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對這件事做個很好的解釋！”主任鐵青著臉，狠狠地把手上的一沓醫療報告一把拍在桌子上，桌面發出“咚”的一陣巨響。面對主任雷霆震怒下的質問，鬱可瑩只能自認倒黴的低垂著臉，一言不發。沒辦法，誰讓這次的毆鬥事件裡，有她們二九班的學生參與呢。

跟前的秘書小宋見鬱可瑩低著頭大氣不敢出的樣子，心裡覺得有些不忍，好言勸著主任說：“主任，這次學校打架的事，其實也不能全怪鬱老師，畢竟她當代理班主任才一星……”“當代理班主任才一星期？”主任的聲音分貝絲毫沒有降低，“這個理由就能解釋這場嚴重的鬥毆事件？！校管委會的主席和校長問我，我把這個當理由，就能息事寧人嗎？”

主任看著鬱可瑩一臉委屈的樣子，又看看身邊的小宋，心裡本來的熊熊怒氣經過這一場宣泄，多少也消了一些。其實他心裡也清楚：嘉英的打架鬥毆事件從建校以來一直都有發生，不過是他們這些學校領導爲了維護學校的面子，從來不在公衆場合提起。這件事光批評鬱可瑩這個代理班主任顯然解決不了問題，事情的關鍵還在於：譚鎧，舒家興這些問題學生…”

想到這裡，他擡起目光看了鬱可瑩一眼，心裡暗想：她既然有辦法把向來野馬一樣不服管教的樑星浩勸回學校，她肯定也就能解決這次二九班的打架鬥毆事件。

這麼想著，他的怒氣不知不覺中也就消了一半，他遞給鬱可瑩手上的一沓學生資料，放緩語氣說：“鬱老師，這次的毆鬥中，參與其中的一共有十四名學生，其中你們三九班就有六名。除了已經進行記過處分的譚鎧，和現在正在校醫院接受住院治療的舒家興之外，剩下的那個學生，學校還不知道……“

鬱可瑩心頭一緊，擡眸試探著小聲問：“主任是想讓我去問出剩下的學生是誰？“聽那些被記過處分學生說，是他提議雙方見面進行談判。如果不是這樣，根本就不會引起這場毆鬥！所以我希望你能履行老師的責任，找到這名學生，讓他爲自己的所做所爲承擔後果。”

鬱可瑩心裡暗暗叫苦：又是一個燙手山芋！“鬱老師，對我剛說的你還有什麼意見嗎？主任見她一臉苦相，不滿地詢問她。

“沒有，沒有”鬱可瑩頭趕緊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她掩飾著說“我在想……回去之後，要先去問誰？用什麼方法能讓他們把這件事交待清楚。”

主任深以爲然的點點頭：“你們在大學裡學得就是師範專業，在教學活動中處理這樣的班級事務，正是把你們在大學學習的知識，應用到教學實踐中的過程。光是在學校裡考試成績優秀這遠遠不夠，更要學會處理和學生之間的關係。”鬱可瑩聽著主任的訓話，只能點頭稱是。

等到走出辦公室，鬱可瑩這纔開始發愁，她也是從高中階段走過來的。她知道高中階段正是學生的叛逆時期，更別說這些整天打架男學生，一個個把兄弟間的義氣看得比什麼都重，主任讓她問出主謀這簡直是……

“等等…”她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參與打架的學生，她猛然想起了那天下午在樓道里被打的男生，再回想剛剛主任說的進了校醫院的學生，她現在知道自己該去找誰了。

她主意打定，立刻就往校校醫院走。等她腳下生風地走到校醫院門口，一推玻璃門險些和一個穿珍珠粉外衣的女生撞個滿懷，她敢忙道歉：“對不起，同學，你沒事吧？”不知這女生是生病了還是怎麼，一張瓜子臉襯著嬌柔顏色的的外套顯得異常蒼白，水汪汪的眼睛恰如受驚的小鹿，驚徨地瞥她一眼就急急地走了。

鬱可瑩納悶地瞥了一眼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心裡奇怪：這個女生是怎麼了？”

等到了登記臺，問清舒家興的病房號，她就直接往三樓走，等到了302的病房門口，聽見裡面的說話聲，她倒是躊躇了一下：沒想到現在是上課時間，居然還有學生來病房探視病人。她一時間也不好進去，只能立在病房門口等著。過了一會兒，只聽裡面的聲音漸漸消失了，鬱可瑩想著：八成是探視結束了吧？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鬱可瑩正好立在門口，幾目相對之下，鬱可瑩赫然發現，這三個男生中的一個，正是那天傍晚櫻花樹下的少年，眼前的場景似乎又回到當時夕陽西下時，點點櫻花飄飛時的場景。一時間沒有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周圍的氣氛瞬時冷凝到了極點。凌暄的聲音和他臉上的神色同樣的淡漠：“老師該不會是來探望舒家興的吧？”

不等鬱可瑩回答，他身邊的譚鎧就不耐煩地打斷：“算了吧，凌暄！她們這些老師哪會這麼好心？走吧，走吧！”說著就硬推著凌暄和樑星浩的肩膀三人徑直走了，到底是樑星浩臨走前還朝鬱可瑩微微的一點頭，算是給她打了招呼。

剛一走出校醫院門口，譚鎧就忍不朝凌暄和樑星浩大聲嚷嚷：“你們剛纔和那個實習的三八廢那麼多話幹嗎？她怎麼會來醫院看家興，她和學校的那些老師和主任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樑星浩不滿地看他一眼，皺著眉頭：“你要說話就好好說，別總是說粗話行不行？”

“哎，我說你……我一直就是這麼說話，也沒見你以前說過我，怎麼我今天就說這個實習老師幾句，你偏偏就不高興了。”他半是不滿半是納悶地瞪視著樑星浩，忽然像是領悟了什麼似的，不相信地看著他：“怎麼，你該不會是因爲她那天去酒吧找過你一趟，又看她人長的漂亮，就看上她了？”

“譚鎧，你說這話簡直是……真是……”樑星浩被他的話氣得真是苦笑不得。

凌暄淡然地看一眼譚鎧：“譚鎧，星浩臉皮薄，你就別和他玩笑了。他接著冷靜地分析：“——我猜她剛纔去校醫院，一定是去問舒家興這次打羣架的事。譚鎧譏諷地冷笑一聲：“就憑她？她能問出什麼來？咱們這又不是第一次打羣架。舒家興也不是傻子，他肯定什麼都不會說。”

“可咱們這次偏偏是在市裡領導來巡查的時候出了事——”凌暄擡頭看著天邊那一輪正在冉冉西沉的紅日，像是自言自語一樣低語道：“只要傷了學校的面子，這次的事不會輕易了結。”

譚鎧不解地看著他，繼而又迷惑地瞅著樑星浩，他顯然是不瞭解凌暄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相較一下，樑星浩卻是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了然地看著凌暄的背影，眉頭卻是微皺著，目光中隱隱流露出擔憂的神情。

中午時分，教學樓底下的一株枝柯繁茂的流蘇樹下，花開如滿樹凝雪，彷彿盈盈星華在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鬱可瑩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凌暄，反問道：“你說這次的羣架是你挑起的？”凌暄漆黑的眼睛像水仙花缸底浸著清水的黑石子，透著一股冷光。

他淡漠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是我。”鬱可瑩的眼睛定定凝視著他，目光中滿是審視的意味。凌暄無聲地轉移目光，避開她的視線。“你會來主動承認這件事，是因爲你算定學校不會給你處分吧？”

鬱可瑩問他，凌暄直視著她的眼睛，他黝黑冷的冽瞳仁中看不出任何端倪，臉上卻漸漸浮現出一絲輕淡的笑意：“老師也是從中學畢業的，難道以前就沒聽說過，中學裡是用打架來排名次嗎？”

儘管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明瞭，鬱可瑩聞言心裡還是一陣啞然，這個理由……因爲學校喜歡用成績來把學生劃分成三六九等，所以差生就用打架來排出名次，證明自己的實力。這麼富有諷刺意味的理由，恐怕也只有像他這種冷傲孤絕的學生才能想出來。

她想到這裡，不由地擡眸去看眼前的凌暄：他此時背對著自己，在看遠處的那幾株稀疏的玉蘭花樹。他臨風而立，襯衣的衣角被微風吹拂的微微揚起，讓他的背影顯得越發的頎長孤寂。鬱可瑩猛然想起在《世說新語》中讀過的一個詞“蒹葭玉樹”。

猛然間，鬱可瑩趕忙打消自己花癡的念頭，其實她只是心裡好奇罷了，眼前這個俊朗的男生，看起來明明就和學校那些實驗班的優等生一樣，沒有任何區別。但他爲什麼又要整天觸犯學校的校紀校規呢？……

“老師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他轉過身來，顯然是有些不滿鬱可瑩長久的沉默。鬱可瑩瞭然地看著他：“你會來向我承認這件事，不是因爲這件事是你引起的，而是因爲你知道，你的記過處分會影響學校的升學率，學校根本就不會處分你，對嗎？”

凌暄看著她一言不發。她在心裡幽幽地嘆一口氣，轉過身往教學樓上走，清脆的聲音在幽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打架的原因是什麼，但你們真的很講義氣。——除了樑星浩和譚鎧，你已經是今天第三個來向我坦白的學生了。”

她徐徐走上樓去，只留下凌暄一個人留在原地。

晚上在蘇錦家裡，蘇錦和鬱可瑩都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知道是爲什麼，她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鬱可瑩有意無意地把話往班上的學生身上引，她一手按著遙控器，一邊很隨意的和蘇錦閒聊：“我們班上的那個凌暄……他，”她的話音稍微停頓了一下，眼睛仔細留意著蘇錦臉上的神情，說道：“這個學生好像挺奇怪的。”

“他？”蘇錦一聽這個名字，擡起頭來詢問她：“你已經見過他了？”鬱可瑩解釋：“這次羣架的事在學校影響這麼大，我當然和他見過面了。”

蘇錦點點頭，眼睛又接著轉到電視機的相親節目上：“你是實習老師，根本就不瞭解嘉英中學的實際情況，這種打羣架的事在學校裡早就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不過最後能不能大事化小，就要看參與的學生是誰了？這次如果是你們班凌暄的話，我估計學校肯定是敷衍一下就過去了。”“是因爲他學習成績優秀，關係到學校的升學率嗎？”

鬱可瑩想到下午流蘇樹下，凌暄在向他坦白時冷寂中帶著嘲諷的神情，不由問道。蘇錦點點頭，感嘆似的嘆一口氣：“現在每個學校都是這樣，嘴上說的好聽，要抓素質教育，可是隻要一牽掛到升學率，也全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這麼說……”鬱可若有所思地說，“即使查出了這次的事是他引起的，學校說的嚴肅處理，也不過就是走個形式？”蘇錦不以爲然地：“差不多每次都是這樣吧！”

她被鬱可瑩挑起了話頭，自然就要繼續說下去：“這個凌暄，當初可是以全市第二的成績考到咱們學校來的，在當初錄取的高一新生裡就數他分數最高，其實當時說起來，按他的分數完全都可以去上最好的西鐵一中了。可不知道爲什麼，他偏偏放的西鐵一中不去，來了嘉英。”

“那他，”鬱可瑩終於把她心中的疑惑問出來，“既然學習成績這麼優秀，怎麼現在會跑到二九班來呢？”蘇錦翻一翻白眼，一臉無奈加不解：“這個問題，可是全校老師以及校長都想不明白的事！”

她繼續解釋：“本來他就不是什麼讓人省心的學生，早在他當時報考嘉英的時候，學校就聽說過他在初中就有過打架的前科，聽說有一次不知道爲什麼和班上的班主任起了衝突，連班主任都讓他給狠狠揍了一頓呢！”

“他竟然打班主任？”鬱可瑩簡直無法想象，那麼一個俊朗沉靜的男生是怎麼向老師伸出拳頭的。

蘇錦沒有注意到鬱可瑩陡然變化的神情，接著說：“等到了高中他也是這樣，整天和樑星浩、譚鎧那些整天不學習的學生，還有一些社會青年混在一起。學校也是看他學校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所以也就不怎麼管他；——你知道嗎？學校每學期都把他分在實驗班，可每次都是他主動要求去普通班的。既然他自己要求這樣，學校也就沒辦法了。”

鬱可瑩點頭：“原來是他自己要求的。”

蘇錦像是無意中加上一句：“他可能也是有童年陰影吧。——聽人說，他的父母好像在他小學時就離婚了，單親家庭的孩子，性格都比較怪吧。”“哎，”她立起來“也沒什麼好看的電視節目，咱們放碟片看吧。你想看什麼？”

鬱可瑩只覺得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不煩悶或是難受，她搖一搖頭，勉強笑著說：“你隨便吧！”“好，我給咱們看一看，有什麼好碟。”

鬱可瑩看著蘇錦在櫃子裡翻找碟片，一時有些怔怔的，瞬時她又反應過來，好笑地在心裡說說：“我這是怎麼啦？聽別人的故事怎麼把自己聽都傻了。”她使勁搖搖自己的額頭，像是要努力把一些雜亂的念頭驅走，又拿起遙控器繼續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