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懷孕時,姐姐小蘭四歲半,弟弟小糖,兩歲半。小蘭可以帶著小糖一起玩耍了,所以就不用把小糖又送到奶奶家去住。
爸爸媽媽在地裡種地,小蘭就帶著小糖在一旁玩。小蘭用揹帶揹著小糖,在一個形似馬鞍的石頭上玩,那個石頭,表面很光滑。
小蘭坐在上面做著騎馬姿勢,一不小心側翻在地,小蘭的額頭著地,被地上的石子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小糖的揹帶高出頭部很多,有了緩衝,沒有受到傷害,只是受到了驚嚇。
兩姐妹頓時大哭了起來,媽媽聽聞趕忙跑了過來,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兩姐弟,開始罵了起來,責怪小蘭沒有把弟弟帶好,又傷到了自己。
小蘭的內心,充滿了悔恨與委屈。因爲小蘭的額頭被石頭劃開了一大個口子,鮮血直流,媽媽簡單的給她處理了一下。
只見媽媽用帶來的清水清洗傷口,小蘭哇哇直叫,然後用艾蒿的嫩芽在兩個手掌之間碾碎,敷在傷口上,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給小蘭包上。可能因爲這般簡單的處理給小蘭留下了永遠的疤痕。
小糖也不知道爲什麼,媽媽總是對姐姐總是冷言相向,他更不知道爲什麼,他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小糖感覺媽媽對姐姐就像對一個外人一樣,苛刻,嚴厲,不像對自己,總是那麼的好。可能媽媽知道姐姐早晚要出嫁的,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就不再是這個家的人。
爸爸對姐姐呢就是比自己好,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做事的態度。
家裡就形成了小糖和媽媽一派,小蘭與爸爸一派,小糖在把媽媽惹急了之後也試著找爸爸,換了的是混合雙打,雙重傷害,這時還是姐姐護著自己呢。
小糖真正的失落,還是在弟弟到來之後,分走了他本可以從爸媽那裡可以得到的更多的愛護與關心。還有就是親戚朋友到家裡來,更多的討論的也是弟弟,自己被冷落在一旁。
小糖有時候他都想離家出走看看,爸爸媽媽會不會緊張,會不會到處找他?那時只是一個幼稚的想法,黑夜是那麼的讓人感到可怕,伴隨著從大人們口裡聽到那些鬼怪故事。
不要說是離家出走,就僅僅是天剛剛黑了,一隻貓頭鷹都能把她嚇個半死。
既然之則安之吧,他只有努力的安慰自己,幸好還有一個姐姐,可以護著他。
有一天晚上,幾個穿著乾淨的人來到了家裡,和爸爸媽媽談起來弟弟的事情。爸爸媽媽得計生辦的來了,就好吃好喝招待著,當時計劃生育是國家國策,也就是爸爸媽媽犯錯了,也是要罰款的。
計生辦的說了,如果交不了罰款,計生辦的就會把等價的牛或者豬拉走,等價?是不存在的,龐大的組織裡也不乏一些,以公謀私的人存在。
爸爸沉默了很久,然後肯定的回答,一定會把超生費交上,請求計生辦的人趕快給弟弟的戶籍弄下來,不想讓他成爲一個沒有身份的黑人。
爸爸湊錢需要一定的時間,計生辦的人也同意給一個月的時間,爸爸就在趕場的時候,把家裡的玉米,辣椒賣了錢。交了錢之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弟弟的戶籍也下來了,他也暫時成爲了一個有身份的人。
就這樣度過了一關,家裡又恢復了平靜。
弟弟沒有辦滿月酒,因爲是超生,所以是偷偷摸摸的生下來的。可能爸爸還在想著,永遠都不想讓人知道。
爸爸的這個想法似乎有點天真,消息不脛而走,計生辦的很快就找上了門,不知情的人,以爲得罪了什麼人,所以很少有人過來走動。
唯有那些親戚朋友過來看望媽媽的身體,給她一些心理安慰,也帶來了一些雞蛋,衣服帽子那些沒有送。因爲有李念用過的又可以接著給弟弟用的。
時間一晃就過了兩年,姐姐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六歲半了。
爸爸把她送去了村裡的小學,都是本村的孩子。一個年級也就十幾個吧,這個學校也只開到了三年級,只有一個老師。
學校裡什麼課程都是他教的,沒有固定的上下課時間,沒有體育美術音樂課程,只有數學語文。姐姐沒有書包,是媽媽用編織袋給她縫製的,沒有文具盒,也就一支鉛筆。
姐姐去上學了,照顧弟弟的任務就落到了,李念的身上。弟弟兩歲了,會走路了,弟弟的身體很壯實,比李念小的時候好多了。
顯然李念不怎麼喜歡這個弟弟,但那時候孤獨的他,也有了一個玩伴。
他帶著弟弟到處玩耍,春天的時候,帶著弟弟,上山去撿蘑菇。比如奶漿菌,青頭菌好識別有好吃,加上雞樅,其他的蘑菇不敢撿,怕被藥到了。這三中菌子和青辣椒一起炒,特別的好吃,得多吃兩碗飯呢。
他們也會到山上去找鳥窩,李念做夢都想像小鳥一樣的飛起來。那時候小糖沒有上過學,也不知道爲什麼小鳥可以自由自在的飛,而自己卻不可以。
小糖還帶著弟弟混百家飯。每到飯點的時候,各家爸媽就會叫孩子回家吃飯。
這時候被李念聽到了,他就會帶著弟弟,厚著臉皮到別家玩耍。然後就剛好遇到別人在吃飯,接著別人就會客氣的把碗給他們,最後他們就不客氣的吃起來了。
小糖還會帶著弟弟,去偷別人家的李子杏子。本來自家是有的,可能別人家的好吃好玩吧。
她和弟弟待在家裡,爸爸媽媽上山了。他知道村裡的人都要去山的,於是他就帶上弟弟,走在村子裡的鄉村小路上。
他們四處望去,有沒有種了早熟的品種的,發現了後,他們就會剝開別人的籬笆,鑽進去。
兩兄是不會爬樹的,一是危險,二是有人來不方便逃跑。他有自己的辦法,那就是用石頭把它打下來,然後撿了吃。
李子的吃法也有幾種,第一種是直接吃,第二種是咬開一個口子,然後沾上辣椒麪,辣椒麪裡是混了鹽和味精的,吃著又辣又爽口,第三種方法就是淹著吃。
因爲李子還不成熟,吃了會拉肚子,拉的特別厲害的那種,但是哥兩也忍不住。
哥倆除了偷李子還會偷杏子,杏子的樹特別的高。他哥倆有些時候用石子打了半天它都沒有一個掉下來,這時候正好遇到別人家回來了,搞得他們只好躲了起來。
他們觀察一下,然後趁沒人看的時候逃跑,杏子看著好吃,吃了之後有把牙酸得連吃豆腐都費勁。從吃過以後看到杏子嘴裡就流滿了口水,滿是酸溜溜的感覺。
夏天到了,最歡快的時候到了,小糖帶著弟弟去游泳。他們游泳地點在村中心的一個池塘裡,那個池塘是蓄水用的,村裡的牛都到裡面去喝水,水牛也在裡面泡澡。
弟弟是不被允許下水的,讓他在旁邊給李念放哨,看到媽媽來了就給信號。弟弟看哥哥在裡面玩的開心,他也想下去玩,有時他看得入迷,媽媽都到身邊都沒有發現,想要發信號,爲時已晚了。
在這之前有過一次,因爲帶弟弟一起玩水,哥哥就被罰跪在天地國親師位前一次,還捱了打。
弟弟成了家裡的寵兒,每次李念吃零食的時候,他就叫弟弟去和爸爸要兩角錢。然後帶著弟弟到村裡的小賣部,買兩根辣條。
兩兄弟分了吃,給弟弟一點,自己要多吃一點。一根辣條可以吃好長時間,弟弟捨不得吃,就用舔的。辣條被舔褪色了,他才捨得吃,還把手上舔的乾乾淨淨的。
時間一晃一年過去了,理念五歲半了,弟弟三歲半了,他長得很快,個子都快要趕上哥哥了。
有天晚上,他和弟弟和往常一樣,到村裡的一棵桑樹下撿桑果吃。他們碰巧遇到了,三叔家的堂大哥。
他大哥叫小糖到他家一起玩,他爽快的答應了,可是弟弟會想媽媽,就把他先送回了家,然後他偷著跟哥哥們出去鬼混了。
哥哥們叫出來幾個女孩子,他跟在哥哥們的屁股後面,偶爾也會摸到一把女孩子的胸,軟軟的,像氣球一樣,這讓他十分的激動。
那一晚他們玩的特別開心,一直追著女孩子,從村頭跑到村西,從村西追到村東。
本來吧這些女孩子是不讓摸的,可是當李念他們不追了,她們又會以想回家爲藉口路過他們面前。男孩們往上湊,她們又開始跑。
男孩們追不動了,然後女孩們也會默契的停下來等會兒。就像兩個武林高手一樣,一退一進之間都有奧秘在其中。
就這樣忙忙碌碌過了一晚,回到奶奶家的時候,大人們都已經睡了,大門怎麼叫都不開,這時候大哥翻過圍牆,給我們打開了門,看他的操作,已經是個老手了。
他們三兄弟沒洗腳就上牀躺著了,三兄弟躺在一張牀上,那一晚他久久不能入睡,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女孩的身體,讓他浮想聯翩,陪著他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起來,他回到了家裡,家裡突然許多的人,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感覺他家裡出了大事,不然平時不會有那麼些的人。
有一個堂姐對自己說:“你的弟弟沒了”。什麼?昨晚還在一起活潑亂跳的,怎麼就這麼沒了,他不敢相信,他去問媽媽弟弟呢,大伯告訴了實情。他的腦袋翁翁的,有說不出的感覺。
小糖心裡有一點竊喜,以後沒有人在和他分家產了,同時也沒有人和他一起玩了,也沒有人和他一起分享媽媽的愛了,心情很複雜。
他看到媽媽,通紅的眼,呆坐在一個地方,目光呆滯,面無表情,頭髮凌亂,爸爸嘴裡不停的抽著煙,也是面無表情。
奶奶給家裡請來了大仙,說是這個家不乾淨,弟弟是被人使了巫術致死的,大仙在一旁唱跳著。媽媽呆坐在一旁,叔叔阿姨們在一旁嘮著家常,平時話多的媽媽,此時一言不發。
小糖心中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如何熬過兩次喪子之痛的。爸爸平時沉默寡言,少有體貼,對自家兄弟的事情盡心盡力。
在李念的印象中,爸爸沒有爲家裡做過飯洗過碗,更沒洗過衣服。相反的他在本家兄弟面前百依百順,在媽媽面前前耀武揚威,這讓他看著很不爽,感覺爸爸就是一個廢物。
爸爸可以和兄弟猜拳到深夜,吵吵鬧鬧。與媽媽一句話不對付就大聲喝斥,李念小的時候就立下一個志向,他永遠不會這樣對自己的女人。
後來小糖在媽媽的口中得知,弟弟是得了急性腦膜炎。晚上的時候還出現了幻覺,那天晚上,媽媽抱著弟弟坐了一夜。
媽媽去懇求爸爸,帶著孩子去醫院看看,可是父親不以爲然,他以幹活太累爲由,接著睡覺。
第二天早上,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弟弟就沒了呼吸。因爲理念的村子離鄉上的醫院比較遠,是需要走路的,晚上,媽媽又一個人不敢走那麼長的夜路。有些路段是陰氣比較重的,會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爸爸以爲弟弟的病不是很重,所以沒有很在意。等時間到了凌晨五點弟弟的脈搏比較微弱了,於是爸媽走路到鄉上,又從鄉上等班車直接去鎮上的醫院。
在去鎮上醫院的路上,弟弟沒了呼吸,他們就下了車。農村有個規矩,是不會讓沒有成年的,死了的人回家門的。
媽媽抱著漸漸冰涼的弟弟的屍體,她倔強的不讓自己哭出來,爸爸搶過弟弟的屍體,就把他埋在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小孩子是不會有墳墓的,也不會有碑文,也許弟弟的屍體爸爸沒有埋得太深,被野狗挖出來吃了也不一定。
就因爲這樣李念,連個思念的地方都沒有,想弟弟了就只能望著那個方向,多希望弟弟突然出現在回來的路上
李念對爸爸從崇拜,開始有了一點恨意,恨他沒有及時的陪著媽媽給弟弟看病,恨他在外人面前一副恭敬得像個孫子,對媽媽卻高高在上。
大人們開始哄騙李念,弟弟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天,兩天,就像度日如年一般,對弟弟的思念更加的加重。
細心的他發現,媽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多了許多憂傷。弟弟沒有葬禮,但還是要守靈的,李念和爸爸,還有幾個叔叔,在家裡的堂屋兩側鋪上地鋪,晚上困了就在那裡睡。
媽媽燒火做飯的時候,一個人坐在那裡,左手手肘搭在左膝上,左手半握拳支撐著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火堆,右手拿著一根小棍子,時而翻動著火堆,時而又停住。
媽媽這時肯定在想弟弟在那邊有飯吃麼,有衣穿麼,有人照顧麼……是不是也會像媽媽想他這般想媽媽。
媽媽睡覺變得晚了,一個人呆坐在火堆旁,還是那個樣子,右手多了抹淚的動作,但沒有發出聲來。這是個多麼堅強的女人,誰又忍心去打擾一個思念孩子的母親。
媽媽兩天以來,茶不思飯不想,身體更加消瘦了,頭髮更加凌亂了。也許是媽媽的思念感動了弟弟,也許是弟弟也同樣的思念媽媽,也許是媽媽出現了幻覺,旁人都沒有看到弟弟,就媽媽看到了弟弟的靈魂。
弟弟去世的第三個晚上,他回家來了。媽媽躺在牀上,任憑弟弟在肚子上跳來跳去。
媽媽雙手做著抱孩子的動作,媽媽又喜又驚。媽媽清楚的知道弟弟已經去世了,媽媽不願意去相信,李念也不願意相信,這又奈何呢!
媽媽還是給大仙說了這件事,大仙唸唸有詞,意思就是要給弟弟燒一些衣物錢之類的。媽媽把弟弟用過的東西都收拾了,就留了揹帶,留點念頭,壓在箱底,睹物思人。
當燒的時刻真正到來,媽媽的眼淚終於止不住了。因爲這一燒,弟弟就像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樣,但他又確實來過。
那種痛可能只有真經歷過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刀攪的痛,痛到沒有任何知覺,感覺自己都要飄起來了。
媽媽抽泣著,小糖也把捨不得吃的糖也給弟弟燒了幾顆,有緣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