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一點多,古城鳳凰仍是一片繁華景象,似乎夜生活纔剛剛開始,沱江兩岸的酒吧閃爍著各色的霓虹燈,當地的婦女擺著小攤,在小小的充電燈下,賣著各式各樣的銀飾。
紀念從來沒逛過這樣的地攤,興致盎然,和吳箏牽著手,一家一家小攤看過去。
紀念看上一個銀質的手鐲,問問價錢不過68,紀念驚愕了半天,覺得便宜的像是撿來的,正準備掏腰包付錢,就給吳箏攔下,和攤主一番討價還價,硬生生的把價錢從68劃到8塊錢。
紀念更是驚,不敢相信的看著吳箏把手鐲套上自己的手腕,然後給攤主十塊錢,再找回來兩塊。
吳箏笑盈盈的看著紀念:“生活的技巧。”
進了一家歡鬧的酒吧,並不大,五十多平方米,擺了幾十張桌子,小小的吧檯對邊有一個小小的舞臺,有個樂隊在傾情演出,唱著一首齊秦的《原來的我》。
紀念和吳箏坐在窗邊,點半打啤酒,再給吳箏要一杯果汁。
窗外正好可以看見如詩如畫般美麗的虹橋,紀念探出頭去,看著粼粼的水光,心裡竟還有些不敢相信,昨天還在水深火熱,今天就換了一片天地,好像走進了一首婉約的抒情詩裡,朦朧清新而美麗。
啤酒送上來,紀念還沒動,吳箏已經搶走一個酒瓶子,笑嘻嘻的看著紀念。
紀念眉頭立刻豎起來,這傢伙生病了還敢喝冰酒,酒吧裡的樂聲震耳欲聾,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說話根本聽不見,紀念用眼神惡狠狠的瞪著吳箏,把桌上的果汁推過去。
吳箏當做沒看見,笑瞇瞇的給紀念遞過去一瓶啤酒,揚著酒瓶,無聲的做著口型:“一起嘛。”
紀念猶豫了,吳箏寫的那一羣便籤裡,是有這麼一條……想來,兩個人真的都不曾一起喝過酒,紀念不由自主的揚起嘴角,以後的日子,她們真的有太多太多的一起可以做呢。
紀念妥協了,用瓶頸和吳箏輕輕的碰下,看著吳箏一臉開心的喝了一小口,然後放下瓶子笑瞇瞇的看著紀念。紀念也笑,在吳箏捏起瓶子準備喝第二口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把瓶子搶下放在手邊,昂著下巴一臉霸氣的瞪著吳箏,吳箏愣了愣,可憐兮兮的看著酒瓶子,終於沒敢再搶。
“北方的狼愛上了南方的羊!這首北方的狼送給我最愛的女人!”宣誓一般的男聲忽然冒出來,滿員了的酒吧裡立刻一陣歡騰,所有人都在喝彩。紀念和吳箏這才從二人世界出來,看向舞臺。
原來到了點唱環節,一個男人正擁著她的女人站在舞臺上,捏著話筒用足了底氣唱著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在男人懷裡的女人一臉幸福。
吳箏看向對面的紀念,紀念似乎被舞臺上的一對情侶的幸福感染,微笑著,酒吧裡來回晃著的各色光柱,映的這個女人是如此溫婉,如同一塊暖暖的白玉。
吳箏笑一笑,招了手叫來酒吧服務生要了點歌單,一首一首看過去,都好似二十年前的老歌。沒有一首喜歡的歌曲,吳箏皺了眉頭。
紀念微笑的看著她的小傢伙嘟著嘴再看一遍點歌單,不由的想笑,指著唯一一首熟悉的歌,對著吳箏大聲的喊:“你就去唱《後來》唄。”
吳箏揚了下巴,一副我纔不要的樣子。趴在服務生的耳邊說了什麼,然後服務生跑到舞臺問了兩句,又跑回來。吳箏笑盈盈的看著紀念,跳下了高腳凳,跟著服務生走去舞臺。
紀念來了興趣,她的小傢伙,果然要給自己唱歌?
一曲略有些傷感的北方的狼被唱的無比霸氣,一曲終了,小情侶在舞臺上久久的相擁親吻,小酒吧立刻一陣歡騰滿是起鬨聲。
小情侶下了臺,樂隊的主唱笑呵呵的對著麥克風說一句:“今天有人來踢館,看不上我們樂隊呢。”邊說著邊把揹著的木吉他拿下來,紀念就看見她的小女人低著頭靦腆的笑著走上舞臺,接過來吉他。
小酒吧又是一陣鬧,小樂隊的三個人都下了舞臺,倚在吧檯看著吳箏。
吳箏低著頭先按著琴絃一陣華彩Sole活動手指,一大段華麗的音符竟然讓酒吧靜了靜,倒是樂隊的吉他手遇到對手似的兩眼放光先鼓了掌。
吳箏調整了麥克風的高度,然後微笑著看著紀念:“你記不記得我第一首給你唱的歌是什麼?”
酒吧裡,所有人的視線都順著吳箏射向窗邊的紀念,一束幽藍的光束閃過,正好映出紀念精緻而高雅的五官。紀念捏著酒瓶微微搖晃的慵懶氣質,和隱隱然的高貴氣場,讓酒吧的起鬨聲生生的提高一個八度。
紀念並不在意這些人的目光,只是看著舞臺中央光束中心的小女人,下巴疊在手掌上,笑盈盈的點點頭。
她怎麼會不記得吳箏第一首唱的什麼歌?在學校的舞會那一個類似於個人演唱會的夜晚,可沒少讓她吃醋呢。
吳箏也笑出來,露著兩顆小梨渦,如同幾年前一般,像個孩子:“重新把這首歌送給你。現在的我,最敢給你說這句話了,I’mnotgoinganywhere,我哪也不去。”
吳箏溫柔的注視著紀念,輕柔的曲調呢喃般的從口中流出,世界好像都靜下來,時間彷彿都停止了,全世界都是這樣溫柔而安靜的低吟。
是不是酒吧音效不甚好,吳箏的的聲音怎麼起了迴音?一遍遍的在小酒吧裡迴盪,讓紀念沉醉。
熟悉的慵懶調子,熟悉的歌詞,熟悉的音樂,熟悉的姿勢,熟悉的笑,熟悉的溫暖眼神,熟悉的人。
紀念覺得自己有一些醉了,明明還沒有喝酒,她卻似乎有一些醉了。
她有些分不清現在和過去了,這個小孩子,似乎一直都沒有變。
她們經歷的一切大風大浪,一切悲喜,在吳箏一遍一遍的低吟著“I’mnotgoinganywhere”的酒吧裡,似乎都已經淡了。
她忽然感謝起她們的不離不棄來,讓彼此都找到了幸福。
未來的日子是很長很長的吧,但是她們也會一直這樣牽著手,靜靜的走下去。
本來只是想在鳳凰住上幾天就去下一個古城,但是兩個人在古樸的吊腳樓裡睡了一夜,清晨推開窗,就看見橫在眼前的沱江上瀰漫著一層白霧,遠處的羣山,在浮雲裡半遮半露有著的無限魅力,一時間,似乎身處仙境。
兩個人在陽臺上的躺椅悠悠然的躺了片刻,只覺得清新安寧,似乎真的走進了沈從文的文字裡。
忽然間就不願意這麼快的離開了。
吳箏不顧紀念的阻攔,硬是去交了足足一個月的房租,全身上下全部積蓄都不剩分毫的搭進去。
於是紀念終於給吳箏知道了自己幾乎身無分文了。吳箏只笑一笑,說一句:“真好。”莫名其妙的一句,說的紀念反應了半天,這才意識到吳箏是故意讓她們變的身無分文的。立刻豎起眉毛,捏住吳箏的臉蛋90度旋轉使勁擰,吳箏才笑嘻嘻的解釋:“終於輪到我養你啦!”
紀念略有些尷尬,放了手昂了下巴背了身,裝作毫不在意。但心裡確實有些鬱悶,在人生地不熟的鳳凰,她到哪裡找工作去?何況從小到大,她除了金融和管理,可是什麼都不會!
吳箏笑盈盈的揹著吉他,拉著紀念的手出了門,“我們去約會吧!”
紀念瞟一眼吳箏,還沒從鬱悶裡走出來,一種山水輪流轉的感覺油然而生。
被悠悠閒的吳箏拉到東門城樓的門洞裡,吳箏拽著她在青石板的石凳上坐下,紀念一臉疑惑看著吳箏,吳箏才竊笑著說:“約會順便賺點吃飯錢,你這隻萬年妖精放在這裡,鐵定有衆多男男女女前來圍觀。”
紀念愣了愣,纔回過神來,板起臉來,一掌拍到吳箏頭頂:“你居然叫我出賣色相!”
吳箏笑著就躲開,放了吉他盒在身前的地上,掛上吉他調好音準,笑瞇瞇的換了話題:“想要聽什麼?”
紀念從來不知道約會可以如此簡單而浪漫,她的愛人就在面前抱著吉他,笑盈盈的給自己一首一首的唱著歌。周圍來來往往越來越多的旅客,都因爲吳箏的音樂而停留,時不時一陣叫好聲,把一個小小的城門洞圍的水泄不通。甚至還遇到昨天酒吧裡那隻“北方的狼”,一陣豪氣的鼓掌,在吳箏的琴盒裡放了一張大紅色的人民幣。
紀念看著她的小女人,始終微笑著,這就是她的小女人的生活啊。輕鬆簡單,沒有一絲煩惱。
直到現在,紀念才終於有了一絲真實感。她們確確實實是離開了複雜的世界啊。甚至連吳箏的音樂都開始變得簡單而輕鬆。
前一首可以是即興演奏一段爵士風格的sole,後一首又可以是一首舒舒服服的抒情藍調,看著圍觀的旅客情緒激昂,再改成一曲激情澎湃的動感搖滾,甚至也會一時興起唱一首大街小巷裡唱遍了的口水歌。
在毫無國界的音樂世界裡,紀念沉醉著。在吳箏的簡單世界裡,紀念沉醉著。
中午兩點吳箏收了琴盒,只短短幾個小時,吳箏的琴盒居然已經快被紙幣裝滿。收拾了吉他,捏著一沓子紙幣,吳箏笑瞇瞇的躬下身子把一沓子大小面值的紙幣遞給紀念,“請女王陛下驗收!”
紀念毫不猶豫的昂著下巴一把接過,一不留意,脣邊卻偷跑出一絲笑容。
吃了飯,下午吳箏又在虹橋邊放一個畫架,讓紀念站在古樸的街口,握一隻炭筆,不到五分鐘一隻妖嬈的女人和有著獨特韻味的街道就浮現在畫紙上。
吳箏招招手讓紀念過來看,紀念接過畫,只看一眼就忍不住驚歎了。這幅畫,只是用炭筆寥寥幾筆就勾勒出滿是湘西乾淨清新的感覺,而畫中的她的那雙眼,似乎有神仙點了靈氣似的,有著完整的靈魂,似乎一轉眼,畫裡的人就會從畫紙裡走出來。
吳箏笑瞇瞇的再畫幾張,把成品擺了一排,紀念才知道吳箏這傢伙是準備做什麼了。
紀念笑出來,她的小傢伙,還真是有才啊。十八歲以後,她就是這樣生活的嗎?
她坐在一邊的石凳瞇著眼睛看著已經被圍在人羣中央的吳箏。她的小女人專注的握著筆,眉眼帶笑。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紀念仰著頭閉上眼睛,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悠閒著吸收著太陽的暖意。
現在,她們終於是真真切切的處在一個世界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