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問她:“一年前在懸崖,你指使白斂塵斬斷藤橋想要致我於死地,那時候我尚且沒有死,如今的你已經沒有這個能力讓我死!”
她瞬間變了神色,咬牙問:“爲什麼?”
“你說呢?!”我笑,別開視線,掙脫了她的掌控。
她突然冷笑不已,篤定道:“你果然不是她!”
我不答,覺得沒有必要回答。
“你不是秦暮湮,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牡丹的聲音經瑟瑟秋風一吹,變得淒厲而破碎:“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和你一樣,不是人,我是什麼,你永遠不會知道。可是你是什麼,我早就知道了。”我冷冷地盯著她,看著她的臉色逐漸失去血色。
她愣了愣,忽然狂笑不已:“你知道就好,知道我是誰,就不要再自不量力了。否則,我會讓你灰飛煙滅!”
“憑你?”我冷笑,譏諷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牡丹豁然一驚,一甩袖,轉身離我而去。
沒走多遠,卻聽見一聲慘叫,我立即轉身,牡丹已經躺倒在地上。
在牡丹的身邊站著的,竟是蔽月,是蔽月殺了她!
我有些怔忡,一時說不清是喜是悲。他到底爲了我,殺了這個跟隨他身邊多年的女人。
他緩緩走近了我,垂下眉眼看著我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她跟隨你那麼多年,你……”我怔怔地問,喉頭酸澀
“她非死不可!”蔽月殘忍地說著,似乎他和那地上的女人從未有任何的關係:“當年我太小,能力並沒有徹底恢復。在幻城的王宮,我得到牡丹很多的照顧。”
看著他冷硬的臉容,我微微嘆息:“牡丹是花妖,她是幻城王宮內的一枝名貴綠牡丹,修煉百年而得女身。”
“你都知道了?“他微微訝異地看著我問。
我輕輕頷首,心中掠過一絲悵然。當我再次朝地上的看去的時候,她已經化成了一株枯萎的牡丹花。百年修煉實屬不易,花妖頃刻間便在蔽月的掌下魂飛魄散。
誰都不會知道,她曾是幻城最美豔的女人,她曾是人間國色天香的女人。
眨眼,幾片枯萎的花瓣萎落於地,一切便歸於塵土。
“牡丹曾是嘯天的女人,她和男人在一起無非就是吸取精魄,更好的提高她的妖術。”蔽月苦笑了一下,搖頭。
聽著那荒唐的往事,我無法言語。蔽月自己都無法做到專情,卻如此痛恨秦歸路的移情。我白他一眼,他的骨子裡是不是也有著嘯天濫情且殘忍的性情?
我忍不住長嘆一聲,他卻沉眸,訝異地望著我:“怎麼了?”
“太亂了,蔽月……”我苦笑。
“以後,我只會有湮兒你一個女人了。”他執起我的手,認真的說:“相信我,我再也不會瞧別的女人一眼。”
甜言蜜語總是讓女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亦如此。
明淨的天幕開始頻繁地出現異相。
成堆成片的墨雲翻涌,散開,遮蓋住明淨的天空。每當這些異相出現時,六座宮城都會死去很多的人。
蔽月站在攬月臺上望著那翻涌的墨雲長久的無語,我立在他的身邊,開始感覺到危險的逼近。
這樣的跡象,便代表著一場劫難,受害的是天下生靈,爲禍的是蝙蝠妖夜梟。
自蔽月上次與夜梟交手後,蔽月的心思越來越沉重,他就算不肯對我說一個字,我亦知道他心底的擔憂。
他不說,我亦不問。我只是柔順地陪著他,想能夠多一點時間來陪他。或許我很自私,面對將至的浩劫,我還只顧兒女情長。可我和蔽月蹉跎太久,我捨不得馬上分離。可再不捨,也終須會有捨棄的那一天。
那一天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彷彿能觸摸到死亡的存在。
議事廳的門是半掩的,裡面除了蔽月和酸與,一個下人都沒有。我來到門邊時,便聽見蔽月和酸與的對話。我停住了腳步,思緒在凍結。
“酸與,你帶湮兒儘快離開。”蔽月語氣凝重,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這話。
我的手微微一抖,他這是要趕我走麼?
“王上讓臣帶湮兒小姐去哪裡?”酸與問,語氣肅然。
“去夜梟找不到的地方,只要能讓湮兒沒事,哪裡都行!”蔽月嘆息,語氣裡是隱隱的不捨。
酸與苦笑,篤定道:“湮兒小姐是不可能離你而去的!”
“我自有辦法,你只需照做!”蔽月沉聲道,聲音沙啞而堅定,帶著命令的口吻。
“王上何必如此,臣認爲湮兒小姐更願意同王上共患難!”
“不!你帶湮兒走,我不能讓她受到傷害。”蔽月低吼,語氣冰冷而果斷。
酸與急切道:“臣要留下來同王上一起對付夜梟,決不離王上而去!”
“你明知道夜梟已經今非昔比,你留下來幫我也未必能對付他。酸與,不要做無謂的犧牲,你帶著湮兒離開,不管去哪裡,幫我好好照顧煙兒!”蔽月開始嘶聲竭力地吼著酸與。
淚水,從我眼眶滑落。
他這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麼?此時此刻,蔽月竟是滿心滿肺地爲我考慮後路,他將絕路留給自己,將生的路給我。
可我又怎能看著他在夜梟陰毒的妖術下灰飛煙滅?他不能死,我絕不能讓他死!
議事廳內的談話依舊在繼續,一字一句,落在我的耳內,讓我淚溼雙眸,情難自禁。
酸與低聲而懇求:“就算打不過,臣留下來,總好過王上一個人去對付夜梟。王上,臣是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的。”
“你必須答應,湮兒是我最愛的女人,你不能讓我看著她死在夜梟的手裡,夜梟要的是掌控人間,你不能讓我最愛的女人死在這場浩劫中。”蔽月是鐵了心的執著,他一定要酸與帶我走。
酸與忽然傷感道:“王上……湮兒,或許不是之前的湮兒,王上察覺不出來嗎?”
“酸與,你不要再說!”蔽月斷然阻止了酸與的話,他堅定道:“不管她是不是湮兒,我都愛她,我都不會負讓她留下來送命。你帶她走,這是命令,你必須做到!”
酸與無限酸楚:“或許,會有別的法子。”
“除了同歸於盡,還能有更好的法子麼?”蔽月說完,裡面一片死寂。
我的淚洶涌而出。
死亡的隱隱迅速籠罩宮城,天幕墨黑的雲霧彷彿要吞噬整個人間,而城民的恐慌,也已經到了極致。
我喚來了小池,拉著她的手,柔聲道:“小池,你趕緊回邱白身邊去吧。你已經來開他很久了,今生能做成夫妻是很難得的緣分,你不要讓他一直等你。”
“可是小姐,奴婢想留在小姐身邊,看著小姐出嫁。”小池反握住我的手,很是不捨。
我笑笑,低聲道:“小池,你回去吧,聽話,以後我會去看你!”
聞言,小池不由得哭泣了起來:“小姐當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夜梟煉成了妖術,王上和小姐肯定是要去對付夜梟。所以,小姐纔要打發小池離開煙影宮對麼?”
“就算是吧!”我看著她,替她擦著淚:“所以,你離開,回到你的夫君身邊去,我才能安心對付夜梟。”
“那小姐……真的會來看我嗎?”
小池滿含期待的眸光,讓我無法面對。我轉過身,像是回她,又像是自語:“真的會的!”
“嗯。”小池低聲答應,不再堅持留下:“那小姐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好好的!”
我無聲而痛。
她走的時候,我沒送她,我命幾個侍衛將她一路送回了邱白的身邊。
暮秋很快就要過去了,寒風一陣冷似一陣。
季姜來了,隨身帶著他的紫玉簫。
我知道天幕的異相他必定清楚,人間即將發生浩劫,他必定能預感到。弄雪的琴,季姜的簫都在,唯有蔽月的羊脂玉隨著暮湮的墜崖再度消失。可終究,還是有兩件仙家之物存在我們的手中。
能否對付夜梟,大家心裡卻依舊沒底。
議事廳裡一片凝重而肅穆的氣氛,長久的沉默讓人聞到死亡頻近的氣息,近到,彷彿已扼制了個人的咽喉。
我走近了議事廳,一臉淡然。
“這是失傳於世的《天仙子》曲譜,只要長相思琴和紫玉簫合奏此曲,必能除妖!”我淡淡而篤定道,接著將曲譜放到桌上。
一時激起千層浪,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蔽月一把抓起桌上的曲譜,訝異地瞪著我:“湮兒,你從何得到這曲譜?”
“只要能除妖就行了不是麼?”我望著他,淡淡道:“至於從何而來,你……就別問了!”
“湮兒?”弄雪一把拉住我,滿臉都是詫異:“你……你是湮兒麼?”
我一顫,被弄雪握住的手,微微顫抖。我蘊著淚的眸子望著弄雪,輕聲問:“我是不是湮兒,重要麼?”
“湮兒……”弄雪怔住,她說不出後面的話。
蔽月上前將我擁住,埋首在我的頸項,顫聲道:“湮兒,不要說,不要傷心,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我愛你。”
愛我就夠了,我所求的不就是蔽月的愛麼?
我閉眼,任由淚水滑下。我的眼淚越來越不受控制,越來越多,只怕只有在我湮滅的那刻,我才能不再流淚了吧?
我輕輕推開蔽月,走到弄雪的那把長相思琴邊凝望良久。我將手指咬破,一滴滴的血順著琴絃滴落於琴身,接著只留下斑斑點點的血痕。
“湮兒,你幹什麼!”蔽月驚呼。
他一把執起我的手,心痛得便要來含住。我看著他笑笑:“不礙事,蔽月。”抽回手,我轉身朝季姜走去。我平靜道:“季大哥,你的紫玉簫借我一下。”
季姜看著我咬傷的手指,狐疑地將紫玉簫交到我的手中。同樣,我將我的血擠出一些滴落於紫玉簫上。
“湮兒……”蔽月喚著我,不解問:“你這是做什麼?”
我望著他,淡淡道:“簫和琴都需要用我的血來喚醒靈力,只有這樣,這兩件寶物的靈力才能被喚醒。”
衆人恍然大悟。
“可是,你這樣做只會讓我心痛。”蔽月滿臉憐惜地擁住了我,伸手撫過我的手指,傷口立即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