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

如君思我，我亦思君；有懷不遂，嘆息如何！

作者簡介

章炳麟（1869—1936），字枚叔，號太炎，又名章太炎，浙江餘杭人，是近代民主革命家、古文經學家、思想家。先後擔任《時務》、《昌言》等報編輯，並創愛國學社，鼓吹革命。後因發表《駁康有爲論革命書》和《革命軍序》，坐《蘇報》案被捕入獄。1905年出獄後東渡日本，參加同盟會，主持《民報》。辛亥革命後，參加孫中山的軍政府，後因反對袁世凱稱帝而被幽禁。一生著述甚豐，被尊爲經學大師，著作版本繁多，後輯爲《章太炎全集》。

書信內容

湯夫人左右：

被①九月六號書，知已安抵烏鎮。前六度書已得其四，所幸小影未失，葆藏篋笥，如睹光儀②。且喜且悲，亦何能已！北方政黨情形，氣已蕭索，國會徒存形式，莫能自主。蓋迫於軍警之威，救死不暇，何論國事！前所逮捕議員，近聞已槍斃五人。神龍作醢③真靈龜刳④腸?；n！實吾生所未見也。

不佞留滯燕都⑤，心如鼎沸，雖杜門寡交，而守視者猶如故，且欲以蜚語中傷。行則速禍，處亦待獎⑥，所以古人有沈淵蹈海或遁⑦入神仙者，皆是故也。如君思我，我亦思君；有懷不遂，嘆息如何!八月十五夜，坐視明月，憂從中來。少傾，月蝕，遂復輟觀。今爲八月十七日也，不睹廣陵之潮、浙江之波已數歲矣。煩憂在胸，輾轉反側，亦知其無益也。朔氣⑧已涼，而我畏熱，著兩單衣己覺可，袷衣⑨尚有數件，當可支持。願君珍重。心緒煩冤，書不成字。仰視屋樑，以思顏色⑩。紙筆所達，什不一二。炳麟鞠躬。九月十八日。

太夫人及令弟妹前請轉候。

註釋：

①被：披覽。

②光儀：對人容貌的尊稱。

③醯（hǎi）：肉醬。

④刳（kū）：從中間剖開挖空。

⑤不佞：無才，自謙詞。燕都：北京市的別稱。

⑥獎：通“斃”，死。

⑦遁（dùn）：逃遁。

⑧朔氣：早晨的空氣。

⑨袷衣：夾衣。

⑩仰視屋樑，以思顏色：杜甫《夢李白》詩：“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此用其句意，以表思念夫人之情。

點評

這封信選自《章太炎先生家書》，是1913年9月18日章炳麟寫給夫人湯國黎的信。信中分析了北方的政局，對袁世凱鎮壓異己的行動表示憤慨，並對明月之夜思念夫人的心境做了描述。

湯夫人即爲章炳麟的妻子，名國黎，浙江桐鄉人，有很好的學識修養，曾主編《神州女報》，並主持神州女校的教務，是近代最早的婦女活動家之一。

孫中山發動二次革命失敗後，章炳麟於1913年8月到京討伐袁世凱，此時他與湯夫人才新婚一月有餘。到京後，章炳麟遭到袁世凱的軟禁。

章炳麟被囚的日子長達三年。在這三年裡，章炳麟四易囚所，兩度絕食，二次越獄。他能夠堅持下去，正是因爲對湯夫人的情義。

1916年，袁世凱倒臺。6月底，章炳麟獲釋，終與湯夫人團聚。是愛讓他們重逢，而這愛的力量來自三年中寫給彼此的書信。在辛亥革命五十週年之際，湯夫人鄭重地把這些書信交給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影印出版，題名爲《章太炎先生家書》並親撰《敘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