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以筠這話,把慕至君給問住了。
好不容易開了空調暖和起來的空氣好像瞬間又涼了下去,凝固在一起,都快淌不動了。
他不說話,好久好久都不說話,好像真的把自己代入到簡以筠假設的問題中去了。
或許對於慕至君來說,這問題就跟問男人,你老媽和媳婦兒一起掉下水,你先救誰一樣,毫無意義。
簡以筠臉上的神色在複雜中慢慢變得冷漠起來。
她甚至忍不住在心裡冷笑,爲自己問出這麼個愚蠢而現實的問題。
本就冰涼的空氣似乎變得愈發僵硬。
終於,她因爲無法忍受書房裡那種強烈的窒息感而站起身。
慕至君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神懇求,語氣和姿態低到史無前例。
“幹嘛去?”
簡以筠在想,這到底是他想要挽留的態度,還是不敢面對從此連丁叮的影子都抓不住的孤寂。
“餓了,吃宵夜?!弊焐险f得再天花亂墜,但人最初做出的反應卻是怎麼也騙不了別人的。
其實她哪裡是餓了,分明才從林家吃好晚飯回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好端端的她要說了餓了,去吃宵夜,而不是困了不是想出去走走。
或許,她只是不想跟慕至君單獨在一起,或許她只是想暫時讓溫佑恆陪著她,因爲現在她唯一的感覺是,有溫佑恆在,她心安。
偌大的餐廳裡,慕至君、溫佑恆和簡明軒三人各自佔據餐桌一邊,齊刷刷盯著那個埋頭在碗裡數小餛飩的女人。
簡以筠小時候愛吃小餛飩,尤其是加了少許澱粉的透明餛飩皮加上手工剁的帶著小小肉筋的q彈餡兒料,湯頭千萬不能是雞鴨熬的,另外她還喜歡在裡面加小小的鮮甜的蝦米,剪得薄薄的切得細細的蛋皮,撕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紫菜,還有綠油油的蔥花……她吃酸不吃辣,喜歡滾燙燙的吃,這些習慣如今被用心做成一碗小餛飩擱在她面前,一切都合她口味到剛剛好。
好多年沒吃到這種家裡味兒的小餛飩了,她差點都忘了自己曾經還有這麼個喜好。
“姐,味道怎麼樣?這可是恆哥親手做的。”
簡明軒特意提了一句。
因爲上次在醫院的事情,雖然他只聽了個大概,卻也是瞭解了個大概,難免對慕至君心生偏見,這回特意說給簡以筠卻讓是慕至君聽:我姐姐纔不是沒人追,你如果不好好珍惜,到時候有你哭的!
除了溫佑恆,簡以筠也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麼細心的幫她準備這些,以前她還覺得他的腦子像電腦,明明對什麼事都不上心,卻唯獨與她的事情像是永遠都不可能忘掉的程序。
對於三個有著過去的人來說,乾坐著的慕至君可不就像個不識趣兒的闖入者。
這樣的認知讓他覺得煩悶,明明簡以筠是他的妻子,可是他卻對她那些有趣味兒的小小的喜好一無所知,溫佑恆在這方面要比他佔據絕對優勢,他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他了解了她的現在,卻並沒有好好的深入的去了解過她的過去,他一直說要給她最好的未來,可是連過去的基礎都沒打好,未來怎麼可能會堅固?這就像是一座沒有打好宅基的華麗大廈,稍有風雨可能就會毀於一旦。
只是也不知這打小兒就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公子哥兒是不是真的就明白,對於簡以筠這樣一個在缺愛的環境中長大的女孩兒來說,哪怕是餛飩這麼大的鑽石或許也比不上一顆親手製作的餛飩來得貼心。
慕至君看著那個依舊垂著腦袋不言不語攪動著湯勺的女人,有種想要丟開她面前碗筷將她拽回書房重談方纔話題的衝動。
他其實就想告訴她,在愛上她之後,他壓根兒就沒再想過丁叮還會不會活過來的問題,他有妻子有自己的家庭,他要思考的是他和簡以筠之間的未來,根本無暇去想別的什麼。
而他遲疑也並不是因爲他依舊不捨,只是很單純的很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哪怕丁?;钪貋?,你簡以筠也是我妻子我也是你丈夫,這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情,也是永遠都不可能被推翻的事實。
一個並不算笨嘴笨舌的男人,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了,各種躊躇猶豫涌上心頭,生怕她會說她再也不相信他說的任何話。
“小軒,你早點上去睡,明天禮拜一還要回學校的?!焙喴泽蘼掏痰母C花似的硬是一口口將那碗餛飩全都給解決得一乾二淨,然後才擱下勺子緩緩道。
夜宵,不過是個思考整理頭腦的過程,現在她整理好了,當然是開口打發人。
這麼明顯的意思,溫佑恆又豈能看不出來,剛纔簡以筠下樓就有些神情不對,他心下有了個大致的估計,體貼道:“那我也先回去吧,很晚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簡以筠點點頭表示應允,什麼感謝的話也沒說,就跟他們倆原本就該親近如此似的。
“慕至君,有個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她從張媽手裡接過溫熱的手巾,揩了揩手,又將其屏退,這才曼斯條理道。
“除了有關於我們倆感情的事情面談,其他一律由你做主,不用商量?!蹦街辆袷菍⑺男乃疾峦?,一開口就堵死了她的話頭。
“我要說的,恰恰是和我們倆的感情有關的?!?
“我不想聽?!?
他憤憤站起身,有些惱怒。
簡以筠卻毫無顧忌的繼續道:“慕至君,婚姻對於我來說其實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關係到接下來的一輩子,我們都一樣都有過一次錯誤的失敗的經歷,哪怕過去並非你我所願,但事實已經存在,我真的不想再來一次,也希望你真的能好好考慮清楚,到底有沒有信心跟我過一輩子,我要的婚姻是因爲愛情而結合,而不是純粹的依賴到最後變成搭夥兒過日子,我要的生活也很簡單,可是與你的差別卻是溫開水和伏特加。”
作爲一個女人,簡以筠想要的真的不多,只是慕至君給不了,而她也跟不上他的節奏,擠不進他的世界。
“簡以筠,到底是你對我沒信心!還是你對你自己沒信心!”慕至君這話,幾乎是咆哮出聲。
空曠而寂靜的深夜,那把好聽到能叫耳朵懷孕的嗓子卻歇斯底里的像個偏執狂。
被赤果果戳穿心思,不免尷尬,簡以筠詳裝平靜,坐著好一會兒,攤攤手,“抱歉,我對我們都沒有信心了?!?
她這肆無忌憚的樣子,分明像是要故意把他激怒。
“慕至君,我當了太久的替身,差點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有一個心愛的丈夫,卻終日生活在隨時可能失去他的惶惶不安中,連做夢都是你轉身離開的場景,被一個不存在的虛無的人打敗得一塌糊塗,我覺得慚愧,爲這一份不對等的愛情,這原本是不該出現在我生活中的事情,我原本應該是個獨立而堅強的人,當然我是願意欣然接受的,因爲我愛你,但是慕至君,每一種接受都是有個前提,就是不能喪失自我,我心還活著,才能確保我人還活著,而我復甦的鮮活跳動的心臟告訴我,我跟你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我永遠唾手不可及的高高在上,我對你能做的只剩下仰視,而你對我,卻是永恆的俯視,不對等的感情你覺得我們會有幸福的婚姻嗎?”
“沒有,對嗎?”她又鄭重的補充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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