丁秀蘭一下轉(zhuǎn)過身去??看皫鬃幼缓谟挠娜擞?,半昂著頭,昏黃燈火忽悠晃盪,照在那人白皙面上,她黑幽幽眸子帶著幾分調(diào)笑與諷刺,正冷清清望著她。丁秀蘭臉色驚變,不由自主後退半步,倚在了門框上,看著那人,喃喃說道:“方,方墨,你,你們回來了……”
方墨站起身,緩緩走過來,圍著丁秀蘭轉(zhuǎn)了一圈。丁秀蘭背心裡驚出冷汗來,哆哆嗦嗦說道:“你,你看我做什麼?”
方墨撲哧又是一聲笑,輕緩緩說道:“看樣子,丁姑娘在這裡過的很好啊,越發(fā)出落的嬌俏可人了?!边@幾句陰陽怪氣的話使得丁秀蘭毛骨悚然,她下意識蜷縮著身子,閃躲著方墨的冰冷冷眼神,嘴裡說道:“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墨突而站住了身子,輕緩說道:“丁姑娘,你說呢?”
丁秀蘭膽膽顫顫看著她,搖頭說道:“我,我不知道……”
方墨一改面上微笑,冷聲說:“丁秀蘭,是你自己去請辭,還是由我來請你下山?”
這麼些天辛苦轉(zhuǎn)眼就成了空,那些美好的夢瞬間就成了灰燼。丁秀蘭雙手死死攪著,不禁垂下淚來,一下子昂頭直愣愣看著方墨,哆哆嗦嗦說道:“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你不肯放過我?方墨,你跟我說,我哪裡對不住你了?你要這樣待我?”
方墨撇嘴一笑,淡淡說道:“你是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是你這座神太大了,我這山寨供不起?!?
人逼於絕境,爆發(fā)力往往驚人。丁秀蘭一時忘記了對方墨的恐懼,抹了一把臉上淚水,昂頭倔強說道:“這裡又不是你家的,憑什麼你讓我下山,我就得聽話?我不下山。”
方墨臉色冷下來。走近幾步,與丁秀蘭相望。她雖是年歲較丁秀蘭小,可是常年鍛鍊。身形較之同年少女高了不少。兩人一時比肩站著。丁秀蘭楚楚憐人俏麗臉上一雙水汪汪眸子倔強看著方墨。
方墨一笑,撫了撫額頭,看著她說道:“丁秀蘭。你真以爲(wèi)你做的那些事情沒有人知道?湘繡爲(wèi)什麼會傷得那麼重?瑾瑜病情反覆不定,這些,你別對我說,你不知情,與你一點關(guān)係都沒有
!你這些把戲哄哄別人還可以,想要瞞住我,道行卻是淺了些。我不與計較,不過是看在你替我拿回劍的份上,將這些揭過不說,客客氣氣送你下山。算是圓了我對你承諾。你還真以爲(wèi)我什麼都不知道?”
丁秀蘭驚恐看著方墨,手腳輕顫,哆哆嗦嗦喊叫:“我,我,我做這些都是逼不得已的……”
方墨冷笑望著她?!安坏靡眩渴菃幔渴帜_都長在你身上,你若不伸手,誰能奈何?”
昏黃燈火下,方墨白皙面上的譏笑是這麼明顯。丁秀蘭心火一下子旺燒起來,直著脖子,牙齒打著架。昂頭說道:“是,周姑娘是我害的!大黑子的湯藥也是我換的!我還殺了人!可我不做這些,我能活到現(xiàn)在嗎?方墨,你難道沒有害過人?你難道就沒有迫不得已的時候?我不過是想求一條活路,爲(wèi)什麼就這麼難?憑什麼,你能做的事情,我就不能做了?”
方墨冷冷看她。這姑娘也只有十五六歲罷了,從前在一個院子住時,她查過她來歷。她家裡原是有些家底的,江南大水後,她沒了父親,與母親一道拖著四個弟妹過活,日子艱難,這才經(jīng)由人牙子賣進了裴府裡。後來又因爲(wèi)生得好,被裴夫人看中了,特意提到裴二小姐房裡伺候,預(yù)備調(diào)教調(diào)教,就隨著裴二小姐嫁過去,給那忻王做通房。裴二小姐一夜暴斃,忻王與裴府轉(zhuǎn)眼成仇,她一下子從美夢中跌落到谷底,在裴府裡受了不少排擠。
她雖然不知道後來這姑娘到底在裴府發(fā)生了什麼事,居然鋌而走險,偷了裴胥青的東西特意來漠北投靠她。但是她知道既然能捨得下裴府的富貴榮華,那麼所犯之事要麼牽扯到了裴二小姐死,要麼觸犯了裴家的機密事,否則她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裴府的骯髒事,她才懶得理會。只是這人是打著投靠她的名義來的,她自然不能不管。她知道這俏麗姑娘貌似怯弱,心眼卻不小,時時都想著往高裡爬。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丁秀蘭的想法不稀奇,幾乎人人都有,實在算不了什麼。
只是想歸想,她卻不該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來達到目的。她知道她孤身一人從燕京到漠北一路上必是吃盡了苦頭,可是這些也不能成爲(wèi)她使這些手段的理由。
方墨看著丁秀蘭一反常態(tài)的倔強癲狂,心裡越發(fā)冷了幾分——許是她還是小看了她,許是這才她本來的面目。方墨冷冷說道:“是,我殺過人,還殺了不少,我自己都記不住是什麼時候第一次殺人。許是也如你所說,是迫不得已的
。我殺得人裡面好人壞人都有,我也是爲(wèi)了求一條活路,爲(wèi)了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可是丁秀蘭,我沒你這麼虛僞,明明是做了壞事,害了人,還讓人家感激涕零待你。你想要好好活著,道有千萬條,卻不該在我眼皮下耍這些下作手段,還算計到我身邊人身上。”
丁秀蘭聽方墨說完了,臉上的癲狂之色漸漸減去,夾襖下襬幾乎被揉爛了,大眼裡眼淚似線一樣落下來,說道:“方墨,我若是趕了我下山,我一定活不下去的。你,你留下我,我答應(yīng)你,以後再不做這樣的事?!?
方墨緩緩搖頭,冷冷說道:“我不相信你?!?
丁秀蘭幾乎嘶喊出來:“那你要怎樣?”
方墨看著她,沉聲說道:“你必須下山去,明日一早向?qū)O大娘請辭離去,該與你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少的。”
丁秀蘭看著她,直搖頭,說:“我不下山。你便是將所有事情告訴了孫大娘,我也不會下山的?!?
方墨見她說得胸有成竹,撲哧一聲冷笑,說道:“我知道你在孫大娘身上用了不少心思。你以爲(wèi)我會向她告發(fā)你,然後逼你下山?我可沒那個閒工夫!”她話音一落,屋裡陰影處突然躥出了一人來,一下敲在丁秀蘭後頸脖處。丁秀蘭始料未及,還來不及喊叫,頓時萎靡在地。
方墨皺著眉頭看著地上不省人事的丁秀蘭。呼延柔佳從陰影裡走出來,站在方墨旁邊,說道:“你放心,她死不了的。你也是的,跟這種人囉嗦什麼,要換了我,早一刀取了她小命去?!?
方墨搖了搖頭,說道:“她千里迢迢給我送東西來,這份心,我總得記著?!?
呼延柔佳恨恨踢了地上丁秀蘭一腳,說道:“以前常聽人說蛇蠍婦人,我還道說過了,現(xiàn)下看來,這話套這這丫頭身上真是再恰當(dāng)不過了。”
方墨蹲下身來,撕了一塊破布塞住了丁秀蘭嘴巴,拿了繩子捆住她手腳,一邊又對呼延柔佳說道:“今日你聽的這些話,暫時先別對湘繡說,她是個火爆脾氣,若是要讓她知道瑾瑜的事,這丫頭也有份,她說不定一衝動,又提著劍追下山去了?!?
呼延柔佳在一邊幫忙,不甘心說道:“殺了正好?!?
方墨笑著看她一眼,將丁秀蘭捆結(jié)實了,拍了拍手站起身來,鬆了一口氣,說道:“總算沒有讓她將瑾瑜算計了去
?!焙粞尤峒岩舱酒鹕韥?,看著地上被捆成了糉子的丁秀蘭,不屑說道:“她心眼再多,就算二當(dāng)家一時相信了她,以後總有看清她的時候,到時候還不一樣沒她好果子吃?!?
方墨微笑看著呼延柔佳,說道:“你錯了,有些事情是沒有回頭路的。瑾瑜心腸好,以後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一定能忍得下心來不顧她死活。”方墨又想起了周湘繡。錯事若是築成了,到時候心傷何止孫瑾瑜一人?
方墨又對呼延柔佳說道:“你看著她,我去將周子欣叫進來?!焙粞尤峒腰c了點頭。方墨悄然出了屋門。一月當(dāng)空,山寨裡靜悄悄的。方墨學(xué)了幾聲貓叫,周子欣鬼鬼祟祟從山壁後面走出來,說道:“到底是什麼事?深更半夜非要我趕車下山!”
方墨微笑說道:“你進來就知道?!?
方墨帶著周子欣進了屋裡,周子欣一見地上捆著的人,嚇了一跳,震驚看著方墨,說道:“你,你們兩人這是幹什麼?”
方墨低聲說道:“你看清楚她是誰?你若是想幫湘繡一把,今兒晚上就將這人弄下山去,連夜送到惠州去。到了惠州,後面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周子欣聽她說完,蹲下身去看了看。他自然對在清風(fēng)寨整日圍著孫瑾瑜的丁秀蘭不陌生,一看是她,就明白方墨的意思。他看著地上滿臉淚痕的丁秀蘭,心裡略有些不忍,說道:“這樣行嗎?”
呼延柔佳皺著眉頭,說道:“什麼行不行?讓你去做,你就去做嗎,到底是她重要,還是湘繡姐姐重要?”
方墨問道:“馬車準(zhǔn)備好了沒有?”
周子欣點了點頭,說道:“就在寨子外頭?!狈侥叽僬f道:“不用再看了,若是等瑾瑜發(fā)覺了,就走不成了,湘繡到時候難過,我看你怎麼辦?走吧。”
周子欣一咬牙將丁秀蘭扛在肩膀上。幾人一同悄悄出了門去,周子欣將丁秀蘭扔進了馬車,正要趕車,方墨又追上來,看著周子欣,沉聲說道:“子欣,這丫頭非常人,你可不能心軟,一定要將人送到惠州去?!?
周子欣點了點頭,慎重說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