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淵把手放在僵在原地的戚歡歡肩上, 冷道:“寧師弟這是什麼話,歡歡內力平平卻沒有中毒,難不成你要因此說歡歡是內奸?”
寧凜沒想到被夏淵先發制人, 怒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戚歡歡後退了一步, 不敢置信的盯著寧凜。
寧凜咬住牙, “一旦懷疑我們當中有內奸, 那和天水教一樣來自苗疆的歡歡一定會第一時間被懷疑, 真正的內賊怎麼會因爲如此愚蠢的方式暴露自己,所以絕對不會是歡歡。”
夏淵拍拍戚歡歡的肩膀,, 嘆口氣,命弟子將臉色蒼白的戚歡歡送走。
聽到寧凜如此說, 旁邊立刻就有人不滿, “按你這樣說, 豈不是人人都可懷疑。”
夏淵道:“如今危險在即,寧師弟就不要再做這些自亂陣腳的猜測了, 越是此時,大家越該齊心協力,共同面對難關。”
“呵,”寧凜發出一聲短粗而沙啞的譏笑,“夏盟主這麼著急把事情壓下, 難道不是心虛的結果?”
“寧凜你適合而止了!”吳領主忍不住道, “不要仗著自己如今是首席弟子就像瘋狗一樣亂咬人, 方纔是說戚小姐, 現在又指夏盟主, 你非要把武林盟攪得天翻地覆才罷休嗎!”
吳領主此話一出,立刻得到人們的異口同聲的應和, 盟衆看向寧凜的眼神也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寧凜忽然意識到,眼前這種整齊劃一的涇渭分明,絕非簡單的一個人一句話可以做到,那必須是經過漫長的前期累積與醞釀,直至被人帶頭挑明,纔有現下的四面楚歌。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要再裝蒜了寧凜,這幾次有關老盟主和夏盟主的遇刺,你都敢說與自己無關嗎!”
“就是,大夥的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不過是礙於夏盟主的面子才一直不說,你卻反而變本加厲了!”
“寧凜,事到如今你還想再詆譭誰!”
面對洶洶而來的指責,寧凜的視線在人羣中逡巡,最後落在一言不發的夏淵身上。夏淵負手而立,臉上平靜的幾近漠然,彷彿注視著的不是人羣,而是一堆與他無干的交錯的軀體。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麼夏淵!
寧凜忽然笑了,在衆人不解而敵視的目光下,笑的肆意又瘋狂。什麼到此爲止,什麼顧全同門,一次又一次做出深明大義隱忍退讓的嘴臉,到頭來,你夏淵不過是個步步爲營的小人!
寧凜笑的狂妄,“很好,所有人都自作聰明的認爲是這樣嗎——我寧凜對夏淵再有不滿,也不過是個人恩怨,我是武林盟教養下出來的人物,一路至今武林盟上下有目共睹,可是我們當中卻有一個人,至今隱晦著不可告人的出身與姓名,混跡在武林盟興風作浪長達十多年!”
沒有人接話,寧凜也不需要別人來接話。
“我說的對不對——夏盟主?”
夏淵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眼中靜靜然。
“二十年前,秦老盟主還未繼承大名,受奸人迫害,攜秦小少爺逃亡至深山中的夏家村。”
“那又如何呢?”衆人不解。
“哼,爲了躲避仇家追捕,老盟主將小少爺交給村中一對夫婦收養,同時花錢買了農婦的孩子帶在身邊,以此偷天換日,瞞過仇人耳目。”
有人尋到了苗頭:“你的意思是……秦又白不是老盟主親生?”可那又如何,衆人並不覺動容,一來秦又白到底沒能繼承盟主大體,二來人也離世許久,寧凜現在斤斤計較秦又白的身世,非但沒有引起衆人附和,反而惹來許多人不快。
“問題並不在秦又白,而是在我們的夏盟主。”寧凜轉向夏淵,冷笑道:“三年後,老盟主終於平定衆亂,去夏家村尋回真正的秦少爺,卻得知夏家村遭到山賊洗劫,無一人生還。老盟主十分傷心,原以爲這輩子都要子嗣凋零後繼無人,誰知數年後,卻有一個自稱是夏氏夫婦孩子的少年,主動拿著父母的遺物求入武林盟。那個人——就是夏淵。”
吳領主憤怒道:“胡言亂語也該有個限度,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說的事一定要比你想象的精彩,那深山裡的夏家村,我也有幸光臨過,還不巧聽說了一個有趣的消息。當年山賊來臨時,夏氏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全部都喪命於屠刀之下了!”
“可是夏盟主……夏盟主他明明……”
“啊啊,真正的秦少爺應該早已葬身馬賊之手,那頂著夏氏夫婦名號前來的夏淵又是誰呢?武林盟對外招攬弟子,所有入門者的出身來歷都要備案清楚,可是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夏淵。老盟主誤以爲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然對夏淵的身世含糊帶過,也就造就了這可乘之隙,如果你們不信,我們現在就喊來老盟主,與夏淵當場滴血認親!”
衆人愣住了,驚疑不定的目光在寧凜和夏淵之間遊走,希冀著誰能告知一個準確的答案。夏淵輕輕嘆一口氣,“寧師弟要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寧凜瞇起雙眼,“夏淵,你到底是什麼人,又是什麼身份,我們可都一頭霧水。要論武林盟的內奸、與天水教勾搭的賊人,你夏淵才首當其衝該被懷疑!”
場內一片靜寂,可是那個真正被寧凜話語所指的人,卻始終沒有露出半分該被稱之爲恐慌的表情。
“在寧師弟今天這番話之前,我想,沒有人把我當做過武林盟的少爺,盟中兄弟一開始與我結交,也不是因於我身份特殊之故,你針對我身世的言論,一開始便沒有意義。就是如今,我站在盟主的這個位置,難道是憑藉著我的出身嗎?”
吳領主率先喊道:“當然不是!自古英雄不問出路,我們擁護夏盟主,是因爲大師兄確有統領之才,這麼多年他處處爲武林盟盡心竭力,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
“是啊,並沒有人在乎夏盟主的出身啊……”
“夏盟主可從未做過對不起武林盟的事,對所有人都寬柔大度,無可挑剔。”
寧凜冷笑不絕:“如果你們還覺得這位夏盟主與我們一道,那就來地窖看看吧!”
說罷寧凜帶頭飛身到地窖門口,被圍困多日,所有人都憑著這存放在地窖裡的食物過活。因爲鑰匙由夏淵親自保管,每日的餐飲也由夏淵親自分配,所以從沒有人想要來過這裡。
寧凜倒不需夏淵再拿鑰匙,一劍劈開了地窖的封門。衆人還沒站穩,就感到一股潮溼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是毒啊,地窖裡的食物都染上了毒!”
夏淵眼睛微微晃動,卻見寧凜轉過身,冷道:“近日來的中毒之事,我一直都有疑慮,爲什麼天天在霧牆周圍奔波的夏盟主沒有中毒,深居在樓內的盟衆卻中了毒,這太沒有道理了。內力深淺的說法不能服衆,可這地窖裡的玄機就未必了!”
“怎麼回事,如果這地窖裡透入了劇毒,那我們這些日吃下去的又是什麼……”
“我們中毒是因爲吃下了了染毒的食物?!”
寧凜劍指夏淵,“這個嘛,就叫我們好好問問掌握著地窖唯一鑰匙的夏盟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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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深地。
秦又白只覺得渾身上下散架了一樣的疼痛,腦子裡嗡鳴不斷,許久才吃力的睜開眼。
“啊,你醒了!”屠安的頭出現在秦又白的視野,周圍的風聲水流漸漸滲透入五感,秦又白努力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
“謝天謝地,醒了就好,你中了致幻迷藥,而且是好大的分量,我還擔心你會一直這樣昏迷不醒呢。”屠安把他扶起來,又餵給他一瓶清丹露,秦又白這才感覺好受許多。
“這是哪……”
“還在林子裡,我發現你的地方周圍草木都沾滿了劇毒,沒辦法只好把你抱到這塊乾淨地來休息。你怎麼會中致幻迷藥,是誰對你下的手?”
“是天水教……”秦又白想到史巫奇最後離去的背影,雖然留給他的是地獄一般的噩夢,可到底也沒有取走他的性命。秦又白忽然醒悟,“我、我昏過去了多久,他們帶了劇毒要去對付武林盟,我們得快點趕回去……”
“哪都不能去!”屠安擺出醫生的架勢,把秦又白按回原地,“你以爲中了致幻迷藥是吃糖豆嗎?這種迷藥對精神會造成極大的損傷,至少要臥牀數天才能緩過勁兒,雖然只是造就出虛假的夢魘,但形態意識堪比真實,弄不好你的記憶都會因此遭受長久損傷。”
屠安惡狠狠往秦又白嘴裡塞了一枚藥丸,繼續道:“何況你中的劑量還如此之大,我趕來時可嚇了一跳,生怕救不回來你。總之我不管那邊有什麼事,你現在是我的病人,就得好好歇著。”
秦又白無奈的推拒,“屠先生你也說了,那致幻迷藥所呈的不過是一個噩夢,是假的,既然如此……”
“如此也不可能叫你任性妄爲。”
秦又白忽然說不下去了,嘴脣抖了抖,驀地抓住屠安的手。“你、你剛纔說什麼,屠叔叔你再把你之前的話重複一遍?”
屠安不知道秦又白忽然發生了什麼,也沒去計較他突然之間的稱呼變化。“我說中了致幻迷藥會對人產生極大的損傷……”
“不、下一句!”
“雖然只是造就出虛假的夢魘,但是堪比真實,弄不好你的記憶……”
秦又白的臉色一點一點蒼白下去,“假的……?”
“沒錯啊,致幻迷藥給你帶來的當然是虛幻,所以千萬不要沉迷其中,因爲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也不可能發生。”
秦又白像不認識屠安似的擡起頭,癡道:“所以我在夢魘中見到的一切……都是憑空設想出來的?不曾存在?”
屠安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的,根本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