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駕駛上,佳音若有所思的倚在窗邊,彷彿在想著什麼,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最終,雲少霆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今天……爲什麼去我家?”
佳音轉過頭,目光溫柔的輕掃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柔柔的一笑:“我聽說,爲了我你承受了不少壓力,可兩個人在一起,有壓力是要相互承擔的,否則一方承擔的太多,這段感情也終究走不長遠,所以啊我就來你家了,希望你的家人能接受我,我這也是爲了我自己。”
“那……你們談的怎麼樣?”
“談的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雖然我這個人生性膽小怯懦,可我願意爲了你改變,希望你不要對我失望。”
都說,當一個男人真正愛上一個女人時,會願意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付出一切,卻不想給她任何的負擔與壓力。
可是他的心中,卻也是無時無刻不在希望能得到她的肯定與迴應的。
這段時間以來,雲少霆一直不敢確定,佳音是否也像自己一樣的重視這段感情。
但是此刻,佳音的這番話不僅肯定了雲少霆爲她做的一切,更讓他知道,佳音也在爲了這段感情而努力著,自己並不是孤軍奮戰的,他也終於滿意的笑了。
他緩緩將車開到了路邊,停了下來,隨後,他側過身,溫柔的託著她的後頸,目光柔暖的望著她,說:“既然你知道有壓力需要兩個人共同承擔,那你何時能讓我也替你承擔一些你心中的壓力呢?”
佳音聽後,微微一笑緩緩的俯下了身去,她小鳥依人般的,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輕蹭了兩下,說:“應該不用太久了吧。少霆,這是我這幾年以來第一次真的想爲自己想要的再爭取一次,希望這一次的結果不會再讓我失望。”
“呵……”雲少霆鼻尖輕呼,發出了輕柔一笑。
粉紅的氣氛下,就在他不安分的五指,穿過她髮絲的時候,他低下了頭,輕柔的在她的耳邊小聲呢喃道:“既然有心改變,就把那個髮箍戴上吧,讓我看看,那個不一樣的你。”
佳音的目光輾轉著擡起,她以爲只要她不說,他就不會知道,她是因爲膽怯纔不敢戴上它,卻原來,他比她想象中的,更瞭解自己。
隨後,她驚異的瞳孔漸漸迴轉,她又一次偏下了頭,就這麼靜靜的,依偎在了他的懷裡。
那一刻,她對自己說,她沒有做錯,對於她來說,對雲母的承諾,就是她給自己的壓力,她知道自己的膽小畏縮,所以她只有用這種辦法,才能逼自己勇敢的對雲少霆說出一切。
可是,她卻不曾想過,這看似無路可退的一條路,卻讓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那一晚,當她回到家中,當她取出髮箍的那一刻,她的心裡是平靜的,沒有任何的波瀾恐懼。
她坐在梳妝鏡前,重新的爲自己梳理了一個髮型,一個與這髮箍相稱的髮型。
梳理完後,當她戴上她親手做的那個流蘇髮箍時,一抹淡淡的少女感,從她的臉上洋溢開來。
簡單的髮型,搭配著淡藍的流蘇,精緻卻並不浮誇,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滿意的抿了抿脣。
回想起與雲少霆的約定,她又一次的拿出了手機,替自己拍了這麼多年來她手機裡唯一的一張自拍照,並且發給了他。
這麼多年來,雖然她不願承認,可是她卻一直都知道,她很自卑,自卑到她的手機裡存了幾千張照片,有錦天的、母親的、爺爺奶奶的、等等,包括父親的,卻沒有一張她自己的,甚至就連和錦天的合影,也沒有一張。
在她的手機裡,她彷彿是個局外人,她給母親和錦天合過影,給他和爺爺奶奶也合過影,可是那些照片裡,卻從未出現過她自己的身影,彷彿她從未存在過。
她望著手機中的自拍,一時興起,對著門外輕喚了一聲,叫來了錦天,在手機裡,存進了兩人的第一張合拍照……
原本那一晚,佳音的心情真的很好,她對雲少霆,也更是充滿了感激,感激他讓她終於有了面對自己的勇氣,直到後來,奶奶來送蔬菜時,兩人閒聊了兩句,她的心情,不由得,又有了些許起伏。
“咚咚咚……”奶奶拎著一籃自己種的蔬菜,急促用力的敲打著大門。
正寫作業的錦天,放下手中的筆,趕忙去開了門。
進屋後,奶奶將菜放到了廚房裡,便開始四處閒轉,一會兒說讓錦天好好學習,一會兒又來到房裡,問佳音:“你媽還沒下班嗎?”
佳音看了眼手機後,回答道:“還有幾分鐘應該就到家了。”
“哦~”奶奶隨口附和了一聲。
面對著這相看兩無言的局面,佳音本欲主動開口找個話題聊聊,畢竟對於佳音來說,奶奶還是她的長輩,她自然不能對她太過冷淡。
可是,她剛打算開口,奶奶卻搶先問道:“你最近,在網上有和你姐聊過天嗎?”
“堂姐!”佳音愣了一會兒;說,“沒有啊,我有一段時間沒怎麼跟她聯繫了,怎麼了?”
“唉~”奶奶滿面愁容的輕嘆了一聲,抱怨道,“這孩子,我算是白把她養到這麼大,嫁了人就不認孃家人了,她爸過生,也沒說買點東西回來看看他……”
之後,兩人的話題,就圍繞著這個堂姐展開了……
佳音的堂姐,是她大伯和前妻生的女兒,自從兩人離婚後,大伯便獨自一人離家在外打工,將堂姐交給了奶奶去照顧,所以若說起來,堂姐應該算是在奶奶身邊長大的了。
從小,在佳音眼中,她一直覺得,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奶奶對堂姐比起對她,終歸會有不同,她甚至也爲此,而吃過一些小醋,可是直到後來,大伯再婚,並且生下了一個男孩後,佳音才真正明白,原來一切都並沒有不同……
都說,後媽與繼女就是天生的敵人,這一點,在這兩人的身上,倒是展現的淋漓盡致,兩人雖然不至於一見面就掐,可是每每相見,卻也都是各懷心思,都像是深怕自己吃了一點虧。
在搬來小區前,大姐談了一個奶奶並不滿意的孫女婿,奶奶也曾試圖阻止過她,可是儘管她費盡了力氣,卻依舊是徒勞無功,最終大姐還是選擇了嫁給他。
大婚是在小區裡舉辦的,那一天,鞭炮聲響徹了整個小區,堂姐穿著潔白的婚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而玉家的那些親朋們,也都滿臉笑意的慶賀著。
可是,卻從沒人知道,那笑意背後,又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東西呢。
過了一年多以後,大姐和大伯母的孩子,先後出生了。
對於婆家來說,大姐這個男嬰的降生,顯然是充滿了喜悅的,這也令她的丈夫婆婆,欣喜不已。
可是對於孃家來說,這個弟弟的誕生,卻成爲了她與這個家矛盾的催化劑。
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一心盼望孫子的奶奶,樂的簡直合不攏嘴,這令大姐見了,越發氣惱了。
從那天開始,她回家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了,與這個家的爭吵次數,倒是越來越多。
所有人都說,大姐是嫁了人就離了心,也有人說她是太蠢,纔會被丈夫婆婆拿捏的死死地。
以往,佳音也曾幫著奶奶,勸說過這個姐姐,只希望這個家能夠太平一些,可是直到這兩年,佳音才慢慢的放棄了對她的勸說,因爲她終於漸漸明白,爲什麼大姐會變成如今這樣。
因爲,在大姐的眼中,這個家是沒有溫度的,就連從小將她養大的奶奶,也一心偏向孫子,所以她不是向著婆家,她只是本能的選擇了,她能夠感受到溫暖的那一方,不論在別人眼中,那是不是一種愚蠢,可至少她暫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這時的奶奶,口中還在不間斷的抱怨著,一會兒說大姐不顧父女情分,一會兒又說她對那個弟弟不好之類的話,還抱怨自己爲了兒女們,費盡心思有多辛苦,卻得不到回報。
對於大姐和大伯母之間的矛盾,佳音不想妄作評論,畢竟她不是神人,也無法用上帝的視角去評判究竟誰對誰錯,可是她卻很清楚,在這場矛盾中,奶奶所扮演的角色,卻並非她自己說的那般神聖或無辜。
她的口中滔滔不絕的吐露著埋怨,到了最後更是說出了一句令佳音大驚失色的話。
“早知道,當初你大伯離婚的時候,就該讓她媽把她帶走算了。”
佳音聽後驚愕的揚起了頭,在她看來,畢竟是親手養大的孫女,即便再深的矛盾,奶奶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啊!
她一時氣憤,立即反駁道:“大姐是有錯,可說到底,他們不是親姐弟,有矛盾也很正常,再說大伯母就一點錯都沒有嗎,你這話說的也太重了吧!”
“我哪兒說錯了,你大伯母就那樣個人,也改不了了,但她作爲女兒,現在都這樣不管你大伯,等你大伯老了,還能指望上她嗎?”
“呵……”佳音沒好氣的輕嘆了一聲;說,“以後怎麼樣那是以後的事,可你這話,要是被大姐聽見了,你知道有多傷人嗎?”
“我這不就在你面前說說嗎,我又沒在她面前說。”奶奶目光輕瞟,不以爲意的說著。
就在這時候,母親下班回來了,奶奶也立刻走出了房間,一遍遍向母親介紹展示著自己送來的蔬菜,叮囑她下次要吃記得自己去菜園擇。
而佳音,眼看母親已經回來了,也有人跟她說話了,她便彷彿解脫了一般,扭頭躲在了房裡。
屋子外的兩人在閒聊著,隔壁房間的錦天也在安靜的寫著作業,可是,另一個房間裡的佳音,腦海中卻不由得一遍遍迴盪起了奶奶的話。
過了一會兒,母親大聲叫嚷著,“吃飯了。”佳音和錦天才離開了房間。
“你晚飯吃了嗎?”母親一邊忙碌著手中的活,一邊轉頭問著。
“還沒呢。剛從菜園回來,想歇一會兒。”奶奶看似不經意的回答著,最後甄文鳳便叫她留下,一起吃了晚飯。
晚飯中奶奶和母親也有談論起關於佳音堂姐的事,佳音只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不曾開口,卻只聽奶奶一次又一次的說出了一句句極其不公的話。
直到後來晚飯過後,奶奶離開了,佳音才忍不住抱怨了兩句,說:“奶奶說話真的太不公平了,好歹是她身邊養大的,她今晚居然跟我說出早知道就讓大姐親媽把她帶走這樣的話,這話要是傳到了大姐的耳朵裡,她跟大伯這輩子的關係都別想好了,畢竟是親生女兒,要因爲她的這句話鬧掰了,那纔是真冤呢。”
“呵……”母親一臉習以爲常的輕哼了一聲;道,“你第一天知道嗎?她說話一向不公平,你跟她嘔氣,犯得著嗎?”
“我就是心裡彆扭。”佳音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說,“想想,大姐是她養大的都能這樣,如果換作是我,我是不是連家都回不了了。以前我不明白,大姐爲什麼要那麼老早的把自己嫁出去,甚至不惜和家人反目,現在我終於想通了。待在這樣一個冷漠的家裡,誰都會想要逃,不管在別人眼中那個男人是什麼樣子,可只要那個男人肯對她好,傻一點又怎麼樣呢。”
“那你錯了。”甄文鳳聽後不敢茍同的說,“你奶奶是偏心,但你大姐也是真的傻,作爲一個女人,即便孃家再不堪,她也不該**裸的擺放在婆家的面前,那不是貶低了孃家的人,而是貶低了自己,給了他們輕視她的理由。再說了,婆家和孃家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待在婆家哪有一輩子不受氣的,一個女人如果和孃家鬧得太僵,在婆家受了氣,就連一個傾訴的地方都沒了。”
“可我看姐夫對她挺好的,難道面對對自己好的人,也要藏著掖著嗎?”
“呵……”甄文鳳冷笑了一聲;道,“男人的好,誰能保證會維持多久?可是親人就不一樣了,打斷了血脈也還連著筋呢。”
“不一定吧,那他呢?”佳音意有所指的說,“要按你這麼說,如果我將來嫁了人,即便明知道他的爲人,我也還得在外面維護著他的顏面?”
甄文鳳明白,佳音說的他,就是指玉明風,她不暇思索的說:“是,但是你維護的不是他的面子,是你自己。一個女人如果把孃家的位置放的太低,是會被婆家嫌棄看輕的。”
“我做不到……”佳音陰沉著臉,扭頭說,“即便是現在有人問起他的事,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笑笑不說話,若要讓我違背心意去誇讚他,我是死都說不出口的。”
“那就說明你蠢。”母親斬釘截鐵的訓斥道,“一個連自己的喜惡都控制不了,只知道放在臉上的人,再聰明能聰明到哪去?我那麼強烈要求錦天你以爲是爲什麼,還不是怕將來有人指著他的脊樑骨,說他跟他父親一個德性,但你以爲只有錦天有這份壓力嗎,作爲他的兒女,你們倆一個都跑不掉。”
那一晚,和母親的一席談話,成爲了佳音心中的一根刺。
當夜色漸深,她坐立在牀的一側,仰著頭朝著月光,心底裡翻騰過了無數條亂麻。
是啊,如果真的告訴了雲少霆一切,他會不會輕視自己呢?
想來,自己當初跟他在一起,也只是爲了逃避父親,如果將這一切告訴他,他會不會覺得自己跟父親一樣,是一個滿口謊言說謊成性的人呢?
原本,和雲母的一個承諾,是她爲了防止自己退縮的一把利器,但誰知到了現在,那卻變成了她心中一根無法剔除的刺。
她有些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她無法確信,當雲少霆知道一切後會不會輕視她。更加令她感到忐忑的是,那樣一個對欺騙深惡痛絕的人,如果知道自己騙了他,還會不會再原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