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你真要管這些問題學生?”正在吃盒飯的蘇錦聽了可瑩的話,差點被飯噎著。鬱可瑩一臉認真:“什麼叫我要管?我是三年級九班的班主任,我本來就有責任管班裡的學生。”
“你·····行行行,我好心當成驢肝肺。”蘇錦急了,“你要管就管吧。反正你們班學生的‘戰鬥力’那叫一個強,多少老師對他們都害怕了。你要管就管,我反正不攔你。”說完,收拾餐具悻悻地揚長而去。
鬱可瑩在後面喊她:“哎,你急什麼?我話都還沒說完。班上有幾個學生的情況我要問你呢!”見蘇錦不肯回頭,鬱可瑩靠在椅子上,長長噓一口氣。她偏偏就不相信,自己帶的這個三年級九班真像別人說的那麼恐怖。
清晨,第三節語文課,三年級九班的教室裡,鬱可瑩無視教室裡嘈雜的聲音和空蕩蕩的座位。她微皺著眉頭:“同學們,安靜一下!現在開始點名。”“周雯雅”“到”“謝晨鬆”“到”“祁萍”疲憊的聲音,像是剛從夜間醒過來:“到”
鬱可瑩皺著眉,看著這個含糊未醒的聲音的主人,一個穿著桔黃上衣,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女生,她記下這個叫祁萍的女生,以後得找機會和她面談。
她繼續點名,“凌暄”“······”“凌暄”“······”只聽下面有的學生在竊竊私語“這麼牛逼啊,班主任的課都在家睡覺。”“肯定的,昨天晚上我三點多退鬥地主的時候,他還在線上呢。”“誰讓人家是學霸呢?人家天天打遊戲,考試能得全級第一,你麼能嗎?還說人家!”
鬱可瑩的目光無聲而略帶嚴厲地投向那幾個說話的男生,低語聲立刻戛然而止。她心裡想:真是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她昨天晚上標出來的那些名字,看來一個一個都要面談,剩下的那幾個學生八成也沒來上課。”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樣,那個叫“樑星浩”的男生也沒來。她在班裡問:“你們班這個叫樑星浩的男生,平時不來上課,在登記表上也沒有寫他的家庭住址,你們有人知道怎麼聯繫他嗎?”
班上沒人回答,一個愛開玩笑的女生說:“老師想找他還難嗎?直接到酒吧裡去,哪家酒吧的女生最多,他一定就在那。”這話是什麼意思。
鬱可瑩正想問她,門猛地被推開,幾個男生簇擁著一個身形頎長的男生,旁若無人地坐到後面的座位上去。
鬱可瑩這下真是生氣了,這都是第三節課了!無故遲到不說,竟然還連報告都不打,這簡直也太不把老師放在眼裡了。
“這幾位同學——”她的眼睛注視著他們,語調格外清晰地說“你們是剛從幼兒園畢業嗎?”話音剛落,一個染著一頭金髮的男生“騰地”立起:“**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鬱可瑩看著他那雙冒著怒火,像是隨時就要打人的眼睛,依舊保持著親切甜美的微笑:“我這話的意思是——一個就要高中畢業的學生,還像社會上的小混混一樣滿嘴髒話,不就是剛從幼兒園出來沒受過教育嗎?”“轟——”一聲響起,這男生狠勁一把推倒桌子,攥著拳頭,眼看就要衝上講臺來打鬱可瑩。
“譚鎧,你一大早就這麼吵,也不讓我好好睡覺。”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似乎還透著些許朦朧的睡意。一個穿著淺灰色細條紋襯衫的男生趴在桌子上,用手歪撐著頭,臉埋在肘彎裡,一副似醒非醒,睡眠像剛被人打攪的樣子。
譚鎧原本暴怒的動作竟然瞬時間冷了下來,他低首看了一眼身邊這個男生,略一猶豫,用心有不甘的眼光狠狠瞪鬱可瑩兩眼,最終還是坐回到座位上去。
教室裡一時間真是安靜到了極點,幾個正在溫書的女生偷眼看著譚鎧和班主任,就連班上剛剛打遊戲打得正high的男生,也顧不上按手機上的按鍵,此時全都眼看著事情的發展。
鬱可瑩心裡簡直哭笑不得,心想:“一個個上課不見得認真聽講,到對學生和老師打架卻全都這麼感興趣。”
她搖搖頭,拿出語文課本:“同學們,把複習資料翻到373頁,我們首先來複習第一單元‘漢語詞組’。”
“新世紀”酒吧裡煙霧繚繞,在急速旋轉的變色燈下,可瑩幾乎看不清酒吧裡其他顧客的服飾和樣貌。她扶了扶臉上的無框眼鏡,簡直有些開始懷疑,這就是班上同學說的樑星浩每天來工作的地方。
她身邊幾個一身痞氣的混混不懷好意地打量著鬱可瑩秀麗的臉頰,鬱可瑩自己卻渾然不覺。
前方座位上的三個穿著學校校服的女生,一臉花癡而神秘的表情八卦地猜測著:“你說浩浩今天會不會來呀?他要不來,咱們今天的課又是白逃了,我爸要是知道,非活活打死我不可。”女生乙一臉無奈:“咱們不會回回都這麼背吧?”
另一個女生故意開她們玩笑:“你放心。星浩要是知道了你們倆逃學來看他的這一片真心,就光是衝著你們冒著生命危險的這情份兒,他說什麼也得來。”
鬱可瑩不由地朝著這三個女生掠了一眼,心想:“這個樑星浩魅力倒是不小啊,酒吧裡還有這麼多的粉絲來給他專門捧場。”
一陣低沉緩慢的吉他聲悠悠響起,前面的三個女生都像是猛地觸電似的,開始把身子使勁往前探。其中一個一邊興奮地搖晃著同伴的胳膊,一邊激動地低聲喊著:“是星浩!他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他今天一定會來的!”
她身邊的兩個女生也和其他臨近桌上的女生們一樣,都熱情地低聲喊起來:“星浩——星浩——”
面對臺底下衆多女生熱情洋溢的呼聲,歌臺上的彈吉他的歌手卻彷彿是充耳不聞。憂鬱而稍微帶些暗啞的吉他聲像天空中任意飄飛的濛濛細雨,輕輕地在每個人心底無聲落下。隔著歌臺四周放著的乾冰,鬱可瑩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他瘦削頎長的身影,在歌臺上緩緩移動。
不知道爲什麼,靜靜聽著這節奏清晰的吉它聲,鬱可瑩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漸漸變的像是灌了鉛一樣,越來越沉重。她用心聆聽著吉它聲,也不管周圍女生神經質的狂熱呼喊。她深深地閉上雙眼——她從樑星浩的吉它聲中,聽出了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憂鬱。
她腦中忽然隱約閃過一個念頭:或許……這纔是樑星浩長期不來學校的原因。這吉它聲裡隱藏著他內心的憂鬱。”
吉它聲戛然爾止,鬱可瑩的目光緊緊盯著歌臺上的樑星浩。她周圍的七八個女生全都急切地鬱衝過去,圍繞在他左右。鬱可瑩心裡不禁有些發急,她生怕要是樑星浩一不高興,推開這些女生就往出走,那自己和他可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於是她當即也很快站起來,就照歌臺底下走。果然不出她所料,只見樑星浩只是地簡單對這羣女生說了幾句話,就迅速的往後門方向走。幾分種前圍繞在他身邊的女生,全都是一臉棄婦式的哀怨表情,更有不死心的女生,還繼續跟著他往後門走。
鬱可瑩心想他一會兒要是爲了擺脫這些女生,一出後門就直接坐出租車走,自己真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她當下就拿定主意,趕緊疾步朝樑星浩走去。
這邊,一個穿著嘉英中學藍校服,一臉稚氣的女生還在紅著臉,用手不斷揉搓著衣腳,低頭鼓起勇氣向樑星浩告白:”其實……我一直…很,很喜歡你的吉它聲,它給我帶來很多的…快樂,我想,我一直想對你說,我——”
“你怎麼會從吉它聲裡得到快樂呢?”一陣清涼的女聲大煞風景地打斷這表白的場景。這女生和正一臉不耐的樑星皓迴轉過頭:一個大概二十左右,梳著丸子頭,戴著一副粉色眼鏡的甜美可愛女生出現在她們眼前。看著這女生淺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模樣,樑星浩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
“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等來的一場表白被攪亂,這女生心裡簡直是又氣又急。
鬱可瑩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眼前女生尷尬的窘態,依舊是一臉純真的笑容,她看著這個女生:“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要打擾你。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他的吉他聲明明這麼憂鬱,你怎麼說你能說他的吉他聲能給你帶來快樂呢?”聽完她的問題,這名女生的臉一陣青一陣紅,顯得異常的難看。
樑星浩的眼裡先是流露出一抹難以預料的震驚神色,隨即又恢復成慣有的漠然。
“你······”這女生難堪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下去,她一轉身就往門外走。走前還怨憤地狠狠剜了鬱可瑩一眼,鬱可瑩倒是饒有滋味地看著這個女生臨走的表情。“戲演完了麼?”她耳邊傳來一陣冷冷的聲音。鬱可瑩詫異地轉過頭,看著這個聲音的主人——她眼前的樑星皓。
演出結束的樑星浩正用冰冷而又不耐煩的眼神看著她,大概是把她又當成了一個花癡的粉絲。
面對他敵視的目光, 鬱可瑩無言地靜靜打量著眼前的這個長期休學的男生:額前一縷染成淺金色的頭髮,精細的五管在蒼白的臉色映襯下越發顯得輪廓分明,要不是因爲他渾身所散發出的那種歌手獨有的清冷氣質,和他那雙被憂鬱與漠然所浸染的眼睛,鬱可瑩簡直要把他錯看成三浦春馬了。
“你看夠了嗎?”同樣冰冷的聲音,卻更多出濃烈的挑釁意味。樑星浩最討厭女生傻盯著他的臉看,他一臉嘲諷地說:“如果看夠了就滾!我可沒時間搭理理你們這羣花癡!”“你在學校就是和老師這麼說話嗎?”面對樑星浩惡劣的態度,鬱可瑩臉帶平靜微笑的問他。
樑星浩臉色猛地一變,用探詢的目光緊緊盯著她。鬱可瑩決定和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她單刀直入地說:”我是你的老師——嘉英中學高三九班的代理班主任,鬱可瑩。”
樑星浩冷冷地看著他,臉上帶著不屑一顧的表情,他倒要看自己的班主任接著打算表演什麼苦情戲。
望著他表現出的強烈敵視,鬱可瑩在心裡無聲地嘆一口氣。
她語氣柔和地說:“樑星浩同學——或許我該叫樑星浩。樑星浩,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每次一到開學就向學校請一學期長假。可能你是藝術生,高考錄取分數線會比一般學生低得多,可是你真的覺得你能……你已經確定你就算不用去學校上學,文化科也能順利通過高考嗎?”
聽完她的話,樑星浩的臉上漸漸浮顯出微笑,諷刺而嘲弄。“老師說了這麼多關心我的話,我都快要感動了,原來說來說去,還是想勸我回學校呀。”
他的眼裡躥起一股厭憎的青焰,眼神一瞬間變得分外凌厲:”只要實習老師表現優秀,就能在當地學校變成正式老師,你就是爲這個才專門來酒吧勸我回去的,對嗎?!”
“什麼?”對視著他憎惡的目光,在他咄咄逼人的質問下,鬱可瑩竟然不由地後退一步,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竟然會用這麼複雜的心理來揣測自己來酒吧找她的動機,她一時間怔怔的,不知道不到該說什麼來爲自己辯解。
見她沉默著不說話,明顯是己經默認自己的行爲,;樑星浩心裡覺得越發厭惡,他嫌惡而鄙夷地說:”你要真想留在學校,我勸你以後就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三九班班的學生身上,這個班——”
他語速一停,頗有興味地打量著他,滿眼都是掩飾不住的冷嘲:“班上千奇百怪的學生要多少有多少,你不要以爲只要把我勸回學校就萬事大吉了。班上的學生,凌暄,祁萍,舒家興·····他們你根本就擺平不了。”
他轉身徑直就往門外走,只是最後遠遠扔出一句話:“你最好換個班,省省吧!”
望著他遠去的一身落寞的孤單身影,鬱可瑩在心裡一字一句地說:“樑星浩,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今天來酒吧找你的是一個老師,不是一個一心只想留在學校的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