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少爺，請用茶。”
桌上出現(xiàn)了一盞茶，藉著夜光，彷彿能看到它正散發(fā)著幽香之氣。他拿起盞，啜了一口，只覺滿頰生香。
“蘇少爺就不怕我在茶裡下毒嗎？”
蘇梓手一顫，卻聽得她那邊輕笑兩聲，不由也放鬆起來：“姑娘還真是會玩笑。”
與他僅隔一幾的她蒙在夜光中，即便這樣近，卻仍舊如煙霧繚繞般遙遠，這會又半天不出聲，他的心不禁生出幾分不安。
良久，方聽到一若有若無的嘆息。
“宅子裡沒有光亮，蘇少爺不習慣吧？”
“不，這樣很好。”
的確，否則她定會發(fā)現(xiàn)他的緊張。在這樣的黑暗中，他可以大膽的去看她，雖然不甚清楚，也很滿足了。
一個黑黑的小東西跳到他的膝，咕嚕著，轉(zhuǎn)了兩個圈，蜷成個小團臥下。
“月牙兒很喜歡你。”
這小貓叫月牙兒。那麼……叫什麼名字。
突。屋子猛地亮了一下。緊接著一切變得更加漆黑。而一聲巨雷正從遠處滾來。
待眼睛微適應了光線。對面地她卻不見了。急急尋去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站在了門邊。
閃仍在繼續(xù)。雷繼續(xù)沉悶地轟響。彷彿下一聲便是怒吼地爆發(fā)。她地身影在電光中忽明忽暗。素白地衣裙也上下翻飛。沒有風。卻似要乘風飛去。
腿上地月牙兒突地跳到地上。喵嗚著跑到她身邊。那叫聲似隱著強烈地不安。
“蘇少爺，就要下雨了，你趕緊走吧。”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生硬，隨後飛快的拿起一把傘塞到他手上。
一道閃“唰”的劈了進來，他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竟?jié)M是驚惶的慘白眸中盈著無限悽哀。
心彷彿被猛的刺了下：“你……”
“快走！”
她的聲音近似淒厲。
他遲的邁出門檻好像聽得身後顫顫的傳來了一聲“蘇少爺……”
可是這一聲卻淹沒在隨即而至的轟天巨響。
回過頭來，她已經(jīng)不在了。
雨頃刻間從天上倒下……
“唔……”
安雁緊咬著口中的毛巾，盡全力不發(fā)出聲音，可是一陣陣痛楚還是從齒縫間滾了出來。
她不停的看那炷香。
一個時辰應該過去了是孩子怎麼還沒有打下來？
黑暗中，一股股熱流順著下體汨汨涌出，腥氣已經(jīng)遍佈了整個屋子。
她閉上眼睛滴的汗珠仍舊執(zhí)著的擠進去，淚隨之被擠出來。
她開始恨，恨那個男人，恨自己。這滾滾恨意隨著體內(nèi)的劇痛累積霎時堆成一座搖搖欲墜的山，伴著窗外的電閃雷鳴，她終於張開嘴尖叫起來。
她會死嗎？
她的視線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屋裡的東西都在搖晃，身子好像在飄。如果就這麼死了，別人會怎麼說？她們本來就恨她……
眼前的東西還在晃動變作一張張臉，笑著夷著……
又一陣劇痛襲來，卻使她突然清醒。
她抖抖的抓過準備在身邊的牀單微擡起身子。
已經(jīng)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了，牀上的這具身子似乎只是痛意的凝聚。
牀單在腰下穿過。
僅這一個動作就讓她喘息好久。
再拿來旁邊的粗木棍點點的將繩子繞上去，然後擰緊。
腰腹間漸漸收緊，疼痛也好像也被鎖住了，盤在小腹裡，硬硬的。
這是藥鋪掌櫃告訴的絕招，只要一下，一下便好。
她咬緊嘴脣，深深吸了口氣，屏住，抖著手轉(zhuǎn)動腰間的木棍。
汗在手臂上滑落，痛似一根鐵杵在戳著她的五臟六腑。頭嗡嗡作響，有東西一直在太陽穴兩側(cè)跳動，跳動……
橫下心來，再加一把勁。
“啊……”
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後，一團東西隨著一股熱流衝出下體……
結(jié)束了……
她突然失了所有的力氣，心裡模糊的想著要把這些東西收拾掉，可是這個念頭僅一閃，人便暈了過去。
雨只瘋狂的下了一陣，便像得了號令一般突然停住。
雲(yún)漸漸散了，露出稀疏的星，卻因還沒有來得及擦乾身上的水而閃著朦朦的光。
門口緩緩出現(xiàn)一個淡色的身影，大概因爲夜霧濃重，竟然若隱若現(xiàn)，而一個黑色的小東西正黏黏的蹭著白色的裙角，喉嚨裡咕嚕著。
身影看上去很虛弱，倚著門站了會，方走到院中的一棵槐樹下。她的身形本就纖細，現(xiàn)在看來竟像在飄一般。
葉上的一滴水顫了顫，輕輕的落在臉上，順著如玉的面龐滑落。
那夜，她也站在這槐樹下。槐花繽紛散落，她便看著那悽怨的美，就像每一個無聊的夜晚。突然，一個人從天而降。
這院子平日也有人偷著進來，卻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距離她這麼近的地方。
她詫異的看過去，卻瞬間定住……
那個人……那張臉……
一時間，滿眼的槐花好像都在飛速旋轉(zhuǎn)，直要將她捲回到許久許久以前的一天……
……驚馬狂奔，她被困在車廂裡，想要呼救卻駭?shù)冒l(fā)不出聲音……突然，馬一聲長嘶，頓時天旋地轉(zhuǎn)。在車廂重重撞上什麼之後，一切終於停止。昏迷中，她朦朧的看到頭頂亮了一絲光，然
張臉……一張即便是歷盡百轉(zhuǎn)千回也無法讓她忘記的
就是這張臉……
她的喉嚨哽了下。
不多時，身後溼潤的地面悄無聲息移來一道影子。
“你送他走了？”
她嚥下憂傷，悠的飄出一句，聲音清幽得如天上飄落的星輝。
後面那人只是站著，不說。
“我知道你在心什麼，”前面的又開了口，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其實我只是覺得他很像一個人，本來我以爲他已經(jīng)……不應該是不在人世了竟過了那麼多年。可是……可是爲什麼會這麼像？人真的是有來世的吧？他會是……”
終於再也忍不住，她突然激動起：“桑婆婆，我該怎麼辦？”
桑婆婆仍舊沉默著。
“我突然的來到這，竟然經(jīng)十年了始終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我只遇到你，可是你從不肯開口說話。我不過是個普通女子，可是……”
她著自己的腳下……
雲(yún)散月:是個清朗的夜晚。
月光將樹扯出一條長長的影子，也淡淡的照在槐樹下這兩個女人身上，可是她的腳下……沒有影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一聲巨響，我竟然就來到了這是我本不應該是這裡的。天啓六年……民國六年……我沒有了影子，我還……”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若是沒有衣服，那應該是半透明的，尤其是驚雷過後。
“每次都是這樣，消失……然後變回原來的樣子。那麼多人渴望長生不老而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死？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淚霎時涌上得眸子愈發(fā)清亮：“我用了十年時間去等待，難道你就不肯告訴我嗎？”
她的聲音顫抖得可怕。
桑婆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目光像地上的水一般清冷。
“你又不肯說，”她冷笑幾聲子卻瞬間變得悽然：“那你能告訴我，他是……霄灼嗎？”
桑婆婆彷彿聽不見似的轉(zhuǎn)身離開。
她身子晃了晃，跌倒在地，泥水濺在裙上綻放開一朵朵黑色牡丹。
“即便是他，這幾世過來怕也不記得我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口裡念著，心卻痛得滴血。
“喵嗚……”
月牙兒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小身子蹭過來。
她摟住月牙兒，摸著它的小腦袋，緊咬住嘴脣，不讓淚滴落。
月牙粗糙的小舌頭舔了舔她的下巴，又把腦袋拱著她的頸子，從裡面咬出一根紅絲線。
那上面吊著一個水滴狀的墜子，其間隱隱的透著一個篆體的“靈”字。
“月牙兒，你又弄它出來玩了。”
這樣說著，眼淚卻終於忍不住又掉在這墜子上。
三百年後的第一滴淚，在墜子上打了個轉(zhuǎn)，又悄悄滑落，卻有一抹溼痕印在墜子上。墜子似也感受到她的傷心，幽幽的發(fā)起光來。
“霄灼，他真的是你嗎？”
她攥著墜子，緩緩閉上眼睛，淚珠在她的睫毛處鑲了道水晶般的邊。
沒有人知道，此刻，在蘇世清苑的書房裡，那個紅木桌子最裡側(cè)的一個抽屜邊緣正透著幽幽的紫光……
“師傅，丹爐的火突然變色了。”
穆南本坐在旁邊的小凳上守著丹爐打瞌睡，可是突然感到眼前光芒閃爍。睜眼一看，只見爐下的火突然變作五色，綵綢一般興奮妖冶的舔著爐底。他頓時睡意全消，連忙驚叫起來。
少時，從洞內(nèi)不見底的黑中幽幽的浮出一個輪廓，漸漸清晰，竟是個人形。只是看不清模樣，渾身都裹著如火光之外的異樣一般的黑色大氅。看似厚重，卻腳步飄忽，只一瞬便無聲無息的移到丹爐前。
五色的火像狗見了主人般更加興奮起來，火苗如同長舌伸出，試探著去抓黑色的大氅。
人形的腦袋上有兩點圓在火中閃動，他猛的轉(zhuǎn)身，對向兩丈外的洞口。
良久，洞裡才響起如同鋸子拉木頭般的聲響。
“老夫終於等得你出現(xiàn)了……”
聲音雖低沉嘶啞，卻綿延不絕的迴盪在幽深的山洞，引得頭頂紛紛掉下細碎的土石。
穆南跳著腳左右躲著，一手緊緊抓著胸口。
師傅這一聲實在太厲害了，震得他的心狂亂的跳，好像就要蹦出嗓子眼。
好容易，一切平穩(wěn)下來，爐火也恢復了正常模樣，像一張冒著熱氣的烙餅鋪在墨黑的爐底，山洞也隨之暗了下來。
一股陰冷霎時包圍了他，他摟著胳膊打了個哆嗦。
“師傅，你說只要爐火變了顏色丹就要煉成了……”
穆南說著，打了個噴嚏。
若不是爲了這丹，他纔不會呆在這個陰暗潮溼的山洞。每次來都要費好大勁，路遠不說，關(guān)鍵是登山實在太費勁。有多少次他都想借口迷路不來了，可是一想到月末就要渾身無力，還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齧啃著他的心那種又痛又癢的難受就不得不來了。而且，這種發(fā)作最近漸漸堅持不了一個月了，結(jié)果他這回只得提前上山。
衣衣：自煙雨開篇，衣衣就曾借穆南的口提過他的師傅，這位師傅究竟是何許人？敬請明日中午關(guān)注98章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