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毅也沒想到陳智竟然沒帶傘，可他只有一把傘，總不能過去幫陳智撐傘吧？
兩個男人撐一把傘，這多少顯得有點噁心。
可他撐傘，讓陳智淋雨，又多少顯得有點不太禮貌。
將傘給陳智呢，又顯得有些矯情。
短暫考慮過後，他將傘收了起來。
這濛濛細雨勉強還能承受。
細雨落在身上，幾乎讓人感受不到雨的存在。
那幾個保安科的老人，則是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時刻保護著成毅的安全。
陳智的精神有些恍惚，成毅和他說了幾句話，他除了嗯就是點頭，似乎沒有什麼交流的想法。
他身上的襯衫已經溼了大半，卻恍然未覺。
見到他精神恍惚，成毅覺得陳智應該也沒心情計較他禮貌不禮貌，便將傘又撐了起來。
這濛濛細雨雖然很細，但真是潤物細無聲。
短短走了幾分鐘，他的雙肩就感覺到了雨水。
成毅帶著陳智來到了產業園商業街的一家名叫老金火鍋的火鍋店。
他經常來這裡吃火鍋，和這個老闆也相熟。
“成總，還沒吃午飯啊。”老金火鍋的老闆看到成毅，立即笑道。
“來了個兄弟，趕個下午茶。”成毅呵呵笑道：“來個鴛鴦鍋，還是老套餐，再來40串烤羊羔肉，另外把你們自釀的果子酒再來兩壺。”
“好嘞。”老闆立即笑道：“屋裡坐吧。”
“就在外面吧。”成毅笑道：“坐在你這棚子下邊，感受著濛濛細雨，倒也是享受。”
“行。”老闆咧嘴一笑，立即開始整理火鍋食材，忙完了食材，他又將店門口的音響打開。
一首舒緩的《濤聲依舊》，迴盪在了這條沒有多少人的商業街。
現在是下午三點鐘，大多數人都在上班。
“坐吧。”成毅拿了一個馬紮，坐在了太陽蓬下的小方桌旁。
陳智也拿了一個馬紮坐下，太陽蓬外的雨似乎下的大了一些，偶爾一陣風吹過，還能感受到一絲涼意。
可能是溼透的襯衣貼著身體不太舒服，陳智將襯衣直接脫了下來，直接扔在了旁邊的馬紮上，光著膀子掏出了一盒香菸。
“以後有什麼打算？”成毅問道。
陳智灑脫一笑，說道：“還有能什麼打算？繼續回新加坡混日子唄，其實我在回來的時候就清楚，我必定是最後背鍋的那個人。”
他點了一支菸，又將煙盒和打火機扔給了成毅。
煙是再普通不過的雲煙。
打火機倒是很不錯，是限量版的卡地亞打火機。
陳智吐出了一口煙氣，嘴角浮現出了一抹自嘲般的笑，說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回來之前，的確是想著拯救聯江集團，我覺得我能做到。”
成毅也抽了一支菸，摸起打火機點著，熟練的將打火機順入了自己的衣兜，說道：“一人不能興邦，一人也不能救企，這個世上很多事，都是由利益捆綁在一起的，不是你一個人能改變的。”
成毅知道陳智的痛點。
陳智拼命對抗趙赫，但後面的股東卻搖擺不定，他在前面補牆，股東跟在後面拆牆。
這種狀況，就算是神仙都難救。
不多時，火鍋和果子酒已經上桌。
成毅笑道：“這店裡的果子酒是一絕啊，好喝不上頭，來，嚐嚐。”
成毅一邊介紹一邊往火鍋裡放羊肉片，他還沒介紹完，陳智就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就一飲而盡。
陳智夾了一串還沒燙熟的羊肉，送入口中就呱唧呱唧的嚼了起來，彷佛是在嚼趙赫的肉。
看著陳智在喝悶酒，成毅感覺自己多少都有點多餘。
陳智連續喝了三杯，才意識到面前還坐著一個大活人，他給成毅倒了一杯酒，舉杯說道：“成毅，我敬你一杯，這次的情分，我記著了。”
“不用客氣。”成毅嘿嘿笑道：“你現在好歹也是洪荒戰紀的大金主，我不得巴結一下嗎？”
陳智自嘲一笑，說道：“怕是沒什麼心情玩遊戲了，我們家族的產業都要遷移新加坡了，我爸和我弟已經去辦理移民了。”
他望著聯江的方向，嘆道：“以後怕是真的回不了國了。”
陳智的語氣滿是苦澀，成毅也能理解，陳智隻身在新加坡的時候，他做業務的時候都是很收斂的，生怕牽扯到什麼人命案子回不了國。
可現在不同了，他們整個家族都要遷過去了，這麼多人一起過去，還都是娛樂行業的狠人，想不出事基本不可能。
在海外一旦沾染到這種違法的生意，那就永遠都回不了國了。
成毅喝光了杯中酒，說道：“其實吧，你已經做到了極限，這種事不是憑你一人之力就能抗住的，你仔細看看國內那些大型國產品牌，只要是給外資盯上的，幾乎都難以倖免。”
“一年後就輪到你們了，想好怎麼應對了嗎？”陳智看了成毅一眼，又悶不做聲的喝了一杯酒。
成毅笑了笑，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吧。”
陳智這幾個月所做的，就是他一年後的縮影。
陳智僅憑一人之力，用近乎瘋狂的手段頂住了微軟扶持的財團幾個月的進攻，這戰績已經很漂亮了。
想到一年後自己要隻身面對微軟，成毅難免也有一絲兔死狐悲的感覺。
恐怕到了那一天，國內這些所謂的陌陌系都會和聯江集團那些股東一樣，選擇坐山觀虎鬥吧？
如果寰宇視界推進順利，他尚可能與微軟週轉一二，可若是寰宇視界推進失敗，他真的要想想後手了。
在這個PC時代，微軟就是無所不能的神。
得抓緊讓恩澤資本旗下的那些半導體公司和科技公司加快手機的研發進度了。
想抗衡微軟，就只能從智能手機操作系統領域彎道超車。
“我還以爲陳智高低得給成總幾個大比兜呢。”
“如果我是陳智，我上去就先給成總一腳，然後就是庫庫一頓揍。”
“不懂了吧？這叫惺惺相惜，這是獨屬於男人的浪漫。”看到兩個曾經喊打喊殺的敵人坐在戶外像是老朋友一樣聊著天，街道對面的幾個安保人員也是看的嘖嘖稱奇。
“還是說說你的事吧，你回了新加坡，還繼續做博彩業務嗎？”成毅問道。
陳智一邊擼串一邊回答：“博彩業務應該是我爸親自負責了，我估計就負責幾個賭場吧。”
成毅點了點頭，問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你這次拿到了多少錢？”陳智看了成毅一眼，實話實說道：“4.2個億。”
“這麼少嗎？”成毅說道：“我還以爲你能拿個八九億。”
陳智說道：“我們聯江集團的股份劃分很亂，我們家當初雖然佔了53%的股份，但很多都是代持，鬧起來之後，有不少股東就將代持股份轉出來賣給了趙赫，算到我們家頭上，股份也就23%，我這還是因爲背鍋，所以拿到了我弟的7%股份。”
成毅沉默了。
成毅不說話，陳智就沒有說話。
他倆本就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互相敬了幾杯酒之後，就只剩下了彼此的嚼肉聲。
濛濛細雨中，光著膀子的陳智和穿著西裝的成毅形成了極爲鮮明的反差。
幾杯酒下肚，成毅已經有了醉意。
“老闆，再給我兩壺這個什麼果子酒。”已經有了醉意的陳智大聲喊道。
“好嘞。”
老闆立即端酒上桌，陳智先給成毅倒了一杯，又給自己滿上，有些痛苦的說道：“成毅，我其實真的很不甘心。”
“有什麼不甘心的？”現在成毅也有了些許醉意，言語之間沒了先前的溫文儒雅，他微笑道：“如果我是你，我會贏。”
陳智眼神一縮，沉聲說道：“你是說你比我強？”
“不是。”成毅搖頭，呵呵笑道：“我比你狠。”
“你輸就輸在了手段太過溫柔。”成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成毅擡頭望著陳智，說道：“你心中的那絲道義，纔是你失敗的關鍵，你拼命去保護那些股東又有什麼意義？他們理解你嗎？這萬般事，橫豎逃不過一個利字，非常時刻要用非常手段，對內，你太過於講道義，對外，你又太過於拘泥。”
陳智微微皺眉，說道：“什麼意思？”
成毅說道：“對外，趙赫是必須要神秘失蹤的，雖然他失蹤了馬上就會有第二個趙赫出來，但他必須要失蹤，他失蹤了，會給你最少一個月的緩衝時間，他失蹤的會很有價值，而第二個‘趙赫’也會因爲趙赫的失蹤投鼠忌器，延長你們聯江集團的生存週期。”
陳智的眼眸猛然一縮。
成毅又說道：“對內，你也要拿出雷霆手段，如果我是你，那些代持的股東絕對不敢把股份偷偷賣掉趙赫，趙赫想拿下我，只能成立一家公司，用價格戰的方式在多行業完全擊垮我。”
陳智直勾勾的望著成毅，問道：“就比如曹其偉嗎？”
“哎哎哎，你別毀謗我啊。”成毅大爲不滿。
陳智下意識的問道：“當初我在京州市和你斗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想過讓我失蹤？”
“那不能夠。”成毅搖頭，說道：“那時候的我還沒這種底氣和實力。”
哦……
陳智懂了，這傢伙不是沒想過，而是當時沒能力。
他喝完杯中酒，心中五味雜陳。
的確，他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手段還是過於溫柔了。
看到陳智情緒低落，成毅第四杯酒下肚，也是喝開了，他拎起筷子，醉醺醺的說道：“陳智，我送你一首我最喜歡的歌吧，我可是很少給人唱歌啊，你小子今天算是有耳福了。”
“你還會唱歌？”陳智嗤笑了一聲。
“你這話說得，不是我跟你吹，我就算不經商，去混樂壇都能媲美周杰侖，周杰侖對我那可是崇拜的很啊。”成毅大言不慚的說。
“酒精果然是男人吹牛逼的催化劑。”明顯喝多了的陳智嘲笑起來。
“嗨，有時候真相的確是讓人難以接受。”成毅用筷子敲著桌子，用滿是醉意的嗓音唱道：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
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閒。
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
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
……
成毅唱歌並不好聽，可他這幾十年帶來的厚重滄桑，倒是給歌聲增添了一種獨特的味道。
聽著聽著，陳智壓抑的情緒就再也繃不住了，第一次抵抗陌陌集團而被放逐東南亞，第二次抵抗微軟又被人端了家。
這長久的壓抑和委屈，讓他昂著頭嚎啕大哭起來。
“切！讓我唱哭了吧？還說我吹牛？在我的歌聲下，你就是個弟弟。”成毅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性情大起的他，端起了第五杯酒一飲而盡。
幾個安保人員看到成毅喝完了酒，又朝外踉蹌走了幾步，他們還以爲成毅是唱完了歌想即興再來段尬舞，結果就看到成毅先是在太陽棚下劃了一個圈，然後就趴在了雨水裡。
“哎哎哎，成總倒了。”
“臥槽，這下摔得夠狠！”
“快，快，快，功勞來了。”
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深夜時分，成毅坐起身，發現已經在陌陌科技產業園職工醫院的病房裡了。
病房內，林青茵，李薇薇守在左右，病房門口，換上了一套新衣服的陳智倚在門框在等待。
“成總醒了。”
“成毅，你沒事吧？”一看到成毅醒來，林青茵和李薇薇全都面露喜色。
成毅笑道：“我只是喝斷片了，你們不用這麼緊張。”
陳智回過頭，看了成毅一眼，說道：“早知道你是這酒量，我都懶得和你喝。”
“你他媽還挑上了？”成毅沒好氣的說道：“本來我還想送你一份天大的造化，看你這態度，這造化是給不了一點了。”
陳智頓時一愣。
他這次過來，一是來道謝，二也是想找點商機。
博彩和賭博行業，他還是不太想沾手。
成毅看了看林青茵和李薇薇，笑道：“行了，我沒事了，你們抓緊時間回去休息吧，我和陳總再聊聊。”
“我，我在外面等你。”林青茵應了一聲，和李薇薇快步離開了病房。
成毅從病牀上下來，晃了晃有些疼的腦袋，說道：“陳智，我們正在研發洪荒戰紀海外版，你有沒有興趣當個海外總代理？”
成毅的確很看好陳智的能力，這個傢伙如果克服了心軟的毛病，那絕對是一員大將。
而且陳智既有錢又在海外吃得開，幾乎算是非常完美的合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