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個星期張秋生又去房管局產權交易中心。找的還是那個男人,因爲還是他最清閒。
這次張秋生學乖了,未說話先遞煙,點頭哈腰笑容可掬。那男人還是遞給他一疊表格,要張秋生回家填好了再來。
簡直是莫明其妙,你這人老是要我填表是怎麼回事?啊,去年來就要我填表,前陣子來還要填表,今天來又要我填表,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張秋生髮毛了,不帶這樣捉弄人的。
對於張秋生的炸毛,這男人大叫道:“嚷什麼嚷!我幫你找找。”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像話,趕緊在一堆紙張裡找,找了半天才想起來,還不知道張秋生的名字,剛纔一通完全是瞎忙。
問過名字後再找,終於找著了,連買房合同及繳款收據。男人自己填了個表格遞給張秋生說:“去那邊繳費去。”
這實際上是一張應繳稅費的單子。張秋生看了一眼,上面應繳契稅是六十萬,印花稅是一萬,其他還有交易服務費與登記費就不說了。張秋生立即大叫:“怎麼回事?這房子我買來才四十五萬,你們收個稅竟然要六十一萬?”
那男人又是大聲喝道:“嚷什麼嚷?告訴你,再敢瞎嚷嚷,立即送派出所將你關起來!再告訴你,那房子的評估價是兩千萬,我們是按評估價收的稅費。”
張秋生不嚷了,剛纔嚷是因爲吃驚。他對那男人說:“評估是兩千萬?那好,我一千萬賣給你,行不?我這是五折大優惠了。要不,是誰評估的,告訴我,我賣給他。”
不理睬前來找他辦事的人員,恐怕是這男人的一大功夫。他專心致志地玩電腦,置張秋生的問話於不顧。
但是旁邊其他前來辦事的人被張秋生的話吸引了,我們段山有什麼房子這麼值錢啊,竟然要兩千萬?段山是很窮的吔。當聽說是斷山上的那座房子時,好幾個人都異口同聲地說,哎呀,那可是鬼屋喲!趁著還沒**趕緊地退了。
一個年紀很大的人對張秋生說:“聽你口音就是外地的,那房子買不得,出名的鬼屋。剛纔聽你說是四十五萬買的?不值啊,不值!趕緊退了,退了!”
我簽了合同吔,上面有不準退的條款。我可以退房,但他們不退錢。張秋生又回頭與那個男人說話:“你說啊,評估的人是誰?我這就去找他!”
那男人在電腦上下象棋,鳥都不鳥張秋生。不理睬?張秋生就一直說。他的話直往那男人耳朵裡鑽。尼瑪,上班玩電腦象棋,老子煩死你。
張秋生的聲音可以殺人,那男人被吵得頭暈腦脹,氣得將桌子一拍往起一站大吼:“臥槽泥馬隔壁!吵什麼吵?”這句話罵壞事了。
張秋生最是聽不得有人這樣罵他。手一伸,一把卡住這人的後脖,將他的腦袋往桌子上磕,一邊磕一邊說:“我叫你罵人,我叫你罵人!”
旁邊其他工作人員立馬過來拉。張秋生本來只打算磕他兩下就算了,這些人一拉,將他拉得火起,尼瑪,有這樣拉偏架的嗎?老子非將你磕死!
保安過來了,掄起警棍就朝張秋生腦袋上砸。砸,當然沒砸著,但張秋生更生氣,卡著那倒黴鬼的後脖越發地再多磕幾下。
警察來了。在張秋生囉裡八嗦的時候就有工作人員打電話。當然,有人在政府機關鬧事出警要比一般情況快。
來了三個警察,合力將張秋生扯開,再一看臉,其中一個就失聲叫道:“張主任,怎麼啦?”
房管局這地兒的派出所屬太溪分局,太溪分局的頭兒是特勤隊員。這個警察跟在局頭後面與張秋生喝過酒,姓向,叫向和平。
張秋生沒多廢話,只說了一句:“他罵我。”說完就向樓上走,嘴裡還說著:“我找他們局長去。子不教父之過。員工混蛋局長之過。”
向和平隨著張秋生往樓上走。他要給局長介紹張秋生,免得再鬧誤會。
聽說是建委的張主任,局長立即坐,請坐,請上坐;茶,上茶,上好茶。建委的張主任是大衙內的消息已經在段山官場傳開。這個張主任將建委一班人治得苦不堪言,在段山官場已成爲笑談。整個一春節期間,官場酒桌上談的幾乎都是這事。
局長老實承認,他們是打算對全市的房產進行一次評估,但這工作到目前爲止還沒開展。另外斷山之上房屋的市場價確實要值兩千萬以上。
局長壓低聲音說:“有句話,我們哪兒說哪兒了哈。張主任買的那座產業是鬼屋。四十萬都沒人買,甚至白送都沒人要。沒辦法,迷信思想根除不掉。
曾經有不少的大老闆想在斷山之上置辦產業。出價到兩千多萬都沒人賣。而張主任買的那座房產呢,掛牌四十萬都無人問津。”
局長一再聲明,那個鄒繼業,哦,就是與你爭吵的那個工作人員。鄒繼業呢,他妹婿是市政府詹秘書長。唉——,詹秘書長是從我們局出去的,現在又分管我們房管局。鄒繼業工作向來皮皮沓沓,大家看在詹秘書長的面子上也不好對他怎麼著。
落後地區的官場就是這樣,拉拉扯扯各種裙帶關係一牽可以牽出一大串。再加官官相護盤根錯節,很難將其理清。
局長親自帶著張秋生去辦產權手續,還一再地打他招呼:“你可得想好了,那屋子真的不乾淨。到時再後悔,錢可就退不出來了。錢退不出來都無所謂,要是惹上什麼怪事,後悔都來不及。”
回黨校上課。李繼平見到張秋生不住抱怨說:“張主任,你去辦產權證也不打我一聲招呼,白白受那鄒繼業的氣。”
受氣沒什麼。張秋生說:“誰要給氣讓我受,那是一定要打還回來的。我從來不白白受氣。”對於李繼平的抱怨,張秋生說:“我花錢買房,正大光明,走的前門。好好的一樁事,幹麼要走你這個後門啊。”
房產證辦下來了,張秋生並沒有搬進去住。單身一人要住那麼大的房子幹什麼?買它,是看它便宜。
黨校的學習快結業時,建委出了大事,諸東昇被警察帶走了。不是先由紀檢部門雙規,說明他的被抓是純粹的刑事問題。
組織部門找張秋生談話,一是要他暫時代替諸東昇負責建委的全面工作。二是向他說明諸東昇所犯之事。
前面不是說過,水泥廠的採石基地附近有個叫齊猛的嘛。這個齊猛想霸佔採石的承包權,找到諸東昇。諸東昇表示愛莫能助,除非是採石場發生重大安全事故,需要更換承包人時他纔可以爲齊猛說話。
對於齊猛來說,諸東昇的話是一種暗示。這種暗示對於一般人來說,想都不會往實施的方面想。但齊猛就是一鄉間混混,他敢想也敢做。
由於死的太多,在處理善後時諸東昇又百般刁難,結果是造成水泥廠倒閉。齊猛鬧得個雞飛蛋打,殺了很多人他卻什麼都沒得到。
這事沒人追究,似乎也就這麼過去了。那天張秋生無意對諸東昇說,他與齊猛在一起喝過酒。做賊心虛再加是陰謀論患者,諸東昇就認爲張秋生知道了此事內幕。於是派人打齊猛招呼,我們建委新來的張主任知道此事了,你得小心點。
齊猛就是一粗人,他決定將張秋生殺了或者打殘。他派去的兩個人經不起張秋生的半招,張秋生本人過眼就將這事給忘得乾乾淨淨。齊猛卻驚慌失措,連夜逃出段山地區。
這種人犯事是不適合跑路的。犯事跑路,並且讓警方長期找不著的人,一般都是銷聲匿跡。而齊猛這樣的人不行,他們出去必定要重新作案。低智商的作案必定要被抓,被抓後也一定經不住審詢。
齊猛就是這樣。逃到南方後,時間不長身上就沒了錢,然後就入室搶劫,被受害人發現就拔刀殺人。
殺了人,肯定要判死刑。反正殺一個是死刑,殺衆多也是死刑,齊猛什麼都招了。他聲明那個採石場慘案是在諸東昇的教唆下所做,他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
組織部長親自去建委宣佈由張秋生暫時代理建委主任職務的文件。該張秋生髮言時,這傢伙嘬嘬牙花說:“嘖嘖,先說好了,在座地各位如果有誰看中的我屁股下的位置,請麻煩說一聲,我立馬就讓。請千萬別拿無辜羣衆的生命健康當兒戲,拜託了。”
張秋生說話向來就沒個譜。但這句話聽在建委幹部職工的耳朵裡,就自動翻譯成:誰想與我作對的,請放馬過來,我都接得下!
殺氣騰騰啊,殺氣騰騰!這個張主任果然是不同凡響,果然是大衙內出身,他就沒的個怕。
兩強相逢勇者勝。何況是一幫馬屁精遇到京城大衙內?建委上下立時就沒人不怕張主任,這是可以將全建委其他領導蹂躝到死的人物。
當了一把手,張秋生從此就帶領建委全體同志全心全意地爲人民服務了?纔不!爲人民服務那是當然要的,但他自己除外。
張秋生將各領導召集起來開會,將全系統的各項工作重新做一次分配,全部由其他副主任分管去,他自己一塊不留。爲的就是既當領導又不用實際幹活,這有多麼地快活?這就是他的理想,就是他努力奮鬥的目標。至於別人爭搶的權力,他壓根不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