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還是許孝祖妾室的時候,因著出身高貴,她孃家一是認(rèn)準(zhǔn)了有朝一日許孝祖會飛黃騰達(dá),二是認(rèn)準(zhǔn)了林氏能取正房原配杜氏而代之,對她的吃穿用度常有補給。她的日常所用甚是富貴,當(dāng)時身爲(wèi)三房正室管著許家祖宅一半財權(quán)的鄭氏根本不能與她相比。
鄭氏縱使出身大家,但又有哪個女人不想讓自己穿著打扮得體面、好看?她早先對著林氏不得不說是嫉妒的,可是自己的男人不中用,她就算嫉妒一輩子也不能把那些變成自己的。她管著日漸衰落的許家家業(yè)又怎樣,還不如依靠當(dāng)時已經(jīng)心計漸顯、家世鼎盛的林氏。
林氏是妾室,她是正室,這種結(jié)盟傳出去不體面又如何,能得到好處纔是最實在的。等到她掌控了許家全部的家業(yè),她一定會比李氏做得好一百倍,到時她即時在西都掙不到臉面,在崑山恐怕就算是縣丞夫人,也得賣她七分顏面。
可是……初時她的確得了些好處,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還有兩次去西都走動的機會,可是後來就沒有了,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按照林氏的暗示慢慢地折磨許嘉彤,一點點地在族中女眷當(dāng)中爲(wèi)林氏說和,在林氏被扶正時,讓幾乎所有人都閉了嘴。
也正是林氏扶正以後,她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再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可是她依然在做著那些事,不斷地盼著,也許她再做得多一點,就會又有好處了……可是除了年節(jié)上略微比別人豐厚一點的禮物,她沒有得到。
“是我失了分寸,我不該爲(wèi)了蠅頭小利,做這些不該做的事。老太太說得是,四姑娘好歹是許家的骨肉,我不該動她。”鄭氏道。
“一家人要以和爲(wèi)貴,若是到了不得不動手的時候,一定要有非要動手不可的理由。總之,一家人可以打打鬧鬧,但絕不能傷了筋骨,這樣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才能守望相助。四姑娘和五姑娘又不是隻能一個人好,如今五姑娘已經(jīng)不堪大用,四姑娘有了好去處,也能幫她一把。”李氏頷首道。
“是,我明白了,還有三姑娘,我也會派人去走動走動。”鄭氏還是對許嘉彤會幫忙很不以爲(wèi)然。
李氏笑了一下,滿含智慧:“依仗也好,利用也罷,不是你想用誰就用的,也要那個人或是那些人肯,也要你有他們需要的東西。三姑娘有他父親的寵愛,有她強勢的母親,自己也是個有心計的,你能給她什麼?可是四姑娘不同,他只有一個已經(jīng)不中用的曹太夫人,她需要我們。”
鄭氏一驚,兀自苦笑了一下,林氏早就不需要她了。還有三姑娘許嘉嵐,自從十二歲以後就沒再回過祖宅,恐怕在許嘉嵐心裡不要說是她,就是在崑山的整個許氏宗族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鄭氏清醒過來,應(yīng)道:“五姑娘和四姑娘之間是有姐妹之情的,我一定想辦法讓她們和好。相信四姑娘念著往日的情分,也希望自己的妹妹有個好出路,她也有臉面不是。可是連平,恐怕他和四姑娘之間的裂痕是很難修補了。”
“連平也是該管教管教了,居然想把自己的妹妹賣給外人,還要用那種下三爛的手段。還有方大姑娘的事,若不是他自己拎不清,也不會被人家纏上。我看這方大姑娘對他倒是癡心一片,原本想著連平以後要出仕,要爲(wèi)他明媒正娶一位出身高門的大家閨秀。可是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地步,出仕千難萬難,結(jié)了這門親事,做一方富戶反而是一條很好的退路。”李氏進(jìn)一步勸道。
鄭氏嘆道:“昨晚我也在想這件事,可這事兒明明是方家設(shè)局,若是我們就這麼依了,這塊兒石頭豈不是要永遠(yuǎn)卡在喉嚨裡?”
“我看暫且作爲(wèi)權(quán)宜之計,先讓他們訂婚。然後想法子把連平也送到西都去,一來讓老二幫著管教督促他,也讓他見見世面,不要以爲(wèi)在崑山耀武揚威就有什麼了不起的。二來也是讓他和方大姑娘和方家離得遠(yuǎn)些,若是他有了更好的際遇,或是他改好了,又當(dāng)真不想跟方大姑娘成婚,也有迴旋的餘地。”李氏思慮道。
鄭氏應(yīng)了,回去又與許孝賢合計了一番。二人雖然很是不甘,卻也知道李氏的方法是眼下最行之有效的,便也著手去做。許嘉彤啓程回西都就在這幾日,迴旋的日子不多,待到天明,他們就要著手打硬仗了。
佛緣閣外,淨(jìng)慧正領(lǐng)著弟子誦經(jīng),誦經(jīng)聲悠然地瀰漫在整個庭院裡。深更半夜的,她們很是專注,又有些困頓,以至於有一道黑影迅速地在院牆和窗口一出一入,她們也沒有察覺。
許嘉彤在這誦經(jīng)聲中悠悠地醒來,放他回來的人很體貼地給她墊了個鋪墊做枕頭,她一手支著後腦坐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纔回到案前繼續(xù)抄寫佛經(jīng)。戴元冠安排了人手替她抄寫了很多,也留了一些給她。
“何去何從?何去何從……”許嘉彤放下筆,喃喃自語道。
待到天一亮,她就會順順利利地離開佛緣閣,之後只要她肯息事寧人,她可以按部就班地啓程去西都。若是她不肯,想必要多停留幾日,才能讓事態(tài)平靜下來。
若是可以早日到達(dá)西都,就意味著早日離開了崑山這灘渾水,可是又焉知西都不又是一灘渾水?
反倒是匆匆離開了,如今崑山的一切就會成爲(wèi)一條堅硬的魚刺,讓她永生如鯁在喉。即使她日後遠(yuǎn)離了這一切,也很難忘記。她必須拔掉這根刺,即使不能拔掉,她也要讓這根刺移個地方,插到那些見不得她好的人的喉嚨裡。
“糖寶寶,給我出來。”許嘉彤聲音雖輕,卻充滿了威懾。
香案後面的角落裡,一隻胖兔倒著爬了出來,討好地跑向她,嘴裡嗚嗚地哼哼著,舔舔她的手。
“白定裝瘋保命。”寫下這個六個字,許嘉彤將紙條摺好,交給了這隻行動異常靈巧的胖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