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新修了一間豬圈,媽媽便開始把所有農(nóng)藥都放進豬圈了,她不用擔心我再次想不開去喝農(nóng)藥,因爲她相信那僅僅是我生命裡的劫數(shù),經(jīng)歷過一次之後便再也不會經(jīng)歷,何況死過一次的人,對死亡的恐懼便認識的更加徹底,有了這些原因,所以農(nóng)藥就被隨意的擺在豬圈裡。那裡擺著三種農(nóng)藥,速滅殺丁我是最清楚的,因爲我喝過,那種淡黃黏稠的液體,它的苦澀和氣味,還有後期的一系列反應(yīng),我這一生都忘不了;3911我也很清楚,因爲瓶子上寫著嘛,只要認識數(shù)字就會知道;最後一種卻只是一個沒有標籤的瓶子裡裝著的一些深紫色的顆粒狀物體,顆粒的上層是液體,液體似乎是水,水的顏色是淡紫色,好像是被下層的顆粒狀物體染成的。我不清楚最後一種到底是什麼藥,於是,在有一次媽媽和我都在豬圈的時候,我又想起了那種農(nóng)藥,便問:“媽,那個瓶子裡是什麼藥啊?就是那個紫色液體的瓶子。”邊說我邊指向那裡,生怕她沒看到。媽媽瞟了一眼就繼續(xù)開始餵豬了,把一整桶的豬食一下倒向豬食槽,然後喘了一下氣,似乎是倒食的這下比較費力,才慢慢的說道:“那個是烏藍丹,是所有這些農(nóng)藥中最毒的。”媽媽一說這個名字,我馬上想到了趙霧,媽媽似乎和我有感應(yīng)一般,繼續(xù)說道:“趙霧就是喝這個農(nóng)藥死的,因爲這種農(nóng)藥太毒了,喝下去幾分鐘就死了,救都沒法救。”聽到這裡,我便開始慶幸我幸虧沒有喝這種農(nóng)藥,不然現(xiàn)在就不在這裡了,而且在路上的時候也幸虧了劉軍,看來以後有桔子的話還得給他多分兩個,唉!那個饞貓加牛屁大王。
以前家法還在山上的時候,給我講的那個故事,就是一個孕婦死了,在棺材裡生了一個孩子,然後他們母子都變成了殭屍的事。事實上那座墳並沒有埋在他們家後面,他們家後面埋的是六爹,而殭屍的墳埋在六隊,就是趙霧家後面一點,那時大家都還住在老巷子裡,趙霧家的地方以前也僅僅是一片空地,只是後來因爲“要想富,分開住”的原因,各家各戶才慢慢散開的。看來家勇講這個故事也是爲了嚇一嚇他發(fā)哥才把地點說成是在家法家後面的,還害得我害怕了那麼久。
仙人架橋的那天就是趙霧死的那天,有人說在那座煙橋上看見了曾經(jīng)被燒掉的一個殭屍的臉,她的旁邊牽著一個小孩,也是和她一起被燒掉的那個。我們遲到的這天早上,趙霧的爸爸發(fā)現(xiàn)家裡少了五十塊錢,五十塊錢對於那時來說,是相當多的錢了,她爸爸就直接懷疑是她拿了的,而她肯定就不承認了,於是她爸爸就重重的說了她幾句,我說過,她有一顆和我一樣脆弱的心,對於這件事情,她怎麼也想不通,然後等她爸爸出去的時候,就直接喝了家裡的烏藍丹,因爲這種農(nóng)藥的毒性太大,根本就沒有搶救的時間,等她爸爸回家來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安靜的躺在了牀上,嘴脣發(fā)黑,嘴角邊還有很多血絲,顯然是由於毒性發(fā)作引起的,而她牀邊的櫃檯上,正擺著她喝過了的那瓶烏藍丹。她爸爸驚呆了,然後是深深的後悔,如果能早知道會這樣,五十塊錢少了就少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奇怪的是,在這件事過後,他又找到了那五十塊錢,在他上次沒有找到的相同地方。
給她做棺材的那天我就在外婆家,而外婆家的對面就是趙霧家,一條小河,這邊姓劉,那邊姓趙。透過竹林的縫隙,我能看見那邊忙忙碌碌的人影,還能聽到一些因傷心而哭泣的聲音。我很想過去再看她最後一面,可是媽媽專門吩咐了不準我過去:“對面家裡剛死了人,凱爾!你千萬不要過去耍哈。”我疑惑的看了媽媽一眼,只是輕輕允諾一聲:“哦!”因爲我實在害怕媽媽因爲看不見我而喊我的那種刺耳的聲音,只能忍住內(nèi)心因悲傷而引起的好奇心,等待著別人議論關(guān)於她的消息。
聽著對面的各種聲音傳來,我陷入了對她的回憶中:梧桐樹花開的正旺,我追逐著夥伴,任憑不時落下的梧桐花打在身上,然後掉地被我踢的老遠,經(jīng)過二外公的教室的時候,我總會下意識的朝裡面忘幾眼,她還沒有來,門口被她們班進進出出的同學(xué)弄的塵土飛揚,在陽光的照射下,別有一番感覺,但這種感覺卻是因爲沒有她的身影而少了很多東西,我等待著,同時不時的望望一隊的方向,因爲她要是來的話一定會從那個方向來吧。當我再次跑到操場上靠近一隊的一方的時候,終於看見了她和她弟弟說說笑笑的身影,她手裡拿著幾袋零食和蚊香。她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朝我笑笑,我被這一瞬間迷住了,呆呆的跟在她身後,到了門口的時候,陽光照著的灰塵還是那麼濃烈,她們班的男生瞬間圍了過了,把門口的灰塵弄的更亂了。她拆開蚊香,一個一個的發(fā),每人一小段,見到這種情景,我也擠了過去,都是一羣年齡比我大的孩子,擠過去還真是不容易,我向她攤開了我的小手,本以爲她不會分我的或者只分我一小段,比別人的更小的一段,沒想到她看了看我,直接給我掰了長長的一截,我抓住這段蚊香的時候簡直都不相信了,然後興奮的擠了出去,擠的時候,我回頭望了一眼,她還在忙碌的給別人分蚊香,那美麗的臉,被陽光照的發(fā)亮。晚上寫作業(yè)的時候有好多蚊子,我點燃她給我的蚊香,蚊子果然就少了很多,我也得以些安寧寫作業(yè),手上不停的寫寫畫畫,腦海中卻是她站在她們班門口的那一幕,心中無比甜蜜。
“凱爾,你又來了撒?”二外婆調(diào)笑的聲音響起,祖祖在一旁卻聽不過去了:“你說來了就來了吧,還要加個又,到時候凱爾生你氣一輩子不來你家你就高興了!”二外婆打了個哈哈:“哦!對!對!對!不能說又。”這婆媳倆的關(guān)係還處的真不錯。我在二外婆家玩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就想回了,二外婆一聽,馬上叫我到廚房:“凱爾,過來!”她在廚房門口招手,我咚咚咚的跑過去,她拉著我的手到了面板前,給我撿了幾片香腸,我很快就吃了下去,然後她問我:“這下你還要回不?”我邊嚼著香腸邊說:“不回了!”然後二外婆一陣大笑,對著正在燒火的媽媽說:“狗日這個東西才奸啊,不給他吃的他就要回了!”媽媽也被我弄的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裝著很生氣:“你下次再這樣,看我不收拾你!”滿足了我的嘴巴我就往外走,到了廚房門口,我隨意的向外望了望,然後心跳瞬間加速,是她,趙霧和她弟弟也來了,凝視了她幾秒,在她的目光轉(zhuǎn)向我的瞬間,我馬上轉(zhuǎn)身跑到了祖祖的臥室,我可不想讓她看見我緋紅的臉和油漬漬的嘴巴。天黑的時候,外面開始放鞭炮,我們?nèi)齻€也玩到了一起,此時我就再不用顧忌什麼了,因爲我就怕別人看見我的臉和尷尬的神情,現(xiàn)在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清誰的臉,便再也不用擔心尷尬的情況,特別是遇到她的那種臉紅心跳。炮放完了,我們等了等,因爲害怕還有沒有爆炸的炮過一下才爆炸,幾分鐘之後,再沒有響聲,我們就到院子裡撿那些沒有炸的炮了,一顆一顆的收集,然後拆開,把火藥放在一大張紙上,然後用火柴一引,瞬間升起的濃煙把周圍變成了神仙一樣的世界,發(fā)出的強光映照著她的臉,紅中有白,白裡透紅,漂亮極了。渴求著能抱抱她的願望在晚上就實現(xiàn)了,我沒有她高,只能把頭枕到她的肩上,她柔軟的臂膀被我勒的很緊,然後輕輕的推了推,我鬆開了一些,然後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一覺到天明。夢中的她變成了一塊白玉一般的石頭,然後石頭慢慢變黑,我想鬆開,卻怎麼也鬆不開,然後就一直到了天亮才醒。這就是預(yù)言麼?對於她不久就會死亡的預(yù)言,那麼她在那晚又做了什麼夢呢?是不是也夢到了前不久我發(fā)生的那些事?紅衣女孩帶著我滿天飛。
我和劉華見到的仙人架橋真成了對她的預(yù)言,劉華說:“早晨無風而成的煙橋,只要橋成,沒有一點斷裂的痕跡,架到誰家,誰家就會死人,不過,一端是死人的一家,一端是送人的一家。”劉華覺得是劉雪家會死人,可結(jié)果是他們家是送人的一家,那天早上的煙橋從劉雪家出發(fā),一直架到了趙霧家,而劉雪家的主人,他的爺爺,在趙霧死的前一晚,做了一個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