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進來,重新端來了一碗藥。
“小姐,您的身子太弱了,再不可意氣用事了,還是好好喝藥吧。”小夭近前,將暮湮小心扶起。
暮湮沒有吭聲,只是接過小夭遞來的藥像平時那樣一飲而盡。
她將藥碗遞給小夭,淡淡道:“放心,我再不會將藥汁吐出來了。”
“真的嗎?”小夭將藥碗擱在了桌上。
暮湮點頭,認(rèn)真道:“真的,不會再因自己的任性而連累無辜的人。特別是小夭你。”
“小姐,謝謝你!”小夭感動不已,上前握住了暮湮的手。
謝她,她差一點就害死了小夭,小夭還謝她!
之後的幾天裡,暮湮一如往常的飲食,喝藥。食物雖然吃得少,但藥汁再沒有吐了。
臉色漸漸好轉(zhuǎn),七天後,她的臉上有了些紅暈。
小夭欣喜異常,因爲(wèi)只要暮湮小姐的病情有了好轉(zhuǎn),那麼她就不用提心吊膽擔(dān)心王上懲罰她了。
風(fēng)一天天的涼了,暮湮坐在窗邊,看著滿樹的葉子由青碧漸漸變成了微黃的顏色。
或許不久之後,這些葉子最終變得很黃很黃,然後隨著一縷風(fēng)飄然落地吧。
蔽月一如既往地每天都要隨著酸與來診治她的病情,他的臉色始終淡淡。自那日後,再也沒有對他說過半個字或是給過一個笑臉。
善變的男人,讓人永遠(yuǎn)猜不透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暮湮垂眸,感覺到心中的惆悵在加深。她根本不知道,她留在這裡還有何意義?
小夭進來,身後,領(lǐng)著一個女婢。
“小姐。”小夭上前輕聲低呼。
暮湮擡眸,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眼那女婢,長相不錯,身材稍嫌粗糙了些。
“什麼事?”暮湮的聲音很淡,彷彿是靜夜中從枝頭墜落於地面的露珠那一瞬間發(fā)出的微不可聞的碎裂之音。
“王上給小姐多添了一名侍婢,命奴婢將她領(lǐng)來了。”小夭說得輕柔,眼神盡是懇切,希望小姐能夠接受王上的一片心意。
暮湮連眼眸也沒有擡,臉上沉靜如水,縱然是風(fēng)吹似乎也起不了絲毫的波瀾:“平白無故的爲(wèi)什麼忽然要多給我一名侍婢,有你,我已經(jīng)足夠了。”
小夭輕聲對暮湮解釋:“也不是平白無故,天氣漸漸涼了,王上擔(dān)心奴婢一個人服侍不過來。更擔(dān)心小姐缺少人照顧而受寒生病,所以纔要再派一名侍婢來的。”
暮湮淡淡一笑,那笑容幾乎微不可見。除了派人來照料她,或者監(jiān)視她纔是最重要的任務(wù)吧?
既然不能拒絕,那只有收下了。
淺淺一笑,暮湮輕聲道:“那就留下吧!”
小夭欣喜道:“是。”接著,轉(zhuǎn)身朝那女婢招手,微微帶了幾許嚴(yán)肅道:“快去見過小姐。”
女婢上前,用微粗的嗓音向暮湮問候:“奴婢見過小姐。”
“嗯。”暮湮依舊沒有擡眼,只是淡淡應(yīng)聲而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玉兒。”女婢輕聲答,暮湮莞爾,玉兒,名字和人有些差別。不過沒關(guān)係,暮湮不在乎這些。
“大膽,在小姐面前玉兒你要自稱奴婢。”小夭一邊嚴(yán)肅提醒著玉兒奴婢和主人之間的身份之別。
玉兒一驚,趕緊道:“是。”
暮湮笑笑,不置可否。
小夭領(lǐng)著玉兒出去,先帶她熟悉了一下鏡花閣的環(huán)境,接著,便去忙其他的活計。小夭怕暮湮一時有需要喚不到人,便吩咐玉兒進去候著。
玉兒答應(yīng)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窗前,秋風(fēng)拂過,暮湮呆坐如石雕。玉兒凝目望去,但見暮湮一臉黯然之色。
“小姐,你知道我是誰嗎?”玉兒走到暮湮身邊,脣角揚起笑容。
暮湮回首,見是那新來的女婢。恍惚瞥見低垂著眉目的玉兒五官雖然周正,但顯得太過陽剛,整個人看上去少了女兒家的輕盈之態(tài)。
暮湮沉吟片刻,接著淡淡一笑:“你是玉兒,新來的,我剛見過。”
玉兒大膽地擡起了眸子,眨眨眼:“或許小姐沒看仔細(xì),認(rèn)錯了人。”
怎會?
暮湮低笑,剛剛纔見過面的人她怎麼會認(rèn)錯?何況玉兒這名字,也是這女婢親口告訴她的。
“別故弄玄虛了,你雖是王上派來侍候我的,但也沒必要捉弄我。”暮湮臉色一沉,她不喜歡玉兒這樣。
監(jiān)視她可以,何必還要來愚弄她?
玉兒也不在意,她微微仰起臉,低聲問:“湮兒,你仔細(xì)看看我!”
暮湮愕然擡頭,玉兒竟然喚她“湮兒”?在這裡,除了蔽月如此喚她,再沒有人這樣喚她。
她下意識凝視那叫玉兒的女婢,一雙眸子含著慵懶淡定之色,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說不上在哪見過。
暮湮沒有說話,只是用錯愕的眼神看著玉兒很久很久,似乎是帶著一種不無法置信的懷疑。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玉兒緩緩念出。
暮湮愈加錯愕,莫非眼前這身形高大的女婢,竟會是……
“胭脂醉,湮兒你可喝得習(xí)慣?”玉兒見暮湮愣怔不已,接著又溫和了神色問:“那白玉瓶插上柳枝後,是否經(jīng)風(fēng)一吹愈加的婀娜多姿?”
“龍沃?”暮湮起身,即便穿了三層紗衣,也難掩她身影單薄。她伸手扶住了他的雙臂,低問:“你真的是龍沃嗎?”
玉兒的雙目泛起星子般的亮光,脣角抿脣柔和的弧度,微微一笑:“你終於認(rèn)出我了?”
“你……龍沃,你怎麼會穿成這樣子?”暮湮仰起,滿是詫異和欣喜的小臉,急切地問著:“你你你怎麼會打扮成了女人的樣子?”
風(fēng)從窗外吹拂進來,暮湮被女子妝扮的龍沃驚得不小,掌心已覺溼潤。
“別嚷,聽我慢慢說。”龍沃一驚,迅速伸手捂住了暮湮的嘴。暮湮睜大了雙眸,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可能招來禍?zhǔn)拢愠埼秩犴樀攸c了點頭。龍沃撤手,壓低聲道:“還不是爲(wèi)了你,我才男扮女裝混進來的!”
暮湮睜大了眸子,她不明白龍沃怎麼會爲(wèi)了她不惜將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樣子混入了幻城的王宮。難道,他就不怕身份敗露而陷入險境麼?
她顫聲問:“是不是王宮的守衛(wèi)又嚴(yán)謹(jǐn)了?”
“不錯!鏡花閣的花木種植好後,花匠便被送出王宮,想要再入王宮就必須再等機會。自那夜我離去後,第二天王宮便加派了很多的侍衛(wèi)防守。我估計,肯定有什麼事情讓幻城的王上起了疑心。”龍沃徐聲道,此刻,他恢復(fù)了自己的本音。
暮湮嘆道:“不錯,你來過這裡的事情蔽月已經(jīng)知道了,所以他纔會加派了很多的侍衛(wèi)將這裡監(jiān)視起來。”
“這也是我一直不能來見你的原因,其實,百里霜和季姜他們其實也很掛念你。”龍沃凝住暮湮的眸子,話中有帶著深深的自責(zé):“湮兒,你還是那麼相信蔽月嗎?”
“蔽月是幻城之王。”暮湮的語氣帶著幾分傷感,對於蔽月的一些事情,她也不想回避:“他化裝成流浪漢來到無恨城並故意在花朝節(jié)那天撞上我,目的,就是爲(wèi)了接近我。”
“湮兒……”龍沃嘆了一口氣,他低聲問:“你都知道了?”
暮湮垂下雙眸,微微苦笑,若有心要去弄清楚一些事情,又豈會永遠(yuǎn)毫不知情呢?
“他和我好,目的不過是爲(wèi)了奪取我身上的靈力。”暮湮的眸子泛起水霧,想起與蔽月相識到相愛再到如今的愛不能愛,恨不能恨,一切就好似一場夢。
“對於很多人來說,你天賦異稟確實是一個不小的誘惑。得美人得靈力,得靈力得天下,湮兒該清楚這些。”龍沃得話裡有著深深地隱憂,像是樹叢草木在烈日下投在地上的暗影,一叢一叢疊覆在心。
暮湮顫聲道:“其實我是否真的天賦異稟,這不過是個傳言,有誰能證明這是可信的是真的?”
“是沒有人可以證明這個傳言是真是假,但是世人一般都是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龍沃伸手想要替她拭去流下來的淚滴,暮湮卻似無意避開了他的舉動。龍沃的手只好收回,他嘆道:“你無法左右他人的想法,你能夠做的就是好好保護自己。”
暮湮擡起滿含水意的眸子,怔怔地望著龍沃:“可我對蔽月……”
“你對他動了情,我知道!”神態(tài)閒閒的龍沃好似中天明月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華,一點點照到人的心上。他柔和了語氣道:“或許蔽月對你並不完全沒有真心,而你的處境,應(yīng)該還不是太壞。”
“或許曾經(jīng)是有真心……只是事到如今這一點點真心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擡眼看著他,眼裡有著酸楚:“我要的不是在衆(zhòng)多的女人中去爭那麼點寵愛。”
龍沃想起自己過去的種種風(fēng)流韻事,不覺有些慘色,訕訕道:“蔽月是幻城之王,有後宮是很正常的事情。”
“其實我不是一個大度的女子,我的心很小,小得只能裝下一個人。所以我會要求我愛的人的心裡,也只能裝著我一個人。多一個,都不行,否則我會怨恨、會傷心。”暮湮輕輕嗟嘆,眸光如涓涓細(xì)流,卻帶不走眸底的憂傷和失落。
她是不開心的吧?龍沃想,他的心因著她眼內(nèi)的酸楚也被刺痛。他不覺伸手握住了暮湮的手,動情道:“湮兒,我?guī)汶x開這好麼?”
“我肯定是要離開這的,只是,還不是現(xiàn)在。”她搖頭,像上次一樣,沒有決定立即要走。
龍沃微微黯然,即便蔽月是幻城之王,即便蔽月從一開始就在騙她,她的心也是屬於蔽月的。
她不肯立即隨他走,爲(wèi)的,不過是一個蔽月。
他笑笑,笑得很落寞。心悅君兮,君不知。暮湮是知的,只是,她裝不知而已。
見龍沃若有所失的神情,暮湮轉(zhuǎn)換了話題:“龍沃,你的喬裝本事不錯,我?guī)缀蹙驼J(rèn)不出是你。”
“若你都認(rèn)不出來,那我就很安全不是嗎?”龍沃淡笑,含了一抹得意之色:“女人扮成男人很容易,但是,男人若想扮成女人那就有很大的難度。”
男人的身形本就異於女人,人們往往能接受一個身材纖細(xì)的男人,卻難以接受一個身材龐大的女人。即便幻城的女人的身材都普遍高大,但與男人相比也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那你又是如何做到的?”暮湮好奇不已,裙袂被微涼的風(fēng)掀起又迴轉(zhuǎn),好似流雲(yún)溢彩。
“節(jié)食啊,數(shù)日過後終於有了些成效。”龍沃雲(yún)淡風(fēng)輕地說著。
爲(wèi)了自己的身材更接近女人,龍沃竟然節(jié)食?暮湮瞪大了眼眸,眼裡露出不可思議的情緒。她很清楚,人若違背自然餓了不吃困了不睡的那種感受並不好。
“你可知道這樣很危險?”暮湮實在不忍龍沃爲(wèi)了能喬裝成女人到王宮來找她而節(jié)食,她微微顰眉,眼裡露出責(zé)備之色。:“你的身體會收到損害的,以後不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