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年級九班的教室裡,鬱可瑩正在黑板上講解考試大綱的閱讀要求,地下的學生嘰嘰喳喳地不斷低聲耳語。
鬱可瑩纖細的秀眉微微一皺,轉過身來,用溫和卻又帶著幾分嚴厲的口氣說:”同學們,上課時間請認真聽講,不要講與上課內容無關的內容。”不知是哪個女生低聲說了句什麼,教室後面突然爆發起一陣“嗤嗤”的鬨笑聲。
“自己就是個花癡,還有臉管別人!”一個粗野的聲音在教室格外放肆地響起,帶著強烈的挑釁意味。鬱可瑩的眼睛找尋到聲音的來源——譚鎧,她清澈的目光如一泓冰水,靜靜注視著譚鎧,目光中卻透出冷光。譚鎧先是有一瞬間的遲疑與不安,隨即臉上又恢復成滿不在乎的表情.
“同學們…”鬱可瑩調轉開對著譚鎧的目光,無聲地注視著教室裡的全體學生。“我知道你們現在討論的肯定是我去酒吧找樑星浩的事。”她看著講臺下的學生,一字字,極清晰地說:“我知道大家現在討論的是我去酒吧的事,我在這裡可以告訴大家…”
她用真切的目光注視著眸光純淨如水,“我去酒吧找樑星浩,讓他回學校,是爲了讓他給自己的高中生活劃上一個完整的句號。對二年級九班的任何一個學生,我都希望他能堅持到明年六月五號高考結束那天。”
一番話說下來,班上同學神態各異,有些同學低下頭,半天鴉鵲無聲。就連正看小說的祁萍,也放下手裡的小說,用不一樣的神情看著她。譚鎧那些坐在後排的男生,則不屑地一撇嘴,一幅看她演戲的表情。鬱可瑩接著說道:“信不信由你們,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
“嘎吱——”一聲推門聲響起,一個戴眼睛的瘦高個兒男老師立在門口,鬱可瑩認得他,他是教務管理處的宋老師,和蘇錦一樣都是剛畢業不過幾年。
他禮貌地叫鬱可瑩一聲:“鬱老師,麻煩你先來教務處一趟。”鬱可瑩不解地試探著問:“請問有什麼…”“是樑星浩回學校了,他要來教務處辦理銷假手續。”宋老師用平緩的語調敘述這件事,但眼睛明顯在注意著她的神情變化。
“什麼?”鬱可瑩吃驚地說一聲,高二九班更是炸開了鍋,班上的同學登時交頭接耳地紛紛議論,看來班上的學對這個消息的震驚與質疑顯然不亞於鬱可瑩。
看著吵吵嚷嚷的學生們,鬱可瑩先收起心裡滿腔的不解與迷惑,對正埋頭讀書對班裡喧譁視若無睹的嶽曉櫻說:“嶽曉櫻,你先管課堂秩序。請同學們先上自習,不要說話。”說完跟著宋老師轉身就往門外走。
她自己也不相信樑星浩會真的來學校,她現在只想親眼看看,樑星浩是否真的來了學校?如果他真的回學校了,又是爲了什麼?是因爲那天晚上她在酒吧說的那一番話嗎?可當時他明明對她的話不屑一顧呀?······
懷著種種的迷惑不解,她跟著宋老師一路走到教務處。辦公室裡,樑星浩那穿著深黑色背心的頎長身影,襯著雪白的襯衫顯得格外搶眼,她看著正在俯身填寫相關手續的樑星浩,心裡的疑惑更是像吹起的肥皂泡泡一樣堆到了頂點。
樑星浩填寫完表格回過頭來,餘光瞥見她,卻像是根本就沒有看見一樣。臉上的神色,依舊只是像那天晚上在酒吧一樣,淡漠如常。
“鬱老師,”主任提醒似的輕輕咳嗽一聲,鬱可瑩這才趕緊察覺地收回目光,教務主任用審視的目光不滿地看了她兩眼,饒有深意地說:”樑星浩今天來學校辦理銷假手續,從明天開始就回班裡上課了。
他看著鬱可瑩,徐徐地話鋒一轉:“鬱老師,你剛剛帶高二九班,樑星浩和其他一些學困生的學習情況你大概還了解嗎?”“啊?這個,我······”鬱可瑩支吾著,她沒料到主任會這麼一問,一時有回答些怔仲。
主見她反映不上來的樣子,倒是笑了一下,語重心長地說:“樑星浩是你的學生,他長期不來學校,你不瞭解他的情況也是正常的,只要在以後的教學中,你能好好履行老師的‘責任’,認真輔導他們的學習就行了。”主任特意在“好好履行責任”這句話中加重了語氣。
鬱可瑩猜想著主任必定也是聽了學校裡流傳的謠言,誤以爲他回學校是因爲自己的緣故,可是現在也沒法向他解釋清楚。只能先點著頭,嘴裡胡亂答應。主任接著就她說:“那好,你回教室繼續上課去吧。”
“對了,小宋…”鬱可瑩走到門口聽到主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從抽屜拿出什麼東西,對身邊的小宋說:“這是上次省裡網遊設計大賽的特等獎,你順便幫凌暄帶回去,再告訴他,就說我說的:馬上就高考了,就算他學得再好,也要多把心思放學習上,別再整天想著設計遊戲了!”
只聽小宋說了聲“知道”就不再說話。鬱可瑩走在回二年級九班的路上,一直在想:“他究竟爲什麼回學校?······”
“哎呀——”她一陣驚呼,自己光顧著想問題,險些都跌倒了。她衝自己調皮地一吐舌頭,心想著自己出來這麼長時間,班裡現在肯定鬧翻天了,趕緊得往回趕。
這麼想著就往外走,耳邊忽然隱約傳來一陣雜亂的撕打聲,隨著響起的還有“乒乒乓乓”的桌凳碰擊聲,鬱可瑩腦子裡直接蹦出兩個字“毆鬥!”
天!她以前只是聽說過嘉英中學的普通班級經常會發生毆鬥事件,可畢竟只是聽說,沒想到她今天會親眼看到。毆鬥”。她叢高中畢業沒幾年,對高中生毆鬥的現象並不是沒見過,可是在這種市級重點中學,卻是第一次見到。
這種男生之間的打架,八成還是爲哥們義氣之類。她心裡實在是不想多管,可往這兒再走一層樓梯就是五樓,萬一自己班裡的學生也參與到羣架裡,這可就麻煩了。好吧!她咬一咬牙,今天自己豁出去了,這些學生總不見的連老師也敢打!
這麼想著就故意放重腳步,模仿著學校裡課間巡查的女教官的口氣,:“那邊幾個男生,你們在幹嗎呢?”
或許是她的計策奏效了,聽到幾個男生低聲咒罵幾句後,毆打的聲拌隨著他們的慌亂的腳步聲逐漸消失。
她大著膽子往樓梯上繼續走,強忍著痛苦的抽氣聲,伴隨著她的腳步聲傳入一下下她的耳朵,讓她的心裡直發毛。
鬱可瑩走到樓梯樓梯盡頭,儘管它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她還是感到難言的震驚:陰暗的拐角處,一個穿著深黑色夾克衫的男生,正用滿是傷痕的雙手吃力地扶著牆,用背靠著牆壁慢慢勉強往上移。他的衣服上滿是灰塵和褶縐,被揉撮得不成樣子。臉上布著幾道醒目的猩紅血痕,右眼眶上方也是一大片瘀青,看來他就是剛剛被那些學生圍毆的人了。
“你沒事吧?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鬱可瑩走到她跟前,擔心地問。看見這男生的樣子,她顧不上問他爲什麼打架,只是擔心他可能受了嚴重的內傷,得趕緊要去校醫院治療。
這男生卻像沒聽見一樣,只是死命地咬著牙,一聲不吭地用手在牆壁上強撐著,搖搖晃晃地掙扎著往起立。大概是因爲頭暈眼花,他手臂一鬆,猛然間一個踉蹌,險些就摔到在地。
“哎,你小心——”鬱可瑩趕緊在他胳膊上攙扶他一把,這男生卻狠勁掙開她的手臂,用滿是灰塵和汗水凌亂頭髮下的眼睛,古怪地看她一眼,轉身就一瘸一拐地一步步蹭著,樓梯出口處走。只留鬱可瑩一個人怔怔的留在原地。
學校周圍的“意林”網吧,光線晦暗。空氣中漂浮著著一股刺鼻的香菸味和零食氣息。
一個男生正在正坐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聚精會神的打遊戲。他時而咬著下脣仔細思索,時而眼睛緊盯著屏幕飛快按鍵。他身上散發的淡泊氣質,讓他看起來到不像是在打遊戲,倒像是在專心致志地做數學題。
“你倒是悠閒得很!”調侃的聲音在他身後傳來,凌暄回過頭來暫停遊戲,閒閒地問:“怎麼,那個老師又給你上政治課了?”“別提了!”樑星浩搖一搖頭,“她倒是沒有說什麼,就是教導處的那幫傢伙又訓了一頓。”
凌暄原本還帶著三分笑意的臉,神色瞬時變得冰冷:“狗吠幾聲聽著也嫌煩,你還想著和新來的老師過招。”“這我就不明白了,”樑星浩搖搖頭笑著說,“學校以前請過那麼多的老師,都沒見你怕過誰,怎麼這次一個連大學都沒畢業的實習老師,就偏偏把你嚇住了,還專門打電話讓我來學校。”
“兄弟一場,我可不想看你被學校勸推。”凌暄打了哈欠,一邊悠閒地說”聽說這個班主任現在整天又是面談,又是登記逃課學生的名單,看樣子是真打算拿我們三九班開刀了。
樑星浩不屑地哂笑一聲:“還不是想爭取留校名額,也是故意做給學校的領導看的。”凌暄漫不經心地點擊著鼠標,面無表情地說:”聽說學校現在的留校老師資格起碼也要是研究生,這些大學生不管表現怎麼樣,估計都沒戲。”樑星浩反倒有些不解:“那她還幹嗎……”
凌暄看著流光閃爍的電腦屏幕,不再說話。 屏幕的流光映照著他清秀俊逸的臉,也映照出他眼睛深處隱藏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