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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039【老相好】

第40章 039【老相好】

在烈女牌坊立起來以前,陳氏和費元鑑都暫住在書院。

至於家裡,費元祿已經(jīng)派人封門。

胡思亂想多日之後,費元鑑終於找到陳氏,忍不住問:“你真是我親孃嗎?”

陳氏手捧念珠,模棱兩可道:“傻孩子,無論是與不是,今後都只能是了,咱們娘倆都別無選擇。”

費元鑑琢磨一陣,實在想不明白,又換個角度問:“那……那我以前的親孃,確是我親孃嗎?”

“她爲(wèi)你而死,無論是與不是,你心裡都必須認(rèn)。知恩圖報,這個道理可明白?”陳氏還是不願說清楚。

費元鑑都快被逼瘋了,乾脆提出關(guān)鍵問題:“那我親爹到底是誰?”

陳氏起身走過去,輕撫其頭頂,低聲說:“記住,你親爹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始至終,你只能有那一個親爹。若今後有誰找上門來,你不得認(rèn),打走便是。”

費元鑑瞬間臉色慘白,這話他總算能聽懂,自己果然是一個野種!

難怪母親留下的遺言,並不怨恨造謠者,只說是被族人逼死,確係造謠者歪打正著了。

陳氏踱步回到座位,手裡撥弄著念珠,輕聲細(xì)語道:“坐下說話。”

費元鑑乖乖坐好,第一次仔細(xì)觀察這位小娘。

陳氏今年只有三十多歲,常年青燈古佛,皮膚有些蒼白。她並不塗脂抹粉,甚至不戴任何飾品,但那瓜子臉還是顯得嫵媚,一對漆黑的眸子似乎能洞察人心。

陳氏的目光掃來,費元鑑連忙低頭,不敢與之直視,心中生出幾分敬畏。

陳氏嘆息一聲,說道:“我知你心有牴觸,但你娘臨死之前,已把你託付給我,還讓你跪下認(rèn)我爲(wèi)親孃。我與你,是一體的,今後便是你的慈母。”

“娘。”

費元鑑喊得有些彆扭。

陳氏頓感欣慰,露出慈愛笑容,告誡道:“從今往後,不可再任性妄爲(wèi)。”

“孩兒曉得。”費元鑑經(jīng)歷了許多,就算沒有變得成熟,也知道自己拽不起來了。

陳氏仔細(xì)給費元鑑做分析:“你母親留下的遺產(chǎn),珍貴者不是那些家業(yè),而是冷冰冰的烈女牌坊。牌坊不倒,你一個孤童,便無人敢動你。”

費元鑑默然,突然感動得想哭。

陳氏繼續(xù)說:“含珠書院的山長費元祿,此番得了偌大好處,威望甚至蓋過族長,他也是必須保住你的。你要多多倚仗於他,可知?”

費元鑑聽得認(rèn)真,連連點頭。

陳氏又說道:“不論是烈女牌坊,還是那費元祿,都只能保得你一時。你要努力出人頭地,可知?”

“可孩兒真的不擅唸書。”費元鑑苦惱道。

“再不濟(jì),也要考個秀才,”陳氏說道,“有了功名,才能花錢捐貢生,就算傾家蕩產(chǎn),也要捐個小官來做。你一直窩在鉛山,只會在這裡發(fā)黴,橫豎要跳出去才行。”

費元鑑若有所思,他確實不想留在鉛山,這裡戳他脊樑骨的太多。

陳氏吩咐道:“被你嚇壞的學(xué)童,聽說近日有所好轉(zhuǎn),你且去當(dāng)面賠禮道歉。”

“我憑什麼給他道歉?”費元鑑故態(tài)復(fù)萌,那跋扈的脾氣始終還在。

陳氏教導(dǎo)道:“你自己唸書不行,其他族人又不與你親近,今後誰又能幫襯你呢?你以往比較頑劣,又揹負(fù)著不堪謠言,必須勤修自己的德行。不管是做給旁人看,還是真的改過自新,你都要孝敬長輩、友愛族人、團(tuán)結(jié)同窗、寬待鄉(xiāng)鄰。如此,你便是德孝之人,就算誰要搶奪家業(yè),好歹也得顧忌悠悠之口。你若仍像以前那般,恐怕被奪了產(chǎn)業(yè),旁人還會拍手稱快。”

這話說得非常透徹,結(jié)合近段時間的遭遇,費元鑑由衷敬佩道:“娘教訓(xùn)的是,孩兒一定牢記。”

陳氏微笑道:“我聽說,那個學(xué)童頗爲(wèi)聰慧,你要多與他親近親近。不惟是他,凡有出息的同齡人,你都要多多結(jié)交。你若與那個學(xué)童和好,便能讓旁人知道,你費元鑑已經(jīng)改過自新了。快去!”

“我聽孃的,孩兒走了。”費元鑑快步離開。

他也確實想交朋友,畢竟只是個半大孩子。

不說以前的跟班,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書童,都跟隨其親人逃得無影無蹤,順便還捲走家裡許多浮財。

他得交朋友才行,至少要有個聊天玩耍的夥伴。

雖然只跟陳氏接觸數(shù)日,費元鑑卻願意聽這位小娘的話。

“咚咚咚!”

費元鑑離開片刻,突然有人來敲門。

陳氏只有一個心腹侍女,如今留在家裡鎮(zhèn)場子,並沒有帶來含珠書院。

她親自前去開門,看清來人之後,嚇得立即把門關(guān)上。

“小姐!”

魏劍雄伸手阻住,他力氣很大,生生把門推開:“小姐,我又不是賊人,你這般害怕作甚?”

陳氏退後幾步,再無之前的從容:“閣下請回。”

魏劍雄這個糙漢子,竟然羞澀吐露心聲:“自老爺流徙邊疆,我尋了小姐整整三年,從揚(yáng)州一路打聽到鉛山。小姐不肯見我,也不願跟我說話,我便在鵝湖做了家奴。這十多年來,只盼每年盂蘭盆節(jié),借小姐禮佛的機(jī)會,能遠(yuǎn)遠(yuǎn)看小姐幾眼……”

“休要胡說,你快走吧!”陳氏心慌意亂。

魏劍雄繼續(xù)說道:“我知自己卑賤,不求別的什麼。老爺當(dāng)年救我母子,我這條命都是陳家給的……”

“你快走!”陳氏轉(zhuǎn)身低吼,呼吸變得急促。

魏劍雄咬咬牙,鼓起勇氣說:“小姐,我至今也未娶妻,也從來沒有近過女色。每次跟隨費少爺去青樓,便是他給我叫女人,我也一直守身如玉,我連那些女人的手都不碰……”

“混賬,快滾!”

陳氏終於發(fā)作,渾身顫抖著,將手中念珠砸過來。

魏劍雄伸手接住,把念珠收進(jìn)懷裡,小心翼翼保存好,退出房間說:“小姐,今後有甚麻煩事,就派人告我一聲。就算豁出命來,我肯定也是要幫忙的。若是……若是小姐不願留在鉛山,我便帶小姐逃去別處。我這些年也攢了些錢,可以置家立業(yè)……”

“滾!”

陳氏壓抑不住,大聲怒吼起來。

魏劍雄不敢再說,把門關(guān)好之後,羞紅著臉跑出院子。

陳氏跪地合十,胸口起伏不定,閉眼唸誦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wèi)國。祗樹給孤獨園……”

顯然,二人私下見面,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

癔癥,學(xué)名“分離轉(zhuǎn)換性障礙”,受劇烈精神刺激而發(fā)作,多數(shù)在一年內(nèi)就能自行緩解。

《儒林外史》裡范進(jìn)中舉,突然高興得發(fā)瘋,被人打一巴掌便好,那也屬於癔癥。

剛開始的半個月,徐穎完全隔絕自己。

端飯給他就吃,也不跟你說話,只一直不停的背書,而且還知道自己找茅房。

背完《論語》,就背《大學(xué)》,背完《大學(xué)》,再回頭去背小四書。

小四書可不簡單,雖是蒙學(xué)讀物,卻堪稱包羅萬象。一般不要求背誦,只需理解記憶,以塑造學(xué)童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

這些書本內(nèi)容,徐穎竟能全背下來,從頭到尾記得一字不差。

一直背到《五字鑑》,這本書他沒有,只旁聽背下幾段。

徐穎便去請教龐春來:“先生,蛇身而牛首,繼世無文章,後面幾句是什麼?”

龐春來愣了愣,隨即大喜:“你的癔癥好了?”

徐穎也愣住了,瞪大眼睛,吞吞吐吐道:“我……我……”

“好了便成,好了便成,不要去多想。”龐春來連忙安撫。

這天傍晚。

龐春來正在開小竈,教導(dǎo)趙瀚、費如鶴、徐穎學(xué)習(xí)算術(shù),費純則在一邊悄悄打瞌睡。

費元鑑突然進(jìn)來,朝著龐春來作揖:“先生,弟子以往頑劣,擾亂課堂講學(xué),還請先生原諒。”

龐春來幹了壞事,不免心虛多疑,只點頭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費元鑑又對徐穎作揖:“徐同學(xué),我不該欺負(fù)你,請你原諒我不懂事。”

“不用道歉,不用道歉,我原諒你了。”徐穎心有餘悸,一看到費元鑑就怕。

費元鑑又對趙瀚、費如鶴作揖,甚至把費純都算上:“諸位同學(xué),今後我要努力唸書,只盼能與諸位做朋友。”

趙瀚下意識朝龐春來看去,師徒倆對視一眼,都搞不清楚啥狀況。

趙瀚哈哈一笑,起身拉著費元鑑的手:“都是同學(xué),何必說那許多,快快坐下一起學(xué)算術(shù)。”

在遭到無數(shù)人排斥嘲笑之後,趙瀚能夠第一個接納,費元鑑感到非常高興,對趙瀚的觀感直線上升。

趙瀚心裡卻更加警惕,氣死別人爹,逼死別人媽,這是不共戴天之仇。

然後,非常頭疼,龐春來硬拉著他學(xué)算術(shù),說是今後行軍打仗用得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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