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向下行去,陰溼更重,爛泥的氣味也越發讓人難以忍受。
柒諳走在前面,時不時嘀咕幾句什麼,摸摸這裡,蹭蹭那裡,走走停停,時不時從懷中掏出些什麼古怪的紙包、瓶子四處撒些什麼。紅妖還是擔心這廝把自己再賣一回,時時留意著記下他的動作,省得歸程之上若沒有人帶路多有不便。儘管這地方未必沒有其他的出口……
廖燕感激地接過嶽曾離特地帶在身上的驅蟲的藥粉,急急忙忙灑在身上,紅閣的廖護法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唯獨怕那些長著手腳能動會飛的小蟲子。廖燕彼時覺得這個大夫似乎也不錯,除了比嶽醫師老了一些這一點看不太過去之外,沒什麼別的缺點了,嗯,跟閣主打個商量,讓他留下來補了嶽重雲的缺就好了,反正本來這人是在閣中吃白食的。
南宮炎寒臉上的興奮之意掩也掩不住,或者,這孩子本來就沒想到要掩飾什麼。
“小鬼,你怎麼這麼開懷?”纓清笑瞇瞇地問。
“要回……關你這個臭和尚什麼事!”南宮炎寒斂了一臉激動的笑意,回頭瞪一眼纓清,小臉依舊紅撲撲的。
纓清笑呵呵的,腦子裡轉得很快,看來,還真是要到紅妖本來就要打算去的地方了,這條路沒錯,不過,這個小鬼頭,該防還是要防的。
紅妖被腳底下凸出來的什麼絆了個趔趄,往前一栽,雖然她沒吱聲,前面人還是敏銳地半回身將手臂遞了過來,紅妖抓住了他的手臂,站穩了。
“左撇子?”紅妖挑挑眉。
柒諳只是點點頭,垂著眼沒看她的臉,只看著那隻緊緊抓住他左臂的手,纖細白皙,在這樣昏暗的去處也掩不住的光致,微微的熱和汗意透過不算厚的衣料從她手上傳過來。
紅妖也在打量這廝,他額上有微微的薄汗,眉宇之間並未見有放鬆之態,可見這裡頭多少兇險機關,恐怕都讓他動用了大祭司的能力化解去了。畢竟,她可不相信那石牆上爬著的東西就只是不會動的死物罷了。紅妖衝他笑笑,放了手。
不過是一段小插曲,紅妖看到那扇看起來就很古老又厚重的柵欄式的門的時候,知道大戲要開唱了。
說是門,眼前這東西也並不很像是門,因爲要是瘦一些可以從縫隙之間鑽過去,若是功夫好一些,縱身一跳翻越過去也是平常。
柒諳任憑她繞到自己身前打量這是門不似門的物事,眼中頗含著些興味,當初自己因爲小看了這門可是吃了不大不小的虧,他此時也樂意看著別人在自己眼前重蹈自己的覆轍。
不過此次大祭司註定要失望了……
紅妖在那破門前來回走了幾回,上上下下地看了幾遍。沒猶豫多久,便走到一邊,抽出袖中綁著的短刀,從一邊的石牆上頭削下一截枯藤來,隔著手帕在手中上下掂量掂量,退開幾步,對著那破門的方向用力一擲。
柒諳默默看著,不免動容,爲這女子非比尋常的聰慧,順便默默在心裡爲自己前次算計這位的失敗經歷再上柱香,聰穎敏銳如她,對陌生的地界,陌生的人和物怎麼會沒有半分警覺。大祭司又進行了一波自我安慰,感覺心裡那個疙瘩又消解了不少。
另一邊,被紅妖拋出去的枯枝果然沒能逃脫厄運,在那破門上方空空的地方發出幾聲滋滋的響聲,只餘下幾縷暗暗的帶著些藍綠色的煙氣彌散在半空。嶽曾離眼疾手快,往那煙氣之上撒一把之前應某位要求事先準備好了的浸溼了的銀針,瞇眼一看,這煙氣看來是沒毒的,才放心對看過來的紅妖也點點頭。
紅妖拍拍手,一身輕鬆地擦著柒諳的手臂繞到他身後去,雙手環胸,等待大祭司後發的精彩表演。
柒諳瞟見她興沖沖的神情,心裡暗暗嘆口氣,勞碌命啊勞碌命,果真這輩子就是爲了人家而過的,天自有道,地自有道,還是趕緊地爲姑奶奶開道吧。
纓清盯一眼自己的師弟的背影,這小子,見識到了吧,終於認命了吧……不對,說好聽點,應該是被堂堂紅閣閣主一身凜然的天地正氣打動,終於下定決心奉獻終身與她了吧,哈哈……阿彌陀佛,其實,撮合撮合他們兩個也不錯。自己家的師弟,總要比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太子殿下親切幾分,若是他與紅妖成了事,那他自己的地位按這裙帶關係算起來應該大概也許肯定!能提高幾分吧!至少能比前頭那個一身藥味還以爲自己風華絕代身姿綺麗風靡萬千少女的老東西高上幾分吧!
纓清自顧自地想象著事成之後的美好遠景,全然沒注意到自家師弟身周此時並不怎麼輕鬆的氛圍,以及,仗著身量小遊走開來,不知不覺中完全脫離他可以掌控的範圍的南宮炎寒。
紅妖閒站在一邊,看姿態像是個沒事人,事實上,一雙眼正轉也不轉地緊緊定在手勢翻飛面容嚴肅的柒諳身上,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柒諳自己估計都沒有來過幾次這禁地,更別提去往更深處的經歷,恐怕是少之又少吧……男人啊,就是喜歡逞能,何必要對她打包票呢?紅妖心裡嘆口氣,腦海中不經意間掠過某個此刻應該是遠在天邊的男人的影子。紅妖腦海中一個對比,心裡不免唏噓,男人哪……都是這樣的自以爲是的強勢嗎……
那天馬車裡他翹起的邀請的指尖,青色的揚起的衣衫,窗外的濃綠樹蔭……
一陣細碎的響聲,輕微但直直刺進人的耳朵裡,打碎了她腦海裡的畫面。
有帶著力道的腥風從那破門的方向向她面門拂過來,紅妖一愣,不自覺地身形向後一掠,前面的人卻突然驚呼,“勿退!”
沈無舒舒服服睡了個大頭覺,坐在妝臺前對著鏡子拍拍臉蛋。保養得宜是門學問,原本她以爲自己的秘術已經很牛很厲害了,可是直到遇到纓清和嶽曾離這兩個老妖怪才知道是大錯特錯,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取百花朝露,蒸百草精華。沈無滿意地嗅了嗅精緻的小瓶中殊爲不易得來的東西,青春留不住,還得看個人的手段。
掐著手指頭算算日子,那位應該是要到了吧。
“啪”窗扉被人叩開,晨光入室,有泥土的腥氣和草葉露珠的味道。
來人青灰色的衣袖染著些風塵痕跡,顯見是匆匆趕到,未及打點。
沈無挑著脣角看過去,這般的風塵僕僕也遮不住的美玉之質、倜儻之姿,果真是人間極品,紅妖有眼光也有福氣。
來人目光凝定,脣角微抿,“她已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