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毒!”
龍沃嗤笑一聲,轉身而立。
天色漸漸暗沉下去,白斂塵望著龍沃挺拔的身姿,饒有興味地問:“龍城主不承認麼?”
龍沃自顧自地一笑,清然道:“需要承認麼?”
“哎呀呀,龍沃就是龍沃,即便是劇毒攻心也是安之若素。”白斂塵的聲音忽然尖細了起來,隨著漸漸暗下的天色讓人人不寒而慄。
龍沃的心因著白斂塵的話微微地顫了一下,但,也僅僅是微微而已。他的表面上依然是雲淡風輕。
何況是在這迷離夜色下,想要掩飾自己信心真正的情緒還是不難的。是以,龍沃重新轉回身子面對白斂塵,以感謝的口吻道:“我原以爲白城主的心只會用在百里霜夫人的身上,卻不曾想,白城主對我,也是頗爲關心的。”
“呵呵,呵呵。”沒料到龍沃竟然直接將話題扯到了青柚的身上,白斂塵乾笑了兩聲。由此,接下來若要再繼續(xù)舌戰(zhàn),只怕已經落了下風。
“白城主,龍沃的事情就不勞你操心了。至於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奪回青柚,龍沃也沒興趣參與。是以,還得你白城主多多用點心思。”龍沃湊近了白斂塵,滿臉關切。
白斂塵啞口無言,本是想好好嘲笑一番平時並不在意女色的龍沃,可眼下,卻平白無故讓龍沃嘲笑了自己去。
何況,青柚與自己之間的關係昭然若揭卻又不能宣之於衆(zhòng)。
一切,能怪誰呢?
龍沃大笑著離去,白斂塵臉上憤懣不已。他在心中發(fā)下重視,必定要奪回青柚,本是自己的心上人如何能白白便宜了那百里霜?
他,豈能再讓人嗤笑自己的無能?
煙影宮的夜色格外的美麗。
雖然過了十六,但月華如霜,層層鋪灑下來,便讓煙影宮迷離夢幻了起來。
弄雪再自己的廂房內撫琴,一曲完畢,雙手仍平放於琴身並未收回。
自己能得到這把琴其實已經心滿意足,若不是姚梨,這樣的上上之琴只怕自己畢生也無緣求得。
即使,這琴失去了靈力又如何?依然不損它的音色。
放眼天下,又還有哪一張琴的音色能勝過自己手中的“長相思”呢?
天下紅顏,又有誰能攜著最好的琴與季姜的“紫玉簫”琴簫合奏呢?
所以,弄雪是不在乎“長相思”沒有靈力的遺憾。長相思的遺憾,不會成爲弄雪的遺憾。即便有,那也是來自於季姜帶給她的遺憾。
如果終其一生,季姜仍不能愛上自己,這纔是真正的遺憾,也會是手中“長相思”琴的遺憾。
長相思,長相思,欲問人何在?蝶影依稀長入夢,今宵月正明。
當自己擁有了長相思琴之後,想不到因此跌入長長的相思之中。儘管那時年幼,儘管那時,並不能真正地懂得情爲何物。可,自己就這樣不顧一切地陷了進去。
仍不能忘記自己十歲那年初見季姜時,那素衣翩翩,眉目湛然,長身玉立於淡淡天光中的風姿。
那一刻,弄雪便認定,世上已再無一個男子能走進自己的心中。她揚起小臉,無限傾慕地望著這位來替妹妹治病的男子。從此,心裡滿滿地,都是對他的牽念。
“大小姐!”廂房門被推開,貼身婢女紫彤走近了身邊。
弄雪從回憶中驚醒,側身看著紫彤道:“何事?”
紫彤俯首,語氣輕微,但話的分量卻不輕:“大小姐,奴婢偶爾發(fā)現二小姐這幾天都往來馬廄。”
“哦?有這樣的事情?”弄雪秀美微蹙,語氣卻依然平靜。
紫彤微微擡眸,看著弄雪道:“原本也沒什麼,只是奴婢看見二小姐騎馬。今天,二小姐騎的那馬不知道發(fā)了什麼瘋,竟把二小姐甩到了半空。”
“什麼,你說湮兒騎馬?”弄雪大驚,猛地從琴邊站起,臉色變得煞白:“你爲什麼不阻止?”
紫彤見弄雪怒容滿面,一下子似乎被嚇倒。她低垂了頭,怯怯地道:“奴婢畢竟是大小姐的婢女,如何敢管二小姐的事情?再說,二小姐的婢女小池,一向與奴婢不和,奴婢怎麼敢?”
“你,你你……”弄雪瞪著紫彤說不出話來,想來,紫彤也沒什麼錯。
“其實不管是誰的婢女,奴婢也僅僅只是一個婢女,管不了啊。”紫彤無限委屈,幾乎眼淚都要來了。
偷眼看了看弄雪,生生擠出兩滴眼淚。弄雪沉思不語,紫彤繼續(xù)道:“大小姐,二小姐想玩新鮮的原本也無可非議,只是,身爲二小姐的貼身婢女小池不該由著二小姐的性子。萬一,萬一二小姐的心絞痛一犯……”
“別說了!”弄雪心裡此時已滿是恐懼,原本以爲自己很懂這個妹妹的脾氣,可照這件事來看,妹妹的脾氣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弄雪儘量剋制住心裡的恐懼,她朝紫彤擺擺手示意她下去。
紫彤退下時,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那個不將她放在眼裡的小池,看大小姐如何收拾你?
弄雪凝望著窗外夜色,心,開始往下沉。
父親不在宮城的日子,她肩上的擔子便也重了許多。每天,都要去宮城巡視。回到煙影宮,還要了解暮湮的病情。
這些,她都疏忽不得也不能疏忽。
可是,此刻湮兒卻冒著生命危險去騎馬,這令她無法不恐懼。難道湮兒,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經不起折騰更經不起風險麼?
她沉思了半晌,當她眸子在投放於窗外的夜色時,知道自己該去找誰了。
起身,走到案邊,攥起那把隨身佩戴的寶劍走出了廂房。
只要是敢拿暮湮性命開玩笑的人,她都必須會去阻止,甚至,不惜雙手沾血。
只爲了,無恨城的安危。更爲了,對父親以及暮湮生母姚梨的回報。守護湮兒,是她弄雪這一生最大的使命。除非,湮兒從這個世上消失。
馬廄的月華同煙影宮其他地方的月華一樣的美麗。
只是,其他各處顯得更古樸寧靜,而這裡,因著是圈馬匹的緣故,便多了一分野性。
這份野性,如今因著蔽月的存在,又添了幾分詭異。可無論如何詭異,弄雪都得面對,並且看清。
馬廄旁邊的一處破舊屋子在妹妹暮湮的囑咐下經過了一番修葺,如今,已不會隨時坍塌。暮湮不會允許這屋子坍塌的,只因這裡面住著蔽月。
從暮湮剛撿回蔽月來就安排他住進了大哥秦淺的屋子,弄雪就隱約覺得妹妹對蔽月不同。
那是一份,朦朧的情愫。儘管不是那麼清晰,但弄雪就是能感覺到暮湮對蔽月有情。一如,這麼多年來,暮湮對心心念唸的大哥秦淺有著一份畸形的情感般。這些,逃不過姐姐的眼睛。
弄雪嘆息,難道,暮湮真的要把蔽月當成了大哥秦淺麼?儘管蔽月的眼睛,確實像極了大哥,可,暮湮也不該癡迷到如此地步啊?
爲了蔽月,不顧性命而學騎馬?暮湮是怎麼了?而這個來歷不明的蔽月,他要的,又是什麼?
“哐當!”一聲,屋子的門被弄雪一腳踹開。一如第一次,弄雪前來質問蔽月一般。
蔽月坐於木板搭成的牀榻上,閉目養(yǎng)神。
屋子裡的矮桌上,點著一支蠟燭。因著門的忽然敞開而帶進來的風力,火苗猛烈地跳躍。但,沒有熄滅。
寒光一閃,劍已經對準了蔽月的雙眼。蔽月微微睜開了雙眼,嘴角,掛著些許淡淡的笑意。
“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弄雪聲色如霜,語音凌厲。
蔽月淡淡道:“我只想看好馬匹,沒有想怎麼樣。”
弄雪眉頭蹙起,她是斷然不信蔽月會毫無企圖。如果,蔽月真的只是一個可憐的流浪漢到也算了。可他,給弄雪的感覺根本就不是。
他不害怕眼前的劍,這,不是一個平庸的流浪漢該有的反應。
他在煙影宮中不卑不亢,這,不是一個平庸的下人該有的風姿。
他,能讓妹妹暮湮不顧性命去學騎馬,就足以證明此人有著一股魔力。他,可以左右湮兒的思想。
“蔽月,你的話不足以讓本小姐相信。”弄雪緊緊盯住蔽月,期望,能看穿他。
可蔽月只是淡然一笑,不屑地撇撇嘴。
“遠離湮兒,這是我對你的警告!”弄雪聲音冰冷,沒有商量的餘地。
蔽月挑眉,沉聲道:“不可能!”
弄雪臉色扭曲,這人,果真別有企圖。否則,面對煙影宮的大小姐爲何會沒有一絲懼怕?
“那我就殺了你!”弄雪咬牙,不管如何,她不能留下這禍根害了妹妹的命。
蔽月冷笑,眸光朝弄雪射去,如兩柄利劍直直地刺穿了弄雪的心。
“你敢殺了我,就等於親手殺了你的妹妹!”
“你!”
蔽月笑,帶著一絲狂妄。眼中,閃過一抹赤焰。那赤焰,不是人類該有的。
“湮兒愛我!所以,你殺不了我。”
弄雪持劍的手微微顫抖,她被他的話擊中,以至於身子,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這就是你的目的,你接近暮湮的目的,就是讓她愛上你?你和其他宮城的人一樣,接近湮兒都是爲了心中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