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這麼晚了,有事麼?”
顧衍一手搭在阿清腰間,另一隻手摸索著替他掖了掖披風,二人這番動作,看起來就像阿清依偎在顧衍懷裡一樣。
嘉儀長公主怒火中燒,銳利的目光直直的射向阿清,對上阿清那雙清澈的帶著幾分懵懂的眸子,嘉儀心臟猛的一抽,這雙眼……
阿清瞧長公主一會兒功夫臉色變了幾變,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顧衍的衣袖。
顧衍一把捉住阿清的手,悶笑一聲:“母親,您氣勢太強,嚇著阿思了。”
嘉儀難以置信的看著顧衍:“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當然,阿思身體虛弱,我瞧著像是發了寒癥,正要叫顧亭去尋大夫呢。母親若無事,還是儘早回去吧,免得也沾染上寒癥。”
嘉儀狠狠的瞪著阿清,直瞪的他毛骨悚然。
“顧亭,帶阿思去隔壁,再請個大夫來。”
“是,少將軍。”
嘉儀的眼睛沒有一刻離開過阿清,這駭人的目光叫阿清如芒在背,恨不得趕緊飛到隔壁去。
這女人,怎麼還是這麼嚇人。
阿清心口一跳,真是奇怪,我爲什麼要用‘還’,難道我以前見過她?
累了一日,阿清實在支撐不住了,剛沾到牀上,就睡過去了。
“阿衍,今兒下晌我與你說的話,你最好,好好考慮,如今滿京城都在看我將軍府的笑話,你若不想將軍府顏面掃地,就速速將那不知廉恥的妖孽趕出府去。”
“旁人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做我喜歡的事兒,又礙著旁人什麼事兒了,母親多慮了。”
嘉儀雙手緊握成拳,骨節泛白,他低聲怒道:“清河公主已經到了,你最好收斂些,別壞了南唐與大梁這麼多年維繫起來的關係。你也知道朝中局勢,無論如何,你都必須與清河公主成親。二皇子早就覬覦南唐的支持,巴不得你如此胡鬧呢。這事兒在上京城傳的沸沸揚揚,二皇子可出了不少力呢。
“阿衍,你若再任性下去,怕是日後我鎮北將軍府,在朝中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母親言重了,母親是長公主,與今上一母同胞,感情甚篤。我將軍府眼下雖無實權,可父親餘威尚在,哪個不長眼的敢觸我將軍府的黴頭,怕是嫌命長了。”
“阿衍……”
“母親,今上可有下旨要我迎娶清河公主?”
嘉儀愣了愣,道:“我也不瞞你,今上雖沒有明說,可確實有這個打算。”
“既然沒有明確下旨,母親,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操之過急,免得弄巧成拙。”
嘉儀也知道這種時候,越亂越容易被人鑽空子,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指了指隔壁,道:“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留在將軍府!”
顧衍笑道:“我院子裡的事兒,就不勞母親費心了。還有,母親在我院子裡安插的人,我都給母親送回去了。我原也不想這樣做,可母親,爲何偏要觸碰我的底線呢。”
“你知道的,阿清,是我的底線。”
嘉儀胸膛劇烈起伏,往後踉蹌了兩步:“你!你要氣死我是不是!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母親當年做那些事兒的時候,就該想到今日局面。”
“你還在怪我……阿衍,我這麼做,都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爲了我們將軍府!”
“母親,天色不早了,您早早回去歇息吧。”
嘉儀指著顧衍,氣的臉色發白,半響說不出話來。由著宋姑將人扶了出去。
“少將軍,大夫給阿思診了脈,說阿思的病很棘手,不過也在好轉,該是有人給開了方子。他不便中途插手。還有……”
顧亭一臉神色複雜的看著顧衍,明明阿思毀了清少爺的祠堂,如今人沒事兒不說,少將軍還要給人診病,這是幾個意思?
“還有什麼?”
顧亭斂了心神,道:“還有就是,大夫說,阿思本就身子虛弱,如今又受了內傷,眼下又發了高熱,須得好生調養,否則會加重阿思的病情。”
內傷,顯而易見,就是顧衍踹的那一腳。
“叫大夫治病,缺什麼,儘可從府庫拿,務必將人治好了,再尋個人來,好生照顧他。”
“……是。”
顧亭回到隔壁,趴在阿清臉上,上下左右打量了個遍。
“雖說這皮囊的確是美的很,可少將軍又看不見他長什麼樣,怎麼就……”
顧亭嘬嘬嘴,依舊仔細研究阿清的樣貌。看的久了,越看越覺得這人,當真美極。
要說顧亭見過樣貌最英俊的男子,那還是得屬薛清少爺。那時大家常說,薛清少爺比天下第一美人還美。
薛清少爺從不介意這些調侃,他總是彎起那雙桃花眼,笑道:“完了,我生的這般好看,日後定然討不到媳婦兒了。因爲我愛慘了我這張臉,那些庸脂俗粉,全然入不了我的眼呀。”
可眼前這人,瘦不拉幾,又柔柔弱弱的,連薛清少爺一根頭髮絲都比不過,少將軍將人留下,這是要幹嘛呢。
顧亭自然知道外頭謠言,也知道這人進府的目的。自然對他倍加小心。可少將軍也知道的,卻偏偏將人留下了。難道少將軍空窗了五年,按捺不住了??
顧亭蹲在地上,一臉糾結,一下一下的揪著頭髮,卻始終猜不透少將軍的意圖。
————
阿清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芙蓉院的南院牆上,趴著一個六歲小少年。那小少年一身紅色錦緞袍子,頭髮上繫著一條紅色髮帶,一雙細長的桃花眼,帶著懵懂的純真。
他瞇著眼,一瞬不瞬的看著院牆外的演武場。
演武場上一個十來歲的白衣少年,手裡握著一桿槍,耍的乾淨利落。他身邊站著一位中年男子,一臉嚴肅的指導著那少年。
許是紅衣少年的神情太過專注,讓白衣少年總有種被人鎖定的感覺。他蹙蹙好看的眉頭,擡頭望去,便見那牆頭上窩著個紅色糰子。
定睛一看,白衣少年大驚:“父親,那牆頭上,是個孩子!這麼高的牆頭,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說罷,扔了□□,直奔那紅色糰子去了。
他在牆角下堪堪停住,仰著頭,張開雙臂,一臉擔憂的朝牆頭上的紅糰子說道:“小妹妹,你別怕,跳下來,哥哥接著你。”
言罷,就見那紅色糰子漂亮的臉蛋肉眼可見的皴裂開來。
“小妹妹,快下來啊!你是哪個院子的?身邊的丫鬟嬤嬤呢?怎麼能讓你爬這麼高!”
白衣少年鍥而不捨。
紅衣小少年好看的桃花眼眨了眨,鬆開扒著牆頭的手,作勢就要往地上栽下去。
嚇的那白衣少年臉色煞白,緊張且專注的盯著紅衣少年,生怕她掉下來。
這白衣少年力氣極大,紅衣小少年落下時,正好被那白衣少年接住,抱在了懷裡。
紅衣小少年一臉錯愕的看著白衣少年,滿腦子問號。他可是卯足了勁兒往下跳的,這人竟穩穩的把他給接住了!
還是攔腰抱??
“小妹妹,日後可不許淘氣了,這很危險的。”
白衣少年一低頭就能看見懷裡女孩子的臉龐,不禁嚥了咽口水。她眼睛細長,泛著一絲霧氣,長長的睫毛抖動著,像是受了驚的蝴蝶。秀氣高挺的鼻子下面,是一雙紅潤的嘴脣。
他呼吸一窒,他們將軍府何時來了這麼一位小仙女。
白衣少年身上乾淨清冽的氣息鑽入鼻尖,讓紅衣小少年清醒了幾分,他眸中的危險更濃,小拳頭緊緊攥著,思索著該打他的左眼,還是右眼。
算了,還是兩隻都揍好了。既然他這麼瞎,留著這雙眼,也沒什麼用。
還未待紅衣少年有所動作,便聽得一陣洪亮笑聲。
“哈哈哈,阿衍,哪來的小妹妹,這是薛清,是父親舊友的兒子,因家中逢難,父親便將人接了來。日後,你喚他阿清便好。”
白衣少年的手僵了僵。
“原,原來是弟弟啊。”
阿衍將人放下,臉色微紅,往顧東海身後躲了躲。
顧東海知道兒子內斂,也不調侃,只對阿清說道:“你可以喚他阿衍,今後,你便和阿衍還有顧亭一起唸書習武,可好?”
紅衣小少年歪著頭,看著略有些羞澀的少年,脆生生的喊了一聲:“阿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