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城下, 顧東海列陣迎敵。
“明毅,想不到你竟如此執迷不悟,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明鈺麼?一旦今日開戰, 明家將永遠都是叛臣賊子。”
“這種時候了, 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顧東海, 開戰吧。”
明鈺絕望的坐在帳中, 聽著外面震天的喊殺聲, 一顆心沉落谷底。
“副將,你放開我,此戰父親必敗, 我必須要去戰場上阻止他,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更不能拿明家軍做賭注。”
明鈺淚流滿面, 副將也跟著嘆了口氣:“將軍之命, 小人……”
“副將,都什麼時候了, 你再猶豫,一切都來不及了。”
“少將軍,你就算去了戰場,也無濟於事的。”
“總比在這裡枯坐好,去了, 還有一絲希望。”
副將終於點了頭, 替明鈺鬆綁。明鈺拿起兵器, 縱馬出了濮城。
外面已經打成一團了。
明毅和顧東海在各自陣中指揮, 眼看著兩方主將就要交戰了。
明鈺一馬當先, 迎上了明毅,當頭便是一刺:“父親, 停下來,快停下來!”
明毅已經殺紅了眼,誰阻攔他,他便殺誰,哪怕對方是他的兒子。
“滾開!”
父子二人在陣中交戰,明鈺不忍傷害父親,只守不攻,而明毅急於去找顧東海,哪裡顧得上明鈺,恨不得快點兒將他打下馬。
明毅雖久經沙場,但此刻太過心急。明鈺性情沉穩,且武功青出於藍,被父親逼急了,也終於開始反擊了。眼看□□就要刺入明毅胸膛時,顧東海出手了,他提槍挑開了明鈺的槍,明毅見是顧東海,擡槍便刺,顧東海回手一刺,正中明毅胸膛。
冰冷的槍尖刺透胸膛,明毅嘔出一口鮮血:“顧東海,不公平的。”
顧東海拔出槍尖,明毅隨之跌落馬下。明鈺連滾帶爬的到了明毅身邊:“父親!”
明毅艱難的睜開眼,只說了三個字:“我不配。”
顧東海立在一邊,對明鈺說道:“你的父親,是我親手殺的,若要報仇,待我解了上京之危,你可隨時來找我。”
明鈺紅著眼眶看著顧東海:“顧將軍,謝謝你。”
所有人都看的清楚,刺入明毅胸膛的,本該是明鈺的□□。爲了讓自己不揹負弒父的罵名,顧東海纔出手。明鈺心知肚明。
“顧將軍,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上京麼?”
顧東海點點頭:“只要你願意。”
明鈺擦乾眼淚,對已經潰敗的明家軍高喊道:“有願意隨我去上京城的,站出來!”
衆兵士只知聽命行事,眼下更是看不懂了。副將第一個站了出來,其後稀稀拉拉的也站過來許多人。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回上京,將功折罪,纔有活路。若留下,便是叛軍之名,必死無疑!”
衆兵士一聽此言,毫不猶豫的站到了明鈺身後。
明鈺請顧東海給他留了半日時間,將明毅的屍身葬了,這才整軍出發。
而此時的上京城,已經亂了。
周家本族人不多,這次圍困雍州城,是集結了山東幾大豪族一起,並承諾事後給他們諸多好處。
可沒想到,就在周家破了雍州,以爲勝券在握的時候,另幾大家族突然反水了。稱他們是六皇子派來勤王的。
上京城的境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左武衛軍譁變,包圍了皇宮。成康帝和一衆朝臣還有衆宮人被困承德殿。
“老六,你真是好樣的啊。隱忍這麼多年,還真是苦了你了。”
六皇子李績輕笑道:“父皇謬讚了,這麼多年,兒臣還是第一次聽見父皇誇讚兒臣呢。”
成康帝瞇著眼盯著他,帝王的威儀,不管何時,都是不容侵犯的。饒是眼下李績佔了先機,可他還是懼怕成康帝這樣的眼神。彷彿一眼就能將他看透,他那點兒小心思,不管如何隱藏,都逃不過父皇的明察。
“父皇,你不要這樣看著兒臣。”
成康帝冷笑:“怎麼,心虛了?”
李績緊抿著脣,避開成康帝的眼神,將目光落在了跪坐一旁的太子李肅。這種情況下,他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父皇最欣賞的,不也正是他這一點麼。
“太子殿下,您貴爲儲君,眼下卻成了籠中鳥,輸給了你最看不起的弟弟,這感覺如何啊?”
李肅笑著搖搖頭:“六弟誤會了,咱們都是父皇的兒臣,都是兄弟,孤從未看不起你,一直以來,都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也不知是哪句話戳了李績的心窩子了,他大笑幾聲,道:“都是父皇的兒臣,可憑什麼你生來就比我們尊貴。憑什麼我們如何努力,父皇都不會高看我們一眼,而你卻能常常得到父皇的誇讚,甚至會得到父皇親自指點功課。都是父皇的兒子,憑什麼要差別對待!”
“我們從出生開始,就低你一等,從出生開始,就被你壓著。都是兄弟,你卻以‘孤’相稱。還有日後你是要坐上皇位的,我們卻要向你臣服,憑什麼!”
李肅有些憐憫的看著他:“就憑現在這樣,孤雖身陷包圍,卻依然不驕不躁,這是父皇說的,君子風範。反觀六弟,歇斯底里,哪有半點皇家子弟的威儀。”
“就憑當年,你因一己之私,放水淹糧倉,致無辜災民慘死,又構陷忠良,扶持自己的勢力。就憑現在,你爲一己之私,挑起北疆之爭,讓百姓陷於戰亂,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就憑眼下,你爲心中私慾,棄百姓性命於不顧,逼宮謀反,不忠不孝,大奸大惡,像你這般骯髒齷齪,憑什麼要天下人臣服在你腳下。”
“李績,你枉爲李家人。”
“哈哈哈,我枉爲李家人,那麼你就夠格了麼,你以爲你這太子之位是怎麼來的。你以爲你們陳家急流勇退是爲了什麼,你以爲你那皇后生母日日吃齋唸佛又是爲了什麼。不過是因爲你們欠了靖南王府的命!因爲你們心虛!”
“夠了,李績,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成康帝怒意滔天,如果眼神能殺人,李績此刻已經死了八百回了。
“父皇,你惱羞成怒了?你心虛了?李肅對你就這麼重要麼,陳家做了什麼,你不會不知,就爲了保住太子之位,隱瞞了當年事實,你可真是一位稱職的好父親啊。”
李肅萬年不變的冷靜臉,終於有了一絲裂縫:“李績,你到底在說什麼?”
“哎呦,我們處變不驚的太子殿下,臉色終於變了啊。”
“皇兒,莫聽他胡言,你想知道什麼,母后會告訴你。”
成康帝擡手阻斷了皇后的話,對李肅道:“那件事,是個誤會……”
聽完了成康帝所言,李肅半響說不出話來。雖然一切都是母親無心之失,可倒底陳家還是動了手,又將實情隱瞞。他們果真,欠了靖南王府的命啊。
“母后,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要隱瞞。這樣,讓我以後如何面對阿清,如何面對阿衍,如何有臉面,坐這儲君之位。”
“皇兒,一切都是母親的錯,不怪你,你不要自責,好不好。”
“嘖嘖嘖,還真是母子情深的好戲啊。我的太子殿下,既然你沒臉坐這位子,不如把它讓給我啊,我可不介意。”李績冷笑道。
成康帝沒有言語,只在心裡嘆了口氣。太子的軟肋就在於太過重情,此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不如讓他早早知道了,只要他能過了心裡那關,邁過這道坎,日後必將無堅不摧。他也能放心將這大梁的江山交付給他。
可若他過不去……
就權當他這些年,看走眼了吧。
一個有軟肋的人,是不能堪當大任的。
“皇兒,還跟他們廢什麼話,速速了結了他們,皇兒也好早日榮登大寶,讓母妃也嚐嚐皇太后的滋味。這麼些年,母妃在宮裡左右受氣,受了周貴妃的氣,皇后又不替咱們出頭做主,真真是憋屈死了。”
“母妃別急,這些人已經落到咱們手裡了,不足爲懼。還有將軍府和尚武堂那些人,待收拾了他們,再料理這些人不遲。只有捉住了將軍府的人,才能威脅顧東海,徹底解了咱們後顧之憂。”
“你心裡有數就好。對了,你外公他們可回來了?”
“都在路上了,很快就進京了。”
“那就好,皇兒,這些年可都虧了你大舅舅出謀劃策,若不然,哪有咱們今日。等你登了基,可得給你大舅舅封個大官兒。你表妹等了你這麼多年,待你登了基,廢了你那沒用的正妃,立你表妹做皇后,可知道?”
“母親,這些事兒不急,以後慢慢再議不遲。”
李總管在心裡冷笑。這事兒還沒成呢,就開始謀劃起以後的事兒了。六皇子這人心狠手辣,這麼多年受陸家人的轄制,怕是早就心裡有氣了。等他登了基,陸家的下場,可好不到哪兒去。
聖上說的對,這樣的人,雜念太多,心中總想著富貴,權勢。身邊還有那些個拖後腿的。再厲害,也不過是外強中乾,紙老虎一隻。成不了大事兒。
只是可惜了太子殿下。若他真的鑽了牛角尖,聖上必會大失所望。只盼著太子殿下能堅強起來,不要辜負了聖上和薛小將的一番苦心。爲天下計,肩負起他身上的責任纔好啊。
承德殿中一時無話,落日的餘暉照進了殿中,灰塵在半空中漂浮著,殿中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中,靜的,能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所有人都靜靜的等著,因爲所有人都相信,只要鎮北將軍府還在,只要顧家軍還在,只要薛小將和顧少將軍還在。他們,就一定能迎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