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一次隔空交手

當(dāng)初嘉靖帝剛繼位，楊廷和與張?zhí)蟮热寺?lián)手施壓，硬是要逼著他低頭。

從第一次進宮選擇的路線，到住的宮殿，無不帶著政治算計。

嘉靖帝在母親蔣太后的輔佐下，剛開始一再低頭，一再妥協(xié)。

楊廷和和張?zhí)蟮热藚s越發(fā)得寸進尺，一再施壓。

這一切，終於激怒了骨子裡傲氣十足的嘉靖帝。

於是，藉著大禮儀之事，君臣全面開戰(zhàn)。

此刻，楊廷和墳頭草三尺高了，他的兒子楊慎遠在雲(yún)南看大象。張?zhí)蟮膬蓚€兄弟，一個死於獄中，一個被嘉靖帝處死。

嘉靖帝大獲全勝。

代價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格外重親情的他，到了這等境地，越發(fā)感到孤寂。

唯有修道，才能讓他找到幾分慰藉。

睜開眼睛，嘉靖帝呼出一口氣，綿長之極。

“陛下，可要用飯？”

嘉靖帝從下午打坐到了此刻，有些腹飢，“可?！?

黃錦令人擺飯，“對了，嚴(yán)首輔先前來請見，奴說陛下在參悟大道，他等了一個時辰才走?！?

“嗯！”

飯菜擺上來，嘉靖帝吃了幾口，突然把筷子一丟。

清脆的聲音嚇了黃錦一跳，他看了燭光中的嘉靖帝一眼，那眉宇間，冷清寂寥。

“飽了?！?

嘉靖帝起身走出去。

夜空中星光燦爛，月色綽約。

幾個宮人在不遠處低聲說話，見到嘉靖帝的身影出現(xiàn)，趕緊閉嘴。

嘉靖帝回頭，黃錦低頭。

無人敢和他對視。

“這，便是帝王的威嚴(yán)嗎？”嘉靖帝有些陌生，有些熟悉，心中突然覺得空蕩蕩的，沒著沒落。

“慶之今日做了什麼？”

黃錦稟告道：“蔣公子今日去了盧氏?！?

“何事？”

“盧氏今日有孫兒週歲，請了蔣公子。”

“說說?！奔尉傅蹠r常顛倒作息，白天睡覺，晚上修道，處置政事。連帶著嚴(yán)嵩等人也只能跟著把作息打亂了。

此刻正是嘉靖帝最清醒敏銳的時候。

“剛開始盧氏對蔣公子頗爲(wèi)冷落，後來盧靖妃那裡派人去了，隨後盧偉前倨後恭，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賠罪?！?

“那個女人說了什麼？”

那個女人……想到盧靖妃自恃嘉靖帝寵愛，黃錦不禁暗自嘆息，“盧靖妃令人說了那首詩的出處，另外，奴估摸著多半說了陛下看重蔣公子，這才令盧偉前倨後恭?！?

嘉靖帝當(dāng)然能算出這一切，可他懶得算。

“慶之如何應(yīng)對的？”

黃錦不禁偷瞥了嘉靖帝一眼，看不出喜惡之意。

“蔣公子冷淡以對。”

嘉靖帝突然笑了起來。

黃錦見衆(zhòng)人都鬆了一口氣，不禁也跟著微笑。

主子心情好，大夥兒纔有好處不是。

嘉靖帝止住笑，負手看著蒼穹。

“這娃有朕的影子，不屑於和那些猴兒計較。”

……

第二日。

早飯是大餅卷菜，這是蔣慶之的安排。

“這能好吃嗎？”孫重樓有些憂鬱，看了竇珈藍一眼。

竇珈藍咬了一口，秀眉猛地一挑。

“如何？”孫重樓問道。

竇珈藍又咬了一口。

“公子若是去做庖廚，怕是也能名滿天下?！?

蔣慶之吃了捲餅，隨即帶著人去了店鋪。

“多少錢買的？”蔣慶之問。

“三百貫?！睅返膬?nèi)侍說道，“事兒就是奴操辦的?！?

他知曉嘉靖帝對蔣慶之的態(tài)度，故而示好。

蔣慶之走進店鋪，丟下一句話，“最多兩百貫。”

說完，身後噗通一聲。

孫重樓回身，驚訝的道：“哎！少爺，他跪了?！?

蔣慶之走進去，看了一眼店鋪。

“奴有罪，奴這便把錢退回去?！?

內(nèi)侍渾身顫慄。

孫重樓驚呼，“你貪腐了陛下的錢？少爺如何知曉的？”

只是一眼，就看穿了這個內(nèi)侍，公子果然了得……竇珈藍看著蔣慶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欽佩之色。

玩這個……曾經(jīng)的小軍閥蔣慶之能玩死他。

“你若是矇蔽別人，我可視而不見?！笔Y慶之算不上嫉惡如仇，他拍拍櫃檯，“可你矇蔽的是陛下，這，我不能忍！”

道爺對他真是不錯，蔣慶之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晚些，內(nèi)侍回去請罪。

“哦！慶之說了什麼？”嘉靖帝不在意那點錢，卻在意有人矇蔽自己。

內(nèi)侍渾身抖的如同篩糠，“蔣公子說，伱若是矇蔽別人，我可視而不見?？赡悴壉蔚氖潜菹?，這，我不能忍?！?

嘉靖帝默然良久，就在內(nèi)侍以爲(wèi)自己死定了時，嘉靖帝擺擺手，“滾！”

內(nèi)侍如蒙大赦。

黃錦也有些詫異，按照嘉靖帝往日的尿性，這個內(nèi)侍不死也得脫層皮??！

今日陛下怎地這般仁慈。

嘉靖帝握著拂塵，悠悠的道：“人心叵測，那些人靠近朕，圖的是名利，圖的是高官厚祿。黃錦?！?

“奴在?！?

“知曉朕爲(wèi)何遲遲不安排慶之嗎？”

作爲(wèi)嘉靖帝的表弟，封個爵位沒問題，賞個官銜沒問題，甚至給個實職也沒問題。

可嘉靖帝彷彿忘記了，只是賞賜了田宅，而且田地還不多。

外界和宮中都有些猜測，這也是不少人覺得嘉靖帝對這個表弟只是普通的原因之一。

黃錦笑道：“陛下行事高明，奴不知?！?

嘉靖帝說道：“朕這些年被無數(shù)人辜負，人心吶！堪比鬼蜮。朕想看看慶之這娃可能耐得住性子?！?

黃錦知曉，越是被嘉靖帝如此考驗的人，未來前程就越遠大。

那位蔣公子，盧氏，真的是眼瞎了??！

“他從不索要什麼，就算是錢不湊手，也不肯用朕的名頭去撈錢。換個人，早已錢糧滿倉。”

嘉靖帝很是滿意表弟。

“告訴嚴(yán)嵩，慶之的爵位，議議。”

“是?！?

嚴(yán)嵩得了吩咐，第二日就和幾個禮部官員商議。

說是商議，可嚴(yán)嵩把夏言的一言堂學(xué)了個透徹，只是和兒子嚴(yán)世蕃交流。

白胖短脖子的嚴(yán)世蕃打開摺扇扇了幾下，此時的他，被嚴(yán)嵩明目張膽的帶到直廬，幫助自己處置政事。

這也是小閣老外號的由來。

嚴(yán)世蕃有隻眼睛廢了，獨眼瞇著，掃過幾位禮部官員，嚴(yán)世蕃說道：“伯吧！”

有人冷笑，“初來乍到就是伯？這大明的爵位也太不值了吧？”

嚴(yán)世蕃淡淡的道：“無知?！?

那人怒，“你！”

嚴(yán)嵩乾咳一聲，“東樓?！?

嚴(yán)世蕃不屑的看著那個官員，“若你覺著不妥，那便自行上書試試?！?

“試試就試試。”

嚴(yán)嵩蹙眉，嚴(yán)世蕃卻微微搖頭。

晚些衆(zhòng)人散去，嚴(yán)世蕃對嚴(yán)嵩說：“且等著瞧，那人，必然灰頭土臉?！?

沒多久傳來消息，有禮部官員上書，被嘉靖帝打了回來，而且黃錦親自去呵斥此人，說他目無君父。

這是上綱上線了。

那官員膽戰(zhàn)心驚，再度來請見嚴(yán)嵩，實際上是請見嚴(yán)世蕃。

“小閣老救我……”

雖說外界有人以小閣老來戲稱嚴(yán)世蕃，可正式場合還沒人如此諂媚。

此人無恥！

不過，嚴(yán)世蕃卻沒有趕人。

他淡淡的道：“你可再度上書。”

官員感激的道：“伯？”

嚴(yán)世蕃搖頭，“侯吧！”

官員不敢再質(zhì)疑，等他告退後，嚴(yán)嵩問道：“爲(wèi)何？”

嚴(yán)世蕃絕頂聰明，特別擅長猜測嘉靖帝的心思，每每代替嚴(yán)嵩票擬政事時，最契合嘉靖帝的心意。

票擬，便是宰輔收到各地奏疏政事後，先給出處置建議，隨後呈送皇帝御覽。

否則皇帝一整天都不用幹別的了，看奏疏都看不完。

嚴(yán)世蕃說道：“我聽聞蔣慶之對夏言頗爲(wèi)友善。可夏言是誰？咱們的死敵。”

“那你還建言封侯？”嚴(yán)嵩老了，許多時候猜不透帝王心思，全憑兒子做主。

“爹，封伯太尋常?！眹?yán)世蕃輕聲道：“那些言官正等著有人冒頭。禮部那人對父親無禮，雖說有投靠之意，可不懲戒一番，如何能震懾人心？”

嚴(yán)嵩明白了，“上書封侯，陛下若是察覺了不妥?！?

“也是一番好意不是?！眹?yán)世蕃合上摺扇，“把蔣慶之?dāng)E的越高，到時候摔的越重?！?

嚴(yán)嵩嘆息，“我兒聰慧?！?

嚴(yán)世蕃照單全收，傲然道：“聽聞蔣慶之最近因一首詩名滿京華，詩詞，小道也！”

……

“侯？”

嘉靖帝看了一眼奏疏。

嚴(yán)嵩說：“這是禮部的意思。”

嘉靖帝不置可否的放下奏疏。

看了黃錦一眼。

多年主僕，黃錦心領(lǐng)神會的出去，吩咐人去蔣家透風(fēng)。

殿內(nèi)。

嘉靖帝拿出錦盒。

“今日剛煉好了一爐金丹，嚴(yán)卿，來，你我君臣共享。”

嚴(yán)嵩臉頰抽搐，急忙裝作歡喜之色，“臣不勝惶恐。”

一枚金丹入腹，君臣二人又談玄論道一個多時辰，嚴(yán)嵩這才尋機告退。

回到直廬，嚴(yán)嵩捂著肚子，“快，快!”

“元輔，要什麼？”小吏問道。

“馬桶，馬桶！”

沒多久，直廬內(nèi)一陣水瀉千里的聲音。

而蔣慶之得知消息後，毫不猶豫的婉拒了。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等來人走後，蔣慶之說道：“這是有人在其中弄鬼。”

這是嚴(yán)世蕃和蔣慶之的第一次隔空交手。

這兩句詩被帶到嘉靖帝那裡，嘉靖帝突然就笑了。

“朕只想看看慶之可會得意洋洋，可他倒好，少年人的雀躍一點也無，令朕無趣之極。不過也好，知進退。”

黃錦心想，您若是寵信誰，他做什麼都對。

嘉靖帝隨即冷笑，“誰的手筆？”

黃錦說道：“禮部一個官員?！?

“貶爲(wèi)庶民！”

“是！”

黃錦爲(wèi)那個官員默哀一瞬。

嘉靖帝說道：“瓜娃子，你做事記得朕，朕豈會忘記你？不過多少人在盯著你。富貴富貴，何爲(wèi)富貴？要細水長流纔是真富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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