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奴婢在這守著小姐,聽小姐吩咐。”小夭輕聲婉拒。
暮湮睜眼,仰首望著佇立於泉邊的小夭,輕聲道:“這裡沒外人,你不用這樣。這水很舒服,你也來泡一回。”
“此處是主人的浴池,奴婢不敢造次。”小夭低聲回答。
暮湮一愣:“既然是你家主人專用的浴池,爲何你讓我來此處泡澡。”
“你和奴婢不一樣,是主人的女人。這裡除了主人,便只有主人的女人才能下池泡澡。”小夭誠實而答。
暮湮僵住。
泡在池水中的身子,開始顫抖,而那顆脆弱的心又開始了猜忌。
小夭說這處溫泉是蔽月的專屬,除了蔽月的女人,誰都不可以來。今天她暮湮來了,是因爲她是蔽月的女人。在此之前,小夭是否也同樣陪同過其他的女人來此沐浴?一個、兩個、還是更多?
她從進這裡起,除了蔽月,她唯一見過的男人,便是爲他調理身體的酸與。其他的人,皆是清一色的女人。
那些她見到的女人雖然都只是婢女,可個個都美豔動人,不但擁有豐腴誘人的身材,連嗓音都是軟糯甜膩的。而服侍她的小夭小小年紀,一副嗓音便軟糯得勾人心魄。
她無法不在意,蔽月的府邸竟然住著這麼多的美豔婢女。她看到的已經不少,那些沒有看到的女人呢,到底又是怎麼樣的美,怎麼樣的多?
濃濃酸意從心底涌起,她感覺要嗆出聲來。她忽然很懷念,在煙影宮時,蔽月的身邊只有她。
“小姐,我出去一下。”小夭的聲音響起。
暮湮飄渺的神思被打斷,循聲望去,見一小婢女正在附耳同小夭說著什麼。
暮湮點點頭,看著小夭同那小婢女離去。
一會,小夭又匆匆進來。她有些慌張地看著暮湮,低聲道:“小姐,我們今天就早點回去吧?”
暮湮一愣,她剛下溫泉不久,還沒泡夠呢,爲何小夭提議要走?
“可是我……”暮湮愜意地躺在水裡,不想挪動身子:“還想多泡一會呢。”
小夭卻微微變了臉色,懇求道:“小姐,下次再來吧!”
“爲什麼?”暮湮不解,不願意起身:“今天既然來了,自然是要泡夠了才走。”
“小姐,快起來,再不起來就晚了!”小夭語氣不對,聲音開始發顫,並且還伸手來拉泡在水中的暮湮。
這不對,不合規矩。身爲奴婢,是不能這樣對主人的。雖然,暮湮暫時還不是她真正的主人。
“小夭,你到底怎麼回事?”
“總之,小姐別問。小姐就聽奴婢一回,跟奴婢馬上回去好嗎!”
小夭凝重的神色和焦躁的語氣讓暮湮妥協,或許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小夭纔要如此急的催著自己離開這裡。
她沒有再問,無言地起身步出溫泉。
小夭抓了衣裳,一件件替暮湮穿好。手指在替暮湮繫腰帶時,還微微的顫抖。以至於,兩三次都沒繫好。
暮湮蹙眉,預感到小夭定是瞞著什麼重要的事。
“好了,走吧!”終於替暮湮穿好了衣裳,小夭拉起暮湮的手便要朝外走去。
剛走不到幾步,眼前即出現一娉婷身影。
暮湮頓足,凝望,那是一個女子,一個,異常美麗的女子。
暮湮從未見過如此豔麗的女子,若要她形容,只有那四個字可以形容一二:天香國色。
此時,那天香國色的女子也看見了暮湮,不禁也一怔。
停下腳步,兩兩相望,多少念頭從彼此的腦海一閃而過。又將心底洶涌而來的酸澀,苦苦壓制下來。
“你是誰?”那女子的雙眸,緊緊盯著剛剛出浴的暮湮。此時剛出浴的暮湮就好似迷濛水氣中的一朵白蓮,潔淨而美麗。
“你是誰?”暮湮見到豔麗女子的同時,也顫聲發問。
對方卻只是冷冷地倨傲一笑,並不回答暮湮。
小夭的心瞬間提起,不該見面的兩人,最終還是狹路相逢。接下來,該如何避免一場醋海風波?
陪同豔麗女子的婢女,眼裡麗皆露出對暮湮濃濃地敵意,暮湮感覺到了。
“我想,你就是主人藏起來的那位湮兒小姐吧?”最終,那豔麗的女子開了口。冰冷的語調中難掩幾分醋意,一點點溶於這繚繞的溫泉水霧中。
對蔽月以主人稱謂,是蔽月特別交代。只要是有暮湮在的場合,都不能提“王上”二字。
暮湮微微點了一下頭,疑惑那女子怎麼會猜出她的身份。看她的衣著,比一般的女婢要好,而且還有女婢跟隨,身份應該不普通。
莫非她是……蔽月的那些女人?
她朝小夭望去,似乎要向小夭求證自己心中的猜測。可小夭神色複雜難明,只是爲難地看著暮湮。
暮湮的心裡咚的一聲跳開,若真是自己猜測的那樣,此刻,她又該如何自處?
“小夭,湮兒小姐她爲什麼不理人?”豔麗女子望著暮湮身後的小夭,臉上似露出溫和笑意,而眼裡卻是冰霜般的寒意沁人。
小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抖索著上前一步,躬身回道:“牡丹姑娘,湮兒小姐初來乍到,有些……認生。”
暮湮愣了愣,認生?白皙的臉上淡淡的透出了幾分芙蓉花般紅來,眉心的花型胎記嫣紅奪目,身上奇香綿綿拂來,竟是奇異動人。
“好香,這香氣……是湮兒小姐身上的?”美豔女子露出詫異的神色,有些狐疑地望著小夭。
暮湮知道人人都好奇自己身上的香氣和眉心的胎記,對此,便也不多說。
暮湮清冷的臉龐含了一抹淡淡笑色,彷彿二月枝頭蘊藉的露珠。她輕聲問小夭:“這位是……”
“她是牡丹姑娘。”小夭垂下眼簾,不敢看暮湮。
暮湮無言,原來這美豔女子就是那天來鏡花閣叫走蔽月的牡丹姑娘,也是小夭嘴裡說的那位與其他女人地位不一樣的女子。
立於牡丹身畔的那個婢女卻冷聲一笑,軟糯的聲音帶著挑釁,卻是衝著小夭:“小夭,難道你不該向湮兒小姐說清楚牡丹姑娘與主人的關係?”
小夭擡頭望了望牡丹,轉頭又回望了一下暮湮,一臉爲難:“牡丹姑娘,我看……算了。”
“算了?”那婢女語氣不善,似要與小夭好好說教一番:“你別忘了之前你是侍候誰的。”
暮湮一怔,狐疑地看著小夭,小夭的頭垂得很低。
牡丹眸色復地看著暮湮,似有千萬種情緒交錯掠過,隨即,她走近了小夭,似在命令道:“既然都遇著了,總得認識一下吧?”
“牡丹姑娘……”小夭望而卻步,她,根本不敢說什麼。
暮湮的神色一凝於細翠青竹上的白露泛著清冷幽寂的光華分分寸寸逼向牡丹,牡丹就算是女人,也不由得折服於這樣的光華之下。
暮湮只是靜靜地站著,與牡丹相對而望。
“人長得不錯,只是按照幻城的審美標準,湮兒小姐,你長得也太瘦了些。”牡丹忽然伸手,她將暮湮的小臉擡起,開始評論:“我想,主人喜歡你,可能也是一時心血來潮,等再過一段時間,他一定會把你忘了。”
可牡丹有自己的驕傲,她折服,亦排斥。這些話就像刺骨的寒風颳進了暮湮的心裡,她雖然不喜歡蔽月那些女人,可是卻從未想過要去傷害蔽月的任何一個女人。爲何他的那些女人,卻不肯放過她暮湮?
暮湮擡手,用力拂開了牡丹的手,她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只淡淡道:“蔽月會對我怎樣,不用你來告訴我。”
“小姐……”小夭伸手攙扶著暮湮,低聲道:“我們走吧!”
小夭生怕牡丹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恨不得趕緊帶著暮湮快快離開。可牡丹,卻仍舊沒有完。她一伸臂,兀自攔住了暮湮的去路。
“慢!”
“牡丹姑娘……”小夭驚懼地喚著,臉上露出一絲乞求:“算了吧。”
“小夭,”牡丹冷笑:“你不忍心?莫非你忘記了,你在服侍她之前,是服侍誰來著?”
“不是……牡丹姑娘,奴婢沒有忘。”小夭低著頭,有些膽怯地回答:“奴婢從您身邊派去服侍湮兒小姐,那是……主人的意思。”
牡丹笑笑:“怎麼,幾天不見,到是學會拿主人來壓我了?”
小夭惶恐,額頭已有汗滲出:“奴婢沒有這個意思。”
暮湮冷眼看著這一幕,淡淡道:“你若是想要回小夭,你帶回去就好。”說完,繞過牡丹的手臂,徑直朝外面而去。
暮湮的冷若冰霜讓牡丹氣惱,她無法不嫉妒暮湮的那一種出塵脫俗的美。傳言果然不錯,無恨城的秦暮湮,美得不像人間女子。
她狠狠推開小夭,怒喝道:“滾!”
“小姐!”小夭急切的喊聲:“小姐,你等等奴婢。”
“秦暮湮,等著看好戲吧!”身後,牡丹的聲音提高了不少。
暮湮聽見了,卻不明白牡丹最後說的那話的意思,不明白也算了,她沒有停步。除了蔽月,她不想同誰有交集。
“小姐,你等等奴婢呀!”小夭膽顫心驚地跑出了溫泉,朝著鏡花閣而去。
日麗,風涼,有花香縷縷,吹入鏡花閣。
眼是水波橫,山是眉峰聚,若問風景在哪邊,眉眼盈盈處。
暮湮趴在窗邊,望著窗外大片的綠茵和闊葉喬木久久不肯說話。唯有從那如畫的眉目中,沁出絲絲縷縷的愁來。
小夭追回鏡花閣時,暮湮沒有訝異,她只是淡淡望了一眼小夭,然後又將視線投向那遙遙的天幕。
“小姐,你還在爲牡丹姑娘說的話生氣嗎?”小夭走到暮湮的身後,小心翼翼地問著。
暮湮的心終究是顫了顫,說不生氣是假的。若說生氣,卻也是最無趣的事情了。該如何回答小夭,她不知道。
沉默,唯有沉默才能掩飾自己心裡的傷感。卻又是沉默,更透出一個人心深處的寂寥。
小夭怔了怔,接著又道:“奴婢之前確實是侍候牡丹姑娘的,但是,奴婢現在既然在侍候小姐,自然就只對小姐忠心。”
暮湮回眸,見小夭的眼神多了一份清澈,她正直直地望著自己。
暮湮笑笑,淡淡道:“我相信你,小夭。”
小夭忍不住欣喜,爲暮湮的這句“我相信你”。 這足以讓小夭,用自己全部的真心來對待。作爲這裡的一名低賤的女婢,小夭從來不知道,被人家特別是被主人信任是一種怎麼樣的感受。現在,小夭知道了。她覺得這種被人信任的感覺很好,似乎帶著一種尊重。
“小姐,牡丹姑娘心機深沉,以後你見著她要小心些。”小夭提醒暮湮。
暮湮柔聲道:“我知道了。”
“小姐站也站累了,不如去牀上歇歇吧。”小夭伸手扶著暮湮的手臂,她沒有忘記,暮湮的身子需要多多靜養。
暮湮微微點頭,轉身想要離開窗畔。
可是,窗外卻出現一幕奇怪的景象,一時間讓暮湮驚訝不已。
只見陸陸續續從各處走出很多身著薄紗的女子,她們爭先恐後地衝進了鏡花閣苑中,接著又撲向那些盛開的花叢。
蔽月不是曾下令他人一律不得擅自傳入鏡花閣麼?現在,怎麼會有那麼多奇怪的女人闖入?似乎不是衝著自己,而是僅僅爲著這鏡花閣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