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國民黨的救護兵將林志男擡到了住院部的一個病房――是一頂用降落傘搭建的帳篷,將他放到了帳篷最裡面的地上的一塊門板上,片刻後一個救護兵又給林志男拿了一條毛毯蓋上。林志男這才定睛看了一下,只見二十多平方米的帳篷裡躺著十餘個傷兵,都在低聲呻吟個不停。
剛纔被截掉右腿的士兵在林志男的左手旁,他正在大聲的叫罵著要開水喝。剛手術過的人,尤其是大量失血的人,手術後會極度的口渴,林志男也是如此,也有氣無力地喊道:“水!水!”
但這一片的傷兵營只有一口鍋在燒開水,哪裡供應的上?
“快點給我送水――!不然老子出院後斃了你們!”那個被炸斷腿的傷病大罵道,“你們這些該死的救護兵,老子在前線拼死拼活,你們卻連口水都不能供應,真他媽的熊包!”
在門口的帳篷門口的兩個救護兵顯然是聽不下去了,其中一個救護兵徑直從水桶裡舀了一大茶缸帶有冰塊的涼水端到了那個傷兵面前,那個傷兵立即支撐起半個身軀,一把將茶缸奪過來,嘰裡咕嚕地將裡面的水喝了個精光。但他剛喝完全身立即抽搐起來,站在一旁的那個救護兵立即拉起那個傷病身上的毛毯將他蒙上。門口的另一個救護兵跑了過來,兩個人將那個傷員直接擡了出去。
林志男與其他傷兵皆驚呆了,那一刻傷兵營裡出奇的靜。片刻後一個老年的傷病開口道:
“失血過多的人,如果喝了大量的涼水立即就會送命。”
林志男聽後打了一個寒戰,這個傷病營裡再也沒有人敢喊叫著要開水喝了。
開水在晚上九點多鐘才送來,但沒有吃的東西。許多傷病都在問送開水的救護兵有沒有晚飯,但那個救護兵始終表情陰冷,一言不發,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他給每個傷兵倒好開水後,就徑直走開了。
由於腿部腫脹難忍以及飢腸轆轆,林志男一直到了深夜都沒能入睡,到了後半夜,只聽帳篷外面起了大風,氣溫驟降,林志男凍得瑟瑟發抖,不一會就聽帳篷上傳來了“啪啪”的聲音,外面已經下起了鹽粒狀結晶體,這是下大雪的前兆,外面想必很快就要大雪紛飛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河南永城這一帶的天氣變得更加惡劣起來,北風肆虐,大雪紛紛。由於運輸機飛機無法再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進行空投,徐州“剿總”的空中的補給開始中斷,這對被圍困在這一代數百個村莊裡的三十萬國民黨士兵來講是極爲致命的。
這日下午,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護士長帶著兩個年輕的女護士開始查房。她們一進帳篷傷兵們便紛紛詢問今天是否有吃的東西,沒人奢望一天能吃上三頓飯,只是希望一天中能有一次吃的東西。
護士長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哦,這兩日天氣惡劣,空投補給已經停止,後勤部沒有給醫院配送任何食品。”
“我們已經三四頓都沒有吃東西了。”傷員們紛紛抱怨道。
“我們正積極與後勤部協調,希望大家再耐心等待。”護士長接著答道。
護士長巡查了一番,最後來到了林志男的跟前,看了看林志男的胸前的傷員卡,又掀開了毛毯看了看林志男的雙腿,
“感覺怎麼樣了,林士兵?”
“好一點了,只是十分 ……地脹痛,護士長。”
“剛手術過都是這樣,這有些消炎藥,你每日吃三次,一次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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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長從一個女護士手中接過藥,放在了林志男的跟前。
“謝謝你,護士長。”林志男說道。
“不用謝,這是我的職責。”護士長邊答邊給林志男蓋上了毛毯。
這天晚上八點多鐘的終於有食物了――每人少半茶缸用來餵馬的炒黃豆。
兩個救護兵一邊分發一邊解釋道:“只能吃它們了,這兩日空中補給已經完全中斷,就是這些黃豆還是醫院多次與後勤部交涉的結果…….”
但沒有人在聽救護兵在嘮叨什麼,傷兵們紛紛倉促地抓著黃豆往嘴裡吞,大口地咀嚼吞嚥著,絲毫不在意炒黃豆裡面的小石子及泥塊。
這兩個救護兵說的沒錯,雖然馬匹們已經不再需要黃豆作爲飼料了,因爲它們早已被屠宰吃光,但它們剩下的不多的飼料也早已成爲各部隊競相爭奪的活命口糧,所以也是極爲的緊張。
第四日中午又供應了一次炒黃豆,但比上次少多了,第五第六日則連續兩日沒有任何的食物供給,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著傷兵營。林志男身旁頭部受傷的那個士兵早在入院的第三日晚上就死去了,當時林志男剛想睡著,就聽見身旁的那個傷病突然喉嚨裡出了長長的一股氣,就像被放了氣的皮球。次日清晨林志男發現那個士兵的屍體早已僵硬。接下來的兩天裡,各個帳篷裡的傷兵陸續大量死去,被擡出了帳篷埋掉。與林志男同一傷兵營的十二個傷兵至第六日只剩下了四個。
此時傷兵營儼然是一個死亡超市話,傷兵們就是貨架上的商品,而唯一的顧客就是――死神!它不知疲倦地頻繁光顧傷兵營,將一條條生命帶走,可這並不是死神唯一光顧的地方,傷兵營外面的境況也極爲糟糕,大量的國民黨士兵蜷縮在雨雪紛紛的戰壕裡,凍死餓死者不計其數。雖然早在12月17日,解放軍中央軍委就向杜聿明集團下達了";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但杜聿明等在如此窘迫的情況下仍拒絕投降。
住院的這幾日,大包圍圈的槍炮聲突然稀疏了起來,林志男與剩餘的幾個傷兵們皆疑惑不解,猜測可能惡劣的天氣延滯解放軍的進攻,但其實則不然,原來,在淮海戰役激戰的同時,平津戰役也已經展開,爲了配合平津戰役,解放軍中央軍委決定對杜聿明集團暫緩攻擊,讓淮海前線的全軍官兵進行爲期20天戰場休整,並對國民黨軍隊開展政治攻勢,做好以後大舉攻擊的準備。
解放軍的這次休整也爲已經彈盡糧絕的徐州“剿總”各部隊帶來了喘息的機會,但殘喘又能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