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黎最不愛的就是動手動腳。
他們身負修爲的人打起架來, 莫不是飛沙走石,氣勢非常。
比起現在影視劇花大價錢還只有五毛效果的特效,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好看是真好看, 髒亂也是真髒亂, 一通大架打下來, 真能保持衣服整潔的沒有幾個。
這也是蘇黎後來開始修身養性, 能動嘴就不動手, 能使喚別人就不自己上的原因。
世間萬般生靈,最愛美的當屬成了精的狐貍。
她蘇黎作爲僅剩的狐仙娘娘,自然要將這個優良傳統貫徹下去, 時時美豔,除了渡劫之後來不及換新衣的那一剎那, 決不能讓自己身上有丁點褶皺髒污。
正是因此, 即便甫一照面就曉得這小道士不是自己對手, 蘇黎依舊反覆試探了幾次,才決定動手。
一是爲了不錯怪好人, 二是爲了贏的更加漂亮。
像這種色.欲薰心,冷著張臉都藏不住心中慾念的傢伙,早些年不知死在蘇黎手上多少。
她不過低頭扮扮可憐,吳醇的眼睛就像黏在自己身上一樣,恨不得穿透衣服將她全身看得輕輕楚楚, 哪還會注意到她背在身後的左手偷偷捏了個法決。
不過眨眼的功夫, 彎腰湊近去看蘇黎手臂的吳醇就被她捆了個嚴嚴實實。
“你!”
青年震驚莫名, 來不及多說, 就被一腳踹翻。
他手腳被縛, 捆成個臘腸模樣,別說反手回擊, 就是撐著自己不摔得那麼狼狽都難。
好賴是個活了幾百年的狐仙,就算修煉全靠運氣,但漫長的壽命也足夠蘇黎積攢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
比如這個低配版捆仙索。
這種小東西對渡劫沒什麼幫助,但約束個凡人修者,綽綽有餘。
別說是吳醇,就算是慧止,也不止一次折在她的索兒下。
一個屁股蹲狠狠倒在地上,摔得生疼的吳醇呲牙忍下痛呼,緊盯著蘇黎試圖找出翻盤的可能。
“別亂看了。”少女她晃了晃手中散發著淡淡金光的繩索,笑的極甜,“就憑你這雙狗眼,能看出什麼來。”
她想了想,在吳醇的怒視下改口:“這麼說你,有點侮辱犬族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眼見形勢比人強,吳醇猶豫一瞬,就不再撐著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反倒軟下聲音,“道友功法非凡,不是我比得上的,剛纔多有得罪,我給你賠禮道歉。”
蘇黎嗤笑一聲,一雙美目笑彎成新月:“說你瞎,還真是瞎得徹底,到現在都沒看明白我是誰。”
“道……道友?”吳醇吞了吞口水,看著收了笑容後目露兇光的少女,終於曉得自己真的碰上硬茬了,“就算我真瞎了眼,道友教訓之前,總也要讓我明白自己錯在哪……”
蘇黎垂頭看他:“傻的可愛。”
“你還記得麼,半年前普陀山……”
見吳醇不自覺睜大眼睛,蘇黎擡起白皙如玉的手,輕輕放在他額前:“你要收了我做狐皮大衣不止,還拿我男朋友的性命賺錢,你說我怎麼能饒了你呢?”
“道門有你這麼個傳人,不如沒有。”
蘇黎掌心勁力微吐,算不得十分濃厚的靈力直接順著吳醇的額頭傳遍全身,最後停在小腹。
“是不是覺得暖暖的,還挺舒服的?”
見對方眼中透出些劫後餘生的欣喜,蘇黎嘻嘻笑了一聲,鬆開了手。
吳醇也隨著她收手的動作,癱倒在地。
面色慘白的青年口中發出‘赫赫’的聲音,像是喘不上氣似的,又像是痛到了極致。
但是除了粗重的喘息聲,他卻連丁點痛哼都發布出來。
蘇黎蹲下身,拍了拍吳醇的臉,又嫌棄的將蹭到手心的冷汗全擦到他的身上:“做個普通人,說不定還能多點善心。憑你的心性,再修煉下去,不久後也是個死。”
凡人修行與精怪不同,他們最重因果,除了天賦過人之外,心無旁騖純澈無暇才能早證大道。可惜這個關竅,早在年歲的流逝中被修者遺忘了。
不然哪怕是慧止這樣的天縱英才,也會折在過去自己種下的苦果上,以致在塵世徘徊了千百年都無法登上極樂之境。
小和尚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面前這個蠢貨呢。
不論是道門還是慧止,將吳醇看作未來的希望,不過是因爲這是僅剩的一星火苗罷了。
緊緊捏著掌心的一點黑氣,蘇黎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破廟。
不遠處的小山坡上,素白衣袍的僧人面向山坳而立,他身行頎長氣質淡雅,如朗月清風既超凡脫俗,又帶著無限親和。僅是立在那裡,就讓人不覺矚目,但卻不敢生出崇敬之外的任何歪心思。
不過此時站在他身後來尋他的,卻不是人。
狐貍精蘇黎緩步上前,先是扯住了慧止的袖子,又攬住了慧止的腰。
白衣僧人垂首不言,就像完全沒感覺到有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緊貼在身後似的。
“小和尚。”蘇黎用嬌嫩的臉頰蹭了蹭他寬闊的後背,“我剛纔在遠處看著你,怎麼覺得像是要白日飛昇似的。”
迴應她的,是一聲淡淡的佛號。
男人清朗的聲音中飽含著對衆生的慈悲,沒有對狐貍的情意。
蘇黎輕嘆口氣,曉得自己之前舉動過分,是真的把人惹惱了。她又蹭了蹭對方,穿過他腋下將緊握著黑氣的拳頭遞給他看。
“我沒傷他性命。”
只是絕了他修煉的機會,讓那個小道士在窺得長生爲何之後,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隨著時光,如普通人一般老去,直到壽盡死亡,再無掙脫出輪迴的機會。
就像是讓一隻嘗過甜頭的狐貍,從此只能望著架子上的葡萄興嘆一樣。
可望不可即,纔是最痛苦的事情。
“小僧曉得。”慧止終於開口,“那麼咱們這就啓程,去找林施主。”
看著藉由回身的動作掙開自己懷抱的和尚,看著他除了慈眉善目外再無法用別的詞彙形容的神情,蘇黎突然覺得,自己陷入了跟吳醇一樣的境地。
慧止身上的疏離,並不是作假。
相識多年的經驗告訴蘇黎,她是真的惹怒了對方,似乎是將人推去了一個再也無法企及的距離。
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她曾經嘗過的甜美,似乎真的失去了。
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