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年幼的李魚覺得,祖母這話只是託詞,可能是她老人家不喜歡住在京城吧。喜歡誰,就親近誰。比如繼母不喜歡她,對她總是冷冷一瞥,即使抱著她,她也能感覺到繼母的忍耐,繼母喜歡弟弟妹妹,看著他們的時候,眼裡都是帶著光的。
繼母苦勸無果,最後帶著一雙女兒進京和父親團圓,李魚留在祖母身邊。
繼母一走,祖母立刻給自己和李魚換上素服,僱了一艘客船,連夜往西駛去,李魚不解,問要去那裡,祖母說,她要去拜祭恩人。
恩人?李魚不解,在她幼小的心裡,祖母堅韌、慈祥,就是庇護她的天,祖母這樣的人也是有恩人招撫的嗎?
客船猶如搖籃般在長江上晃動前行,李魚很快在祖母懷裡睡著了。到了下午,突然被一陣陣喧譁驚醒,船家驚叫道:“小心!有江匪出沒!”
船上的僕從們嚇得瑟瑟發抖,唯有祖母鎮定的給李魚穿上外衣,從包袱裡掏出兩把燧發槍來,摸了摸李魚的頭,說:“別怕,祖母會保護你的。”
李魚縮在被子裡,外面的刀劍槍聲和喊殺聲不絕於耳,也不知何時停歇,僕從們擦著冷汗說,趙王叛亂剛剛平息,有亂軍落草爲寇,打劫過路行人,幸虧江上有兩艘奔喪的大船經過,船上披甲的侍衛出手擊退了江匪,還有僕從驚歎祖母厲害,處變不驚,手裡兩柄燧發槍幾乎是彈無虛發,那些蝗蟲般的江匪無法靠近客船。
江上,祖母站在船頭向大船致謝,大船有個婦人定定的看著祖母,啞然失聲道:“綠……綠竹妹妹?”
祖母身形一顫,仰首看去,那人雖說已經兩鬢斑白,皺紋叢生,但昔日輪廓尚在,沒想到在這時遇到故人,祖母驚道:“是墨玉姐姐麼?”
他鄉遇故知,爲了安全起見,綠竹帶著李魚登上大船和故人同行,李魚驚魂未定,綠竹就帶著她和故人續舊。
原來鎮國公一家遷往西南,留下次子李子鳳在京城,墨玉一家子繼續在京城照顧子鳳,後來李子鳳承襲了左丞相伯爵位,成家立業,墨玉一家成了丞相府的世僕,趙王叛亂,李子鳳驚聞父親鎮國公在解南京之圍時重傷,回昆明見家人最後一面後身亡,特向皇上請旨赴昆明奔喪。
說到這裡,墨玉哭道:“國公爺爲國捐軀,我們相爺在京城心急如焚,偏偏有人從中作梗,足足等了一個多月,宮裡才下旨同意相爺去昆明奔喪,可憐相爺一片孝心,卻連出殯的日子都趕不上了,只能在墳頭拜祭。”
又指著後面一艘大船說道:“那是大姑太太的船,聽相爺說,這次我們能去昆明奔喪,還多虧了,大姑太太去宮裡求皇后娘娘。”
大姑太太就是以前的大小姐星河,當年的小姑娘如今也能獨當一面了,綠竹也流淚道:“我聽說國公爺去世的消息,心裡著實難受,夫人和國公爺夫妻情深,這會子還不知怎麼傷心。昔日主僕一場,當年夫人爲了幫我避開威武伯太夫人,造戶籍文書,置辦嫁妝,遠嫁江西,我才過了這些年安生日子,驚聞噩耗,心想無論無何,也要去拜拜國公爺,瞧瞧夫人怎麼樣了。”
墨玉看著綠竹身邊神色依舊惶恐不安的小女孩,嘆道:“威武伯太夫人早就去世了,你爲何一直在江西,一個人拉扯孫女,沒跟著兒子去京城安享晚年?”
綠竹嘆道:“我雖不忌憚太夫人,但是威武伯倒向莊妃娘娘,和國公爺陣營不合,萬一將來——唉,還不如就在江西,和威武伯徹底斷了來往。”
一語成讖,八年後,莊妃所生三皇子和大公主逼宮失敗,威武伯也參與其中,被滅了滿門,李魚的父親明面上是威武伯的人,暗地裡卻是皇上的內線,再次立功,封了忠勇伯,成爲京城新貴。
綠竹終於帶著李魚進京,一家團圓。
次年,泰正帝駕崩,太子順利繼位,年號順昌,太子妃張氏爲後,母親萬紫嫣爲皇太后。
李魚十五歲及笄那年,綠竹做主給她定下親事,是武昌府的武將世家,綠竹詳細講解了未來婆家的家族譜系,最後說道:“你婆婆是鎮國公府的二姑太太,性子和她母親國公府太夫人相似,都是豁達開朗之人,很好相處,你嫁過去後行事說話不要彎彎繞繞。”
又叮囑道:“你婆婆閨名叫做李子鯤,記得說話時主意避開她的名諱。”
李魚驚訝道:“子鯤?這!”
婆婆是堂堂國公府嫡女,怎麼閨名卻如此……咳咳,有個性。
綠竹笑道:“當年老國公爺給子女取名,除了庶出的大姑太太,都是傳說中的神物,比如國公爺叫做子龍,在京城左丞相叫做子鳳,三爺四爺是以麒麟爲名,你婆婆的名字出自莊子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爲鯤。”
綠竹頓了頓,又笑道:“你的閨名恰好叫做李魚,真真是註定的一家子呢。”
李魚小臉一紅,扯開話題道:“婆婆還有個弟弟,莫非叫做子鵬?”
後化爲鳥,其名爲鵬。
綠竹點頭道:“正是。”
李魚十七歲那年,乘船遠嫁武昌。
那時武昌就藩的親王是七皇子楚王,這位楚王是淑妃姚氏所生,年僅十三歲就匆匆行了冠禮,遠離京城來到藩地武昌,李魚覺得奇怪,因爲京城幾位皇子的年歲比楚王大的多,如何楚王那麼早就藩,而哥哥們卻在京城呢?
可能是皇上不喜歡楚王和淑妃,所以早早打發了?可是在京城時,聽聞順昌帝對淑妃雖談不上多麼寵愛,但也不算冷談,當年太子東宮的舊人都早早枯萎了,只有這位淑妃時不時伴在順昌帝身邊。
順昌九年,皇上駕崩,皇長子繼位,年號啓德,楚王赴京奔喪,將封了太妃的姚氏接到了武昌。
啓德皇帝寵信小人,被人挑唆的和舅家英國公府漸漸離心,一時間朝綱混亂,佞臣當道,黨同伐異,有人盯上了世鎮西南的鎮國公府,正欲羅織罪名動手時,啓德皇帝吃了過量“紅丸”,死在女人身上,做了花下鬼,死前並沒留下子嗣。
三個親王爲了爭皇位明刀暗箭,京城腥風血雨,傳國玉璽消失不見,國無君主。
慈寧宮,宋太后顏氏掙扎著在白絹上寫下諭旨,遞給靖親王夫人星河,附耳說道:“國璽就藏在??”
星河將白絹縫在衣帶內,悄然出宮。
武昌府,李魚看著安然含飴弄孫的婆婆,心下佩服不已,丈夫和公公連夜秘密護送楚王入京,生死未卜,婆婆平靜依舊。
媳婦年輕,還缺乏歷練啊,李子鯤擦去孫子臉頰上的糖霜,心中暗道:我們武將之家,向來是富貴險中求,大姐星河秘密送來宋太后的懿旨,意在放手一搏,否則無論京城三個皇子誰繼位,國公府地位都岌岌可危。楚王看似遠離京城政治漩渦,但不是沒有勝算的,如今西南的孃家鎮國公府、世鎮南京的魏國公府、復興的大姐婆家靖親王府、李魚的孃家忠勇伯府、甚至先帝的舅家英國公府都被說動支持楚王,爭取從龍之功,楚王登基,有這幾個巨頭的支持,不愁坐不穩天下楚王最終登基,封生母姚太妃爲太后。不過最高興的還是依靠從龍之功恢復了祖上侯爵的左丞相李子鳳,老了依舊帥的一塌糊塗的子鳳帶著一大家子去了昆明拜祭父母,他跪在花槿露和李翰林合葬的墳墓前,喃喃道:“娘,我終於自由了。
“星河,還要多久啊?女人生孩子爲什麼這麼麻煩?我們以後再也不生孩子了,好不好?”蕭梧親密的環著李星河,小心翼翼的撐著李星河的腰身,卻用一種極度哀怨的眼神,看著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原本,他以爲只要再生一個小娃娃,讓小墨每天帶著弟弟妹妹去玩,自己就可以徹底的獨佔星河了。可是,誰知道女人懷孕的時侯竟然不能同房!
啊!啊!啊!誰來告訴他,女人懷孕的時侯爲什麼不能同房啊?她怎麼就不能同房呢?她爲什麼這麼長時間都不能同房啊!這麼痛苦的事情,到底是哪個神仙設計的啊!
他好不容易纔讓星河慢慢的習慣了他,好不容易纔讓星河接受了他,好不容易纔讓星河愛上了他,好不容易纔娶到了星河爲妻!如今,正是濃情蜜意,愛的難捨難分的時侯,怎麼會遇到這樣晴天霹靂的事情!
不能同房?懷孕竟然不能同房!還有比他更悲摧的丈夫嗎!他一夜沒睡,睜著眼睛盯著房頂,一直在數羊……無數只羊!這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爲什麼女人生孩子就這麼麻煩啊,能不能不要這麼折磨他啊!
他的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忍耐,千萬不要衝動,以免傷到了星河肚子裡的孩子。可是,軟玉溫香在懷,他又不是聖人,他怎麼可能忍得住啊?只要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呢,在面對自己最愛的女人,還能夠忍得住!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啊!這根本就不是考驗他的意志,這簡直就是最殘酷的極刑!
比中了“醉生夢死”,還要痛苦一萬倍!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原本,蕭梧以爲這樣就已經是最痛苦的事情了,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更痛苦的事情竟然還在後頭!
更痛苦的事情就是……這樣的酷刑還要持續十個多月!女人懷胎差不多就要十個月,可是,女人生完孩子之後還要坐月子,坐月子的時間也不能同房!這前後加起來,可就要接近一年了!
一年啊!一年是個什麼概念!這就是要把他逼瘋的概念啊!蕭梧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麼好盼望的了,都怪自己當初幹嘛要想著還要再生個孩子啊,這不是擺明了自己折磨自己嘛,傻,真是太傻了好不好啊!一年不能碰星河,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
“星河,這回的孩子能不能也早點生出來啊?我記得小墨當時就是早產的吧?你看,你懷孕這麼辛苦,如果不影響孩子健康的話,還是早點生下來的好。”蕭梧一臉的關切和柔情,但是,他心裡其實已經在咆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