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醒的孫雲遠來道了歉,文質彬彬,溫文爾雅,話語得體,又和吳箏知道的一樣了。
追問昨天的事,他絕口不提。吳箏也不再追問。
之後,和紀念所有相關的人和事,再沒有出現過。
又是一個多月,三十多天的時間,吳箏魂不守舍,頻頻的發(fā)呆,在琴行的時候每隔兩分鐘就忍不住擡頭,在酒吧的時候視線一直粘在門口。
其實紀氏的公司地址,吳箏早在網上查到,記得爛熟於心。閒了沒事,就會在那附近亂轉,在公司前面的人行道來來回回的走,在對面的情調小餐廳吃頓飯,在另條街的咖啡館點一杯那個女人常喝的比中藥還苦的咖啡,好像就和紀念相遇了一樣,只是差了時空。
笑自己傻,當初逃跑的也是她,傷了人的也是她,捨不得的也是她,後悔的也是她,傷心的也是她,不忍的也是她,還在躲避的也是她,而且,還是心心念念想見到紀念的,也是她。
二十五歲的吳箏,不再小孩子,但還是愛著好像也不再驕縱的大小姐。
所以當紀念再出現在酒吧的門口,這個好像一個世紀都沒有見過面的強勢女人昂著下巴踩著高跟鞋大步的走進吳箏的視線,在臺上的吳箏一眼就看到了,心一閃,手一抖,正哀傷著的歌曲忽然就透著點喜悅的感覺了。
紀念並不看臺上的她,眼睛也沒有斜,就徑直走向了酒吧的最角落,甚至她還挑了被柱子擋住的位置。
吳箏看不見她,於是喜悅的調子又隱隱迴歸了哀傷。
兩個小時的表演,中間有休息,酒吧放著慢搖滾,吳箏幾個人坐在了吧檯閒聊。
她挑了個可以看見那個角落的位置,拿一杯冰啤酒,放在脣邊,懶洋洋的小口的咂,眼睛若無其事的偷瞄著紀念的方向。
那邊紀念的桌上已經有了不少啤酒瓶,身邊貌似還有個男人在搭訕。
吳箏的心裡有些澀澀的疼,扭了頭讓自己不再看那邊。
雜誌上曾經有一期,專門列舉了紀念的曾經的男友們。那頁雙面的紙,正中間印著妖嬈嫵媚的紀念,眼神迷離而誘惑的盯著雜誌外的她。然後外圍,是層層疊疊的如同行星一般多的男人的頭像。頭像的旁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闡述著曾經的感情經歷。
吳箏挨個數過去,二十一個。而且這纔是被無聊的記者們知道的男人們。
想到紀念又在男人堆裡輕浮的笑,吳箏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休息時間過了,重新開始表演,又看不到紀念了。
客人點一首《Ifyouwantme》,吳箏抓著麥克風架,用足了頹廢的語調。
正唱到“Ifyouwantmesatisfyme”副歌**,吳箏就聽到一聲噼裡啪啦的玻璃瓶碎掉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陣陣的喧鬧。
似乎聲音是從紀念的方向傳來?吳箏的心立刻揪起來了,緊張的看向酒吧的保安走過去。
但是馬上,她就看見她曾經的女王陛下,一副耍酒瘋的樣子,搖搖晃晃走到了不被柱子擋著的地方,然後一步一步的後退,後退,發(fā)了瘋一樣不顧一切的掃落路過所有桌子上一切能看見的東西,一時間酒吧裡全是尖叫聲和碎玻璃稀里嘩啦的聲音。
紀念對著的那個男人一臉無辜和茫然。但吳箏還是瞬間就在腦袋裡補全了那男人對著紀念猥瑣的樣子。心裡憤怒的小火苗蹭蹭的竄起來。
然後她幾乎想也沒想,卸下吉他扔在一邊,把整個樂隊撂在臺上,騰的跳下舞臺,撥開人羣就跑到紀念身邊,甩開保安們抓著紀念的胳膊,一把搶過她護在懷裡。
還沒來及說話,懷裡的紀念卻忽然間就冷靜了,安靜的像是另一個人。
紀念看向她,目光柔和的能掐出水來,對著她嫣然一笑,醉著的臉龐在幽藍的燈光下,盡是頹廢和蕭索:“如果我不出事,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會主動來找我……”
這一句話,如同沒有刃的刀片劃過她的心,不見血,卻疼的她痛徹心扉,吳箏的眉峰立刻就皺緊了,跟店員說一句:“損失記我賬上。”然後撥開一圈圍著的人,扶了搖搖晃晃的紀念就出了酒吧。
“吳箏!”楊光追出來,一臉驚詫,“你這就走了?”
吳箏緊緊扶著醉的站不住腳的紀念,笑:“幫我頂一下,明天請你們吃飯。”
楊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麼。
吳箏再笑了笑,就轉了身離開。
七月初,深夜裡還有些燥熱。小巷子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寂靜的街道,只有孤單的路燈映著兩個緊緊相連的身影。
紀念的溫度透進吳箏的身子,是如此熟悉。紀念身上獨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怎麼這麼多年都沒有淡?
吳箏光是聞著這樣的氣味,就已經醉了似的暈乎乎了,這熟悉的感覺好像催淚彈一樣讓她的鼻子發(fā)酸,眼眶發(fā)澀。
她想抱緊紀念,她想吻住紀念!
但是心裡還殘留的理智讓她不斷的告誡著自己,吳箏,吳箏,要把持住,把持住!
拐了一個彎,走到狹窄的小巷,只有昏暗的路燈,吳箏貪戀著紀念身上的熱度,緩緩的走著,承受著紀念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恨不得這樣一走就走到天明。
身邊的紀念卻開始不老實了,她搖搖晃晃的甩開了吳箏的攙扶,然後吳箏還沒回過神來,就被緊緊的抱住了。
紀念手臂箍在吳箏的腰上,箍的那麼緊,勒的吳箏幾乎喘不過氣!
紀念趴在吳箏的耳朵邊,軟軟的,緩緩的說著:“我是在做夢嗎?”
吳箏呆呆的任紀念抱著,這一句話一下子戳到吳箏的淚點,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四年的所有歉意和痛苦,在這一瞬間全部迸發(fā),所有的心理建設都全部崩塌!
她騙不了自己,她想紀念,每一天想的她痛徹心扉!
紀念是醉著的吧?那她偷偷的抱一下,紀念是不是也不會記得?
吳箏再也剋制不了自己的理智,她猶豫了一下,就飛快擡了手臂,緊緊的回抱住紀念。
感受到吳箏的擁抱,紀念的手臂更是箍的緊,她開始低泣,在吳箏耳邊一遍遍的呢喃著:“吳箏……吳箏……吳箏……”
吳箏緊緊抱著紀念,心如刀絞,她緊咬著牙關,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但是淚水仍然是洶涌而出,她曾經的女王陛下怎麼過了四年間還是這麼難過?
這個比四年前更消瘦的身子的主人,真的一直都還惦著她,一直在找她嗎?孫雲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不是明明只認識不到半年,她以爲,她真的以爲,只要她轉身離開,她的女王陛下就會忘掉他,重新自信而美麗的像一隻驕傲的孔雀的!
爲什麼四年後的今天,她的女王陛下居然還是這樣的頹廢和落寞?
“紀念……”吳箏的心在滴血,終於輕輕的叫出這個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心裡低喃著的名字。
這個名字剛出口,懷裡的人如同聽到了咒語一般忽然擡了頭,大走幾步狠狠的把她按在牆上,不由分說的低頭襲上她的脣!
濃烈的酒精味道和菸草味道襲面而來,吳箏張大了眼,驚訝的看著紀念光潔的額頭,紀念在幽黃路燈下漂亮的紫紅色的發(fā)。
脣齒瘋狂的被侵略著,進攻者不顧一切,恨不得吞她到肚裡!脣上這熟悉的觸覺恍如隔世,只一秒,吳箏就醉了,她不由自主的閉了眼,就算是烈火焚身,她也願意讓這種感覺繼續(xù)!
親吻幾乎變成了噬咬,脣齒被瘋狂的蹂躪著,脣上的痛感和一次次牙齒相撞的聲音讓吳箏腦袋越來越迷糊,嘴裡瀰漫著一股淡淡鹹腥的血腥味道。一切知覺一切感覺都是幫兇,不斷的給她的大腦加溫,終於整個身子都是一片熱烘烘的空白!
吳箏忽然就沉了心,索性就當她也醉了吧!就讓她也放肆一次吧!就只這一次!
吳箏不再忍耐不再矜持,她不可抑制的放肆著她所有的感情和**!
她緊緊抱住紀念,轉了個身狠狠的親回去,用脣肆虐著自己的**,她忘情的親吻著這個妖精一樣的女人,這個讓她每一分鐘都想念到抓狂的女人,這個她過了四年還是無法忘記的女人。
直到喘不上氣,吳箏才退開,看著紀念迷濛著眼看著她,臉頰微紅。
她輕輕捧住紀念的臉,再次吻上去,這個吻由最初的火熱的激烈慢慢的慢慢的柔和起來,不再瘋狂,紀念也安靜下來,環(huán)住她的脖子,輕輕的含著她的脣,輕的像柔和的月光,輕的幾乎沒有觸感。
一滴一滴的液體流進纏綿著的嘴脣,鹹鹹的,吳箏心痛如刀割,這個高傲的像女王似的女人,還在流淚嗎?因爲她流淚嗎?
吳箏感到紀念的手臂從她的脖頸移到她的腰間,感到紀念的脣湊近了她的耳朵,感到紀念溫熱的氣息在她的身邊,感到紀念用脣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耳廓,吳箏全身一陣酥麻,環(huán)著紀念的手臂又緊了些,她不由的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她聽見紀念在她耳邊用低低的呢喃:“不要再逃了,好不好……”
紀念的低喃震動她的耳膜,震動她的心絃,然後吳箏如同聽到驚雷一樣的呆住了,思緒和理智排山倒海一樣涌進腦子,她的動作漸漸輕下來,慢下來,終於停滯。
她頹然的垂了手臂,移開了一步。她怎麼差點忘了,這個女人,她已經失去站在她身邊的資格了吧。
看到吳箏逃避和略略慌亂的眼神,紀念淡淡笑著,也停下動作,搖晃著退後一步,脊背緊貼在牆上,看著吳箏,略帶絕望的笑著:“我要不要把你綁起來,讓你永遠也逃不了……”
吳箏默然,看著搖搖晃晃的紀念,走上去扶住她。
沒資格就沒資格,起碼今天讓她把紀念安全的送回住處吧,讓她最後一次站在紀念身邊吧。
紀念也不反抗,任由吳箏攙扶著她,剛剛的激情好像沒有發(fā)生過似的。兩個人默默的走到大路,默默的等車,默默的並排坐上車子的後座。
車子啓動了,在幾乎沒有人的街道上疾馳著。
紀念看一眼身邊看著窗外發(fā)呆的吳箏,忽然有些想笑,這個小傢伙,爲什麼前一秒還可以瘋狂的不顧一切的親吻她,後一秒鐘就可以像柳下惠一樣坐懷不亂?
她撐著身子探過來,湊近吳箏,伴著酒精味道的溫熱氣息直打在她的臉頰,眼神妖媚的像是引人犯罪的藥引,脣邊也勾起一抹曖昧的微笑:“你怎麼也跟來?”
吳箏平穩(wěn)著心跳,不動聲色向後微微仰著,從紀念的控制裡移開。慌亂的眼神看向車窗外,努力讓語氣平靜:“夜裡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呵。”紀念輕笑。笑過後,眼神卻忽然冷下來,銳利了,刀子一樣射向吳箏的眼:“吳箏,你愛我嗎?”
吳箏心裡猛然一顫,愛這個詞,四年前她都不曾說過,而物是人非的現在,她怎麼說的出口。
她緊張的看了眼開車的司機,在後視鏡和司機的眼神飛快的碰撞了下,然後閃開。深呼一口氣,她纔看向紀念:“你醉了。”
“吳箏,你愛我嗎?”紀念不死心,聲音又大了,眼神更是銳利。
吳箏眼神閃躲起來,再不敢看身邊看似酒醉卻似乎又清醒無比的紀念。心裡的“愛”這個字幾乎要衝口而出,可是,她不能說,不能說啊。
“吳箏,你看著我!”紀念的命令句。
吳箏停了兩秒,把持著自己的最後一絲理智。然後扭過頭來,努力的微笑,讓表情安然的像一朵在夜裡偷偷綻放的純白的百合花:“紀念,你不是二十三歲了,我也不是二十一歲了。”
車廂裡一陣沉默,司機僵直著腦袋開車,一點也不敢亂看。
紀念並不在乎她婉轉的拒絕。久久的盯著一本正經的吳箏,然後笑出來,忽然湊上前,趁吳箏不備,在她脣上輕啄一口。
猝不及防的吳箏立刻幅度巨大的後退,腦袋咚一聲,狠狠的撞在車窗玻璃,驚恐的眼神四處亂轉。
紀念燦爛的笑起來,微醺的眼直勾勾的盯著吳箏閃躲的眼神,伸出溫熱的手指輕點吳箏圓圓的鼻頭,然後翹起脣角,下了定論。
“你明明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