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都,紫候區,少陵賓館。
賓館門前,張邯靜靜的站著,久久未動,他呆呆的看著眼前這熟悉的一切,心中突然覺得有些五味雜陳。
激動,忐忑,還有些許緊張,種種的情緒一股腦的充斥在腦海中,他的腳一次次擡起,又一次次收回。
近鄉情更怯啊。
過了足足有好幾分鐘,他才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房間內的溫欣,正挽著袖子給拖油瓶洗澡。也不知道張邯不在的這幾天,拖油瓶這小傢伙到底經歷了什麼,它全身的白毛都被蹭的又髒又黑,看起來就像是條流浪狗。
“拖拖,你怎麼又跑到樓下去鑽洞洞了?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屁股打開花!”
溫欣一邊嗔怒著責怪,一邊用力的給它搓揉著毛髮,拖油瓶哼哼唧唧的,時不時還擡起爪子拍水,玩的不亦樂乎。
就在此時,房間的門口處突然響起一道乾淨的男中音。
“欣欣,我回來了。”
多麼熟悉的聲音,陪我多少年風和雨,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溫欣突然呆滯,然後猛的轉頭,看到了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邯……”她捂住嘴巴,幾顆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對不起,欣欣,讓你擔心了……我,活著回來了。”
張邯上前,緊緊的抱住了她。
感覺的到,懷裡的溫欣正在微微顫抖,張邯心中一痛,又增加了幾分擁抱的力道。
“我還以爲……我還以爲你再也回不來了……我每天都在做夢,夢到你受傷,夢到你……”
接下來是一陣哽咽,溫欣把自己的臉深深的埋進張邯的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張邯只能不斷的說著對不起,以他的表達水平也實在說不出什麼更多的安慰言辭,兩人緊緊相擁,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個時候,拖油瓶也衝了過來,不顧那一身溼淋淋的毛髮,它興奮的叫了幾聲,然後擡起兩隻前爪抱住了張邯的小腿。
“我知道,你們都在等我,我怎麼能不回來呢?”
許久之後,張邯在溫欣的耳邊呢喃了一句,兩人終於分開。
溫欣眼睛紅腫,還哭的梨花帶雨,張邯替她擦掉眼淚,又在她的額頭吻了一口。
“好了好了,欣欣,我這不是回來了麼,好好的,別哭了,今天咱們高興點,等一會我去叫李元博他們,咱一起去好好的吃一頓,怎麼樣?”
張邯說完,溫欣這才止住眼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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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溫欣的樣子,張邯就知道,她這幾天的睡眠一定非常不好,眼睛裡面都是通紅的血絲,整個人也瘦了一圈,這幅可憐的樣子實在讓人心痛。
兩人一起給拖油瓶擦乾了毛髮,然後張邯將溫欣安頓在牀上,讓她好好的睡一覺。
溫欣可憐兮兮的拉著張邯的袖子,說道:“你也睡一會兒……”
“乖,”張邯摸了摸她的頭髮,“我在這裡陪你,等你睡著了我再去找他們。”
溫欣點點頭,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她的呼吸均勻了下來。
半小時之後,張邯脫下自己的外套,悄悄的起身走了出去。
到達李元博他們的門前,張邯擡起手,輕輕的敲響了房門。
幾秒鐘之後,李元博打開了房門,在看見張邯的一瞬間,他忍不住激動的驚叫了一聲。
“邯子!你終於回來了!”
“回來了。”張邯上去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李元博不斷的拍著張邯的脊背,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十來秒之後。
“來來來,進來,邯子,好好跟我說說,這幾天你們都經歷了什麼。”
李元博將張邯拉了進去,然後他看了看外面,又問道:“胖子呢?”
張邯一怔,沒有回答,只是臉上的皮膚又蒼白了幾分。
李元博看到他的反應,突然心頭一緊,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是,他又不敢再問,生怕得到的答案會讓自己接受不了。
兩人相對而站,都沉默著,屋內的劉媛媛感受到了一股難言的壓抑,她站起來,小聲的說了一句:“我去告訴洛蓉姐姐……”,然後就趕緊的跑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了張邯和李元博兩個人,他們靜站了足有好幾分鐘,最後還是張邯首先打破了沉默。
“胖子沒有回來,但是,他也沒有死。”
“那怎麼回事?”李元博的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激動,“他去了哪裡?失蹤了?”
張邯抱著腦袋坐了下來,喃喃道:“對,他是失蹤了,我找了他很久……可是,最終也沒有找到,而且……”
“而且什麼?邯子你說啊!”李元博近乎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嗓子,臉上的斯文早已消失不見。
“而且,他的身體發生了異變,變成了一頭體型碩大的怪物,理智也所剩無幾,我根本就追不上他,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張邯低著頭,用低沉的聲音解釋,根本不敢擡頭去看老兄弟的表情。
李元博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上的眼鏡都抖飛了。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房間內的空氣好像凝固了,安靜的讓人壓抑。
過了一會兒,劉媛媛帶著洛蓉進來了,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張邯起身向洛蓉打了個招呼。
洛蓉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到張邯,眼神中突然有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色彩,然後,她點了點頭,嘴脣動了幾下,但最終卻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這個時候張邯才發現,洛蓉的狀態也不是很好,她眼睛裡血絲的數量和溫欣的相差無幾,而且整個人的皮膚透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頓了頓,洛蓉問道:“胡衝呢?”
張邯張了張嘴,正不知如何回答,李元博卻突然站了起來,替他說道:“胖子現在很受趙氏集團的重視,這兩天暫時不會回來。”
洛蓉看了張邯一眼,點點頭道:“那好,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就回去了。”
送走了洛蓉,李元博帶著張邯上到了賓館的天臺上。
迎著晚霞,兩人的身上都被渲染了一層金紅的色彩,過了許久,李元博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你看,邯子,這裡有五道痕跡,都是我刻的。”
他用手摸著天臺邊緣的幾道痕跡,還沒等張邯做出迴應,他繼續道:“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以爲今天不用再刻了,可是,現在我知道,我還是得繼續刻下去。”
張邯突然覺得,自己現在不應該插話,而是應該靜靜的聽他說完。
“你們走了以後,我每天都在擔心受怕。我怕你們都回不來,或者,只能回來一個……我也曾恨過自己的無用,因爲我覺得,少了你們兩個,我根本就沒有能力照顧好這個團隊。還有……不管是末日來臨以前,還是末日來臨以後,我真正的朋友,都僅僅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你,還有一個就是胖子。”
“自從你們去參加傭兵考覈,每過一天,我就在這兒刻下一道痕跡,刻在這裡的同時,我也將它刻在自己的心裡。我告訴自己,如果等這裡的痕跡超過了十道,也就是十天之後,你們還沒有回來的話,我就去找你們,哪怕是死,我也要和你們死在同一個地方。”
“現在,”李元博笑了,只是笑的有些悽慘,“十天還沒有到,邯子你回來了,說實話,我特別開心,起碼我不用再一個人獨自承擔這一切,只是,想到胖子的時候,我的心裡真的很痛,我無法接受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就這麼離去,當然,邯子,我知道,你應該比我更加痛苦。”
李元博從懷裡掏出一支鋼筆,用力在水泥臺上劃了一道痕跡,張邯呆呆的看著這一道痕跡,久久無語。
還能說什麼呢?胖子的失蹤起因就在自己身上,若不是自己推了他一把,讓他落入爬行者的羣落中,事情怎麼可能變成這個樣子?
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才導致胖子的異變,但歸根結底,錯還是在自己的身上。
張邯心中絞痛,伸手扶住了欄桿。
“別這樣,邯子,”李元博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道:“你說過,胖子又不是死了,而是失蹤了,他還是有回來的機會的。這裡,是你們兩個以前經常在一起抽菸的老地方,我總覺得,以後還是可以再次看到那熟悉的場景的。”
“嗯!”張邯點點頭,仰面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回答道:“元博,你放心好了,我會去找到他的,我也會把他治好,讓他原模原樣的回來。我保證!”
“我相信你,邯子。”李元博摸了摸自己刻出的痕跡,喃喃道:“而且,這一次,我不會一個人躲在後面,我要陪你一起去找他。”
“元博……”
“不必多說,邯子,也不要勸我,胖子是你的兄弟,同樣他也是我的兄弟,我得做我自己該做的事,否則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說完之後,李元博燦爛的笑了笑,從褲兜裡掏出一盒煙,先遞給張邯一根,然後他自己也點了一根叼在嘴裡。
張邯驚訝道:“元博,你怎麼也抽菸了?”
在他的印象中,李元博可是從來都不會抽菸的,別說是點根菸放在嘴裡這樣的行爲,就是聞到煙味也會退避三舍的。
“呵呵,煙癮這個東西,要染也就幾天的事。我一直好奇,你和胖子幹嘛對煙這個玩意兒那麼喜歡,所以呢,每次想到你們的時候,我就抽一根感受一下,你還別說,我現在真能品出味道了,這滋味很烈,有點嗆,但卻能非常好的緩解心情,每次抽菸的時候,我都感覺我們三個就在一起,挺舒服的。”
李元博一邊說話,一邊熟練的吞雲吐霧,張邯看著他的樣子,突然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一直覺得,這幾天,我跟胖子生活在地獄裡,現在我才明白,也許元博你纔是我們三個裡面最痛苦的。”
張邯拿起手中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在煙氣進入自己肺中的時候,他終於覺得自己輕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