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醉意朦朧間, 還是抓住了關鍵,他攥著顧衍的袖子,搖了搖:“聽你這麼說來, 清河公主和陳恭的事兒, 是你設計的吧。若不然, 那鄭國公夫人怎麼就這麼有先見之明, 將公主府控制在自己手裡呢, 對吧?”
阿清說著,還打了個酒嗝。
“我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鄭國公就陳恭這麼一個兒子,還是個不成器的。若是日後叫他襲爵, 鄭國公府只會江河日下。但若能尚公主,有皇室庇佑, 一個廢柴世子, 再怎樣也不會落魄到哪兒去。”
“他們若不動這個心思, 我又如何能算計的到呢?”
阿清拍了拍額頭,又道:“河陽公主怕是要恨死你們了。她過的這麼慘, 都沒人幫她,肯定要不分青紅皁白,像瘋狗一樣報復世人了。”
“善因得善果,惡因得惡果,不過是她咎由自取罷了。”
阿清又打了個嗝:“那這事兒跟這案子又有什麼關係?”
顧衍替他順了順氣, 不緊不慢道:“陳恭死了。”
阿清嘎了一聲:“什麼時候的事兒?”
“今晨, 就在咱們離開上京城不久。”
阿清想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轉而想到他身邊那些神出鬼沒的暗人, 心下了然。
他嘬了嘬牙花子:“啊呀呀, 這事兒,那又跟陳恭有什麼關係?難道陳恭知道了什麼, 被滅了口?”
阿清拿手在脖頸處比了比,呲牙瞪眼的看著顧衍。
顧衍被他這滑稽的舉動逗的直笑。他拉過阿清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摩挲著。
“鄭國公跪了宮門,稱陳恭乃冤死。還說,陳恭死前曾找過他,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
“什麼話?”
“他說,若是自己死了,那必定是有人要害他。還說,陳恭留了證據在國公府,只要那人敢滅口,就叫鄭國公將證據呈給聖上。”
阿清反應了半天,方纔恍悟:“原來這就是阿衍哥哥說的無中生有吧。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證據!是那些人自己亂了陣腳。陳恭一死,你就坡下驢,借陳恭的口吻給鄭國公留了信兒,目的還是爲了繼續引出背後之人。”
顧衍點點頭:“很多事情,綜合起來看,總會有那麼幾處疑點的。事出反常必有妖,雖然陳恭表面上表現的是被河陽公主欺壓的不行,也不敢去花街柳巷,可事實上,他早就在別苑養了瘦馬,花天酒地,半點都不耽誤。”
“這種情況下,他卻突然出現在醉心樓,你說是不是反常?”
阿清點頭如搗蒜,還不忘給顧衍豎了個大拇指。
“若所料不錯,今夜,那些人就會動手,去國公府找所謂的‘證據’了。”
“高啊,真是高啊!”阿清連連稱讚。
酒勁兒上了頭,阿清頭暈沉沉的,在顧衍懷裡哼哼唧唧喊著‘難受’。
顧衍無奈搖頭:“叫你貪杯。”
阿清睡覺向來就不老實,此時又有酒勁兒加持著,手腳更是不老實了。
顧衍剛剛沐浴,衣裳穿的寬鬆,阿清扒拉幾下,便露出大片春光。
他身上斑駁交錯的傷痕再一次撞入阿清的眼中,手指輕輕劃過傷痕,似心疼,似愛憐,似安撫。
顧衍神經緊繃著,攥起的拳頭骨節分明,青筋暴露。
直到溼濡的脣瓣覆上,腦中繃緊的弦哄的崩開了,他猛的弓起身子,不自覺的悶哼一聲:“阿清……”
就在他心情忐忑的等著阿清下一步動作時,那人卻忽然沒了動靜。
半響,顧衍低頭看了眼,阿清已經睡著了……
顧衍忽然有種莫名的無力感,不禁輕笑出聲。他到底在緊張什麼,這種事兒,怎麼能叫阿清主動呢。
等下次……
顧衍腦海中閃過一些少時跟阿清一起看過的小人書,不禁有些血脈賁張。
他將阿清輕輕放下,替他蓋好被子,便起身往浴房去,打算衝個澡。
這時,門外有輕微響動,顧衍眼眸一瞇,理了理衣裳,輕手輕腳的開了門。
“少將軍,有消息了。”
“是誰?”
“恕平。”
顧衍瞳孔猛的一縮:“他還活著!”
“沒錯,就是他,屬下不會認錯。”
恕平,先太子李肅四侍衛之一。在河南賑災後期,災民暴/亂闖行宮時,爲保護太子而死。
顧衍神情冷肅:“將人看好了。還有,去備馬車,接上齊敏,我們連夜回城。”
說話間,顧衍腦中已經轉了好幾個彎兒,事情的發展,在情理之中,又似乎偏離了軌道……
阿清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顧衍的牀上。他頂著亂成雞窩似的頭呆愣了好半響,直到包進打了水進來。
“少爺醒啦!”
阿清撓了撓雞窩頭:“我不是跟阿衍哥哥在竹屋麼?怎麼……我這是在做夢麼?”
包進笑道:“少爺不知,昨夜裡少將軍就帶少爺回來了。少爺喝多了酒,少將軍吩咐奴才好好照看著。”
“那他呢?”
“少將軍忙去了,哦對啦,少將軍剛派人送了口信兒,說駙馬爺那案子要結了,今兒在大理寺三司會審,若少爺想瞧個熱鬧,吃了早飯叫顧亭送您過去。”
“三司會審。”阿清似乎還有些醉意,他揉了揉眉心,恍惚記得昨夜好像說到了鄭國公府什麼的,這麼快兇手就抓到了?
“小包子,快備飯,叫顧亭備車,我吃了飯馬上就過去。”
昨日駙馬被殺,今日便抓到兇手,如此神速,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大理寺門前早早就被圍的水泄不通。
顧亭帶著阿清繞道大理寺後門,轉過巷口便瞧見顧衍一身白衣,挺拔如鬆,他雙手負在身後,靜靜的佇立在門口。
“我來晚了沒有?”阿清下了馬車急急問道。
“剛剛好。”
“那咱快進去吧。”
“不急,還要再等一個人。”顧衍淡笑道。
“還有誰啊?”
“朕。”
阿清聽見聲音猛一轉頭,見成康帝一身便裝,身後跟著同樣身穿便裝的李總管。
顧衍和阿清行了禮,便引著成康帝往大堂去。
此次三司會審,乃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臺共同審理。顧衍身爲兵部侍郎,自然不好出現在堂中。
是以,在正堂後面垂下簾子,簾後設桌椅,成康帝和顧衍幾人便在此處旁聽。
季斐和李穆就沒那麼好運氣了,只得擠在百姓堆兒裡踮著腳往裡瞧。當然還有各府前來打探消息的人,都混在人堆兒裡等著。
各部官員已經到位,雖然是在大理寺,但此案由刑部主審,大理寺卿也只坐在次位。
而主審此案的官員,便是前不久才提拔爲刑部侍郎的褚蕭。
按說,三司會審,刑部該由尚書出面,然成康帝卻點名道姓要褚蕭主審,這叫衆人一時猜測不已,捉摸不定這個剛冒出頭的褚大人在聖上心中是怎麼個地位,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
當然,這些人顯然是想太多了。褚蕭這人性子比石頭還硬,想拍他的馬屁,簡直比登天還難。
褚蕭正襟危坐,一張臉正氣凜然,驚堂木一拍,堂上堂下皆噤了聲。
“帶人犯恕平。”
阿清只覺這名字熟悉的很,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褚蕭將一張畫了押的供詞示出,問道:“供詞上所言,是否屬實?”
恕平點頭稱是。
阿清小聲問道:“這,什麼時候審的?”
顧衍答:“抓到人犯後連夜審的,全部供認不諱。”
接下來,阿清便聽到如下陳述。
“淨安師父和駙馬陳恭,都是小人所殺。小人乃是廢太子李肅四侍衛之一,五年前隨廢太子賑災河南,監督押運糧食。運糧隊抵達安城時遇阻,小人分派兵力清理官道,並遣運糧隊其餘人將糧草運回奉縣糧倉。”
“小人借勘察地形之由離了運糧隊,集合幾人前往安城大壩,並故意鑿開大壩,引大水倒灌,淹了奉縣糧倉。沒想到,在鑿大壩之時,被人發現,小人追殺途中,那人不慎跌落山坡,由於時間緊迫,只派了人往山坡去尋,若尋到了,直接滅口。”
“其後,天晴路通,小人繼續帶隊前行,與太子殿下在安城匯合。當時百姓已有暴/動跡象,太子殿下急於用糧。小人假傳殿下之命,命底下官員將黴糧和好糧混在一起。百姓受災,飢寒交迫,本就身體虛弱,吃了發黴米粥後,引發急癥,不治而亡。”
“在有心人煽動下,百姓開始了大規模的暴/亂。小人與其他三侍衛恐太子殿下出事,保護著殿下離開安城。小人故意落後一步,與暴/亂中假死。其後隱姓埋名,隱藏身份,悄悄潛回上京城。”
後面的事兒,阿清大概都知道了。
“怪不得當初大小官員口徑一致,聲稱是太子殿下下的令,原來是這人假傳口令,叫太子百口莫辯。”阿清不免有些忿忿:“太卑鄙了。”
而成康帝和顧衍的臉色,卻不是那麼好。
阿清不知道他們在憂心什麼,只得識趣兒的閉了嘴。
堂上審訊還在繼續。
褚蕭問道:“你既是殿下近侍,爲何要陷害殿下於不義?”
“自然是……受人指使了。”
“何人?”
“河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