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年級之前的一些事,我不記得,還是後來父母告訴我的。一些命裡的遭遇,或者挫折。我們家屬於村裡的四隊,四隊人家分散的佔了大半個村子吧,從葫蘆山上,直到葫蘆山最腳下,都有四隊的人家,而那一片地方,我們稱之爲鬆立灣。農村的糧食收割之後,把稻子磨成米,把麥子磨成灰面,灰面再做成麪條,而這個磨面的機房就在我們四隊。機房位於以前老劉家巷子的巷子深處,整個村的人都在那裡打米磨面,所以,一般那裡都很熱鬧。機房的主人叫映娃兒,二十多歲的人吧,但就算七八歲的孩子也那麼的叫他,每次打完米或磨完面,大家都會給他相應的一些錢,也就那麼一塊兩塊,當做機器的損耗和電費吧。
這天,爸爸就在那裡打米,那時我纔剛出生不久,懷著喜悅的心情,在那和他那些夥伴聊的很開心。一個尼姑,算是那種流浪的吧,按現在的觀點來看那就屬於戶外旅行者之類的,花很少的錢,或者不花錢,遊盡祖國的大江南北,她到了那裡來化緣。她說她不會白要大家的東西,會給有緣人看看相,算算命。有些人相信了,讓她幫忙看了一下。我爸當時也好奇吧,就湊個熱鬧的也去看了看。
尼姑說:“你有個女兒?!?
爸爸開始懷疑了,什麼破算命的,第一句就說錯了,“額~你說錯了,是男孩!”
“如果是男孩的話,在一至三歲之間就會帶記?!蹦峁媒涌诘?。
“在你的命相上是個女兒,而且要是是女兒的話你的命會很好!”尼姑接著補充。
爸爸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就沒再跟那個尼姑聊天了。打完米,爸爸就揹著米回家了,山路很長,也就慢慢的淡忘了這件事。後來的一天,爸爸又突然想了起來,然後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媽媽說他神神火火的,一個瘋子尼姑說的話也相信。然後家裡也就再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天下大雨,農村的道路只要一下雨必定泥濘,一泥濘路就很難走,打滑,深陷。那時文華老太婆是和他的大兒子金橋住一起的,而金橋的弟弟住在山下,金橋有兩個兒子,家字輩,家飛,家法,按輩分排的話我是和金橋一輩的,金橋家有個東西在今天是需要的,就是油擱勺子,油擱是四川的一種麪食,就是用油炸的一團面,不過要用專門的勺子。我當時在哥哥家玩,哥哥是大爹的兒子,當時大爹結婚,爺爺基本上把一半的家產都分給了他,所以房子也是和我們家的挨在一起的。大媽就一直叨叨,說下大雨,沒事幹,炸油擱吃,我聽了,高興的跑過去跑過來,後來,哥哥就揹著我到金橋家借油擱勺子了。誰知金橋家的勺子不知多久以前就用壞了,然後空手而歸。大媽們家的後面放了很多石頭,長方體一塊一塊的,我和哥哥在回來的路上,我讓哥哥繼續揹我,剛趴在他肩上不久,他腳下一滑,摔倒在地,而我就由此衝了出去,額頭的正中狠狠的撞在了一塊石頭的棱角上,鮮血瞬間冒滿了我的臉,哥哥驚呆了,回家去叫來了父母。父母也嚇壞了,急急忙忙的把我送醫生那,反正是縫了好幾針吧。
那年,我正好三歲,爸爸可能偶爾會想起尼姑的話了,因爲確確實實的應驗了。事實上,當時的預言並沒有那麼快就結束。額上的傷纔剛剛好,又正逢上秋天稻子收割,農村流行著在收穫的季節互相之間幫忙的,今天,大家一起把誰家的收割了,明天,大家又一起收割誰家的,反正最後都收割完,期間的歡聲笑語,在現在的煩躁年代真的遇不到。我們家找人收割稻子了,那時叫著尋工夫,當那些工夫收割完到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我歡天喜地的去給別人開門,沒注意腳下,又被門檻絆倒了,仍然是相同的位置,仍然是血淋淋,又去了那個醫生那,又縫了幾針。其實門檻絆我還不僅這次了,腿上,手上,胳膊上,不知道被絆過多少回,大了之後終於習慣要邁門檻了,但這次真的絆的很邪門,很嚴重。
沒事的時候喜歡躺在牀上,在牀上躺久了就想運動,運動的唯一方式就翻跟頭,牀很大,就那麼翻過去翻過來。熟練的技巧已經不會讓自己再磕磕碰碰了吧,可悲劇仍然發生了,一下翻過去由於用力過猛,頭又撞在了牀的支架上,然後滿臉的血淋淋,還是相同的位置,還是相同的處理方法,相同的醫生。
頭上已經有印記了,後來的生活中,這件事卻仍然沒完。夥伴中,和家法關係很要好,他說他們家的豬長了兩個頭,這麼奇怪的事情,我聽後很好奇,要和他回家去看,他們家旁邊有一口井,那時他爸爸正在用扁擔打水。他說豬就在那個坑裡,他本來說的是他們家的紅薯洞,就是紅薯豐收之後窖在洞裡保鮮的洞,我錯以爲他說的是那口井,我就伸著頭去看了,他爸把水提上來的一瞬間,扁擔頭又打在了我的額頭上,又是血淋淋的一幕。後來我才聽我媽說,他們家的豬是得了一種什麼病,在拔火光。可憐我就被他這樣騙了,又讓自己的額頭捱了一下疼。給我縫針的醫生都感覺到奇怪了,爲什麼經常都碰到,經常都是同一個地方,經常都碰的這麼狠。
印記更加明顯了,是個“一”字,和著縫針的印子,一個活生生的草字頭就出現了。也不知道當時那個尼姑看見了怎樣的天機,反正我們這些凡人就悶著頭過好自己的日子吧。弱不禁風的體質在這件事後算是有所好轉吧,以前經常感冒,爸爸媽媽半夜半夜的把我背去看醫生,風雨交加的晚上就醫已經是家常便飯了,父母對於兒女的心兒女真的用什麼都報答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生命有限的時間裡多陪陪他們吧,含辛茹苦的把人養大,爲的就是老有所依吧。因爲身上印記的出現,感冒反而出現的很少了。那時有一個傳言,只要身上帶了印記的孩子,從小到大是很少讓父母操心的,他所受的苦難,都濃縮成了那一點,換成了以後人生路上的一帆風順。而且媽媽經常開玩笑說:“從此就算把你丟到天涯海角,也能在人羣中把你揪出來了,因爲你頭上的記號?!痹谶@個時候,我總是很驕傲的想著:“上天給我的東西,真好!”
村裡有一家人和我們算是遠親吧,戶主劉文學,孫子劉軍和我年齡相仿,我爺爺的爺爺和劉軍爺爺的爺爺是同一個人。劉軍的印記真的是慘不忍睹,八個月大的時候,冬天烤著火盆,因爲沒有人管,所以到處亂爬,最後把火盆弄翻了,一盆的滾燙木炭都倒在了臉上,哭聲驚動了大人,父母到了的時候,摟起他,用手抹去臉上的木炭,烤熟的肉皮就那麼被扯開,他毀容了。毀的很嚴重,下眼皮移到了顴骨的位置,臉上數不清的褶皺,就算睡覺時緊閉雙眼,仍然看著像睜開。開學的時候,嚇的那些年齡小的孩子不敢來上學?!皨寢?,學校有個鬼,會說話,會寫字,會走路,還會上廁所!”孩子的媽媽聽了不信,決定親自到學??纯矗妒潜憧匆娏藙④姟R苍S冥冥中真的有神靈存在,拿走你一些東西,也會給你一些東西。他從此頂著一張如恐怖小說裡的臉,卻再沒有生過病,小學六年,唯一拉過一次肚子,是因爲我和同學劉林騙他吃了一個東西。成熟並且曬乾的桐油子是能燃燒的,我們把桐油子燃燒後拿給他吃,因爲那個東西燒過之後發出一種香味,所以他一狠心就吃了,最後拉肚子一下午沒來上課。
我和他都是帶記之人,這些流傳的說法和現實的結果是如此吻合,卻找不到一點科學依據。自己卑微的生命蜷伏在那個小山村中,受著那個山村中的詛咒一代一代,因爲經歷過,所以堅信,因爲疼痛過,所以堅強,因爲應驗過,所以迷信。周圍一片寂靜的夜裡,我會一個人躲在被窩裡祈求,讓我學習好點,讓我健康,讓我優秀。另一個世界的守護神應該是能聽見的,如你所願,如你所思,如你所爲。他躲在當初的那塊石頭後面:“迎接吧,你的劫難?!彼卦谀巧乳T前:“面對吧,你的劫難?!彼浦愕纳眢w撞上牀柱:“握手吧,你的劫難。”他立在井中仰望著你:“經歷吧,你的劫難。”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便從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是你的守護神,我只是把你生命的劫難濃縮成一點,這一生,你來過,你經歷過,你成長過,你痛苦過,你會好好過?!蹦切└Q見你蹤影的奇人,也只能蜻蜓點水的模糊的指點,然後忘卻你的存在,衷於她自己的守護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