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南離張了張嘴,低沉而壓抑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痛苦喚了一聲:“母后……”
可是,他呼喚的這個人卻沒有任何的回答。
這個人,就在之前的時候還讓他喚一聲母后,可是,如今,他真的喊了,她卻再也聽不到了。
貢南離卻似乎不相信這件事實,他只是靜靜看著這個像是睡著的老婦人,這個真的已經沒有生息的人。
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握住了那露出被子外的乾柴般的手……
“母后,母后……”貢南離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明明那樣的低沉,卻偏偏在這屋裡迴響著,讓人聽得心疼。
“母后,您醒醒好不好?”帶著一絲祈求,一絲軟弱,貢南離看著那像是睡著的人,低低喊著。
可是,依舊沒有回答。
“母后……母后……我是南兒,您看看啊,我是南兒……”貢南離的身子一個前傾,自輪椅上直接撲倒在地上,跪了下來。
他跪在這牀邊,雙手緊緊抱著惠德太后的那隻手,將臉埋在其中……
銀色的髮絲垂下來,遮住了他的臉,遮住了他的表情,卻只聽到嗚咽般的一聲聲呼喚:“母后,母后……您別丟下南兒一個人……”
貢南離從未像現在這般的脆弱不堪,無論他在別人眼中是多麼的冷漠無情,多麼的狠戾邪惡,可是,在惠德太后那裡,他永遠是個懷著恨意鬧彆扭的孩子。
不錯,他是個孩子,是她的孩子。
貢南離恨惠德太后,自五歲得知真相開始,他便恨她。
他恨她生下他的原因竟然是爲了給自己解毒,將那蠱毒轉嫁到幼小的他身上。
他恨她對自己的各種寵愛各種疼惜,竟然只是因爲愧疚,只是因爲良心的譴責。
他恨她將自己與那唯一喜歡的孩子分開,讓自己獨自一人冷寂一生地活著。
他恨她明明不喜歡自己,卻還是裝出一副慈愛的模樣來,口口聲聲要他原諒,口口聲聲說愛他。
他恨她,他恨了她整整二十年!
在父王去世之後的日子裡,在小樂兒疏遠自己的日子裡,在樂兒自-焚之後的日子裡,在他每一個寂寞啃噬內心想死的日子裡,這種恨意反倒是成了他活下去的另一種動力。
因爲他恨她,所以他才更不會輕易死去,他就是要看到她那種悔恨交加虛僞的模樣,他就是要看著她那不論真假的痛苦模樣。
二十年,幾千個日日夜夜,他將這種恨意滲透到骨子裡,連拔除都拔除不掉。
而這種恨意,同樣的,已經成了他心中情緒的一部分。
很多時候,在他自己尚未清醒地思考之前,這種情緒便自發地做出了判斷,做出了迴應。
如同不就之前,那個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的惠德太后請求他原諒的時候,他自己並沒來得及細想,可是,那種惡毒的冷漠的拒絕的話便已經脫口而出。
習慣了,真真正正的習慣了,這是一種滲透到骨血裡的一種習慣性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