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年紀來，沉香其實也纔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面對這上百人圍攻府衙的局面，要說他心中沒有半分害怕，那是絕無可能的。
但沉香天生就有股倔強之意，雖然臉色蒼白，卻仍努力挺直身軀，朗聲說道。
“絕不讓人傷害到二孃與弟弟！”
聽到他這麼說，沉香對面那個比他還小一兩歲的少年亦是挺身站出，攥著拳頭說道。
“打死那個辱罵老師的混蛋也有我秋兒一份，決不能讓哥哥你一個人去死！”
倒是也頗有些血性。
“你們兩個孩子說得什麼傻話！”
劉彥昌續絃再娶的王桂英，雖是重臣之女，但不見有絲毫驕矜之色。
兩條胳膊分別將親子、養子拽住，強打精神安慰道。
“娘早就已經派人給你們外公寫了書信，只要再堅持幾天，一定會有轉機。”
只是她心中也清楚，對方怕不是立刻就要圍上前來，根本不會多給自家時間。
這樣說，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看這陣仗，他們是一定要拿個人給死掉的官保抵命，不是沉香，就是秋兒……”
左看看，右瞧瞧，王桂英心如刀絞，也是拿不定主意。
她雖然是後孃，但平日對待沉香也算是視如己出，並無半分苛待。
將沉香交出去是萬萬做不到，至於把自己兒子秋兒舍了……
總之實在是兩難選擇，無論怎麼做都是錯。
道家元神修行當中，在成就元神之前，有幾關極爲重要。
譬如感應天地、結成龍虎金丹、脫去劫數。
感應天地純看機緣。
至於結丹，將精氣神熔鑄一爐，既要求修成上品罡煞，也要修士自家道心通透純粹，心性無瑕。
前面這點，李修道修成天帝龍氣，是天地間第一罡煞法門，自然不用擔心。
至於後面這關……
李修道感受著屋中錯亂的思緒，不由陷入空靈之境，忽有所悟。
王桂英當下面對的，幾乎可以說是天下間最難的抉擇。
無論怎麼做，都會有無數人站出，指點批判她的決定。
但如果能夠挺過這關淬鍊心性，前途可謂不可限量。
可惜她不是修行中人，否則怕是可以立地結成金丹。
劉彥昌臉色也是青白不定，思緒不寧，目光在沉香與秋兒身上來回移動。
不像王桂英那般糾結，他的心中倒是有些想法。
“如果能借這機會把這個孽子打發了，未必不是件好事……”
劉彥昌心中想道。
他對三聖母，要說有什麼金石不渝的感情，那就是瞎說了。
否則也不可能這頭三聖母因爲懷孕被鎮壓，他卻在另一頭洞房花燭。
劉沉香代表著他過去的污點，自然對他將來仕途大有影響。
如果不是因爲拿捏不準三聖母是否有脫困的一日，自覺如果做得太絕，到時候怕不是會被報復，劉彥昌根本不想接納沉香入門。
“養母如親孃，生父倒像是陌生人，果然不愧是人心啊！”
心中有所悟的，遠不止李修道一個。
畢竟是正宗佛門弟子，法海在佛門神通上的造詣可要比李修道高出許多，已然修成他心通的本領。
劉彥昌的那些陰微心思，根本瞞不過他，就如明鏡一般映照出來。
他早早就進了府衙，只是進來之後，卻和在外面的霸道做派截然相反，將一身氣息收斂起來。
直到這時，法海方纔昂首出現在四人前面。
心思被法海道破，劉彥昌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登時陰沉起來。
但是他畢竟與三聖母有過一場，對於這些神鬼之事不是全然沒有了解。
一見法海宛若夢幻的身法，再看看他腦後層層疊疊的佛光，劉彥昌就知道對方是真有法力在身。
哪裡還敢再有其他念頭，急忙收斂心思，雙手合十行禮，
“法師今日到來，可是有什麼指教劉彥昌的地方？”
劉彥昌念頭轉動極快，從法海話裡大致聽出他不是自家對手邀請而來。
簡直等同於絕路逢生，雨過天晴。
只不過法海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目運神光，緊緊打量著沉香。
“貧僧法海，座下尚且缺少一個弟子，你可願拜入我門下？！
以你資質，三五十年間，當可證就佛門金身，自此長生不死。”
擔心沉香不肯答應，法海再次補上一句。
“只要你拜我爲師，爲師自會幫你一併料理乾淨。”
沉香是人神混血而生，根骨資質自然是無比優異。
尤其，他身上也自肩負有不少氣數，一旦修行起來，必將一日千里……
沉香眨眨眼睛，他雖然不像七仙女那樣先天從孃胎中帶出門神通。
但靈覺依舊遠超常人，自是不難感受到法海身上沛然莫御的法力，立時意動起來。
雖然劉彥昌等人儘量將三聖母的事情瞞下，但沉香並不是全無所覺。
更何況他天性近道，對於修行一事，天生就有嚮往親近。
現在法海主動上門，哪裡會拒絕？
他年紀雖小，但也是極有決斷，想也不想，就要衝法海跪下磕頭。
“沉香願……”
只是任他如何用力，這個頭都無法拜下去。
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憑空出現在雙膝位置，將沉香託舉起來。
李修道手掌輕揚，讓沉香重新立定，笑意吟吟地看向法海。
“法海大師，這件事可由不得你做主啊。”
沉香不能拜法海爲師，李修道本能生出這個念頭。
倒不是說法海或者說佛門如何。
只是因爲一點。
法海的修爲不足。
他目前也纔不過開闢七識，就算以後有著機緣，在短時間連續開闢第八、第九識。
但是佛門修行最重感悟與機緣，金身比修成道家元神的難度不止大了多少。
最後這關，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夠真正突破。
也許五年、十年、三十年。
但是就算突破也沒有什麼用處，擋在沉香前面的，可是二郎神、玉帝，還有一整套瑣碎嚴苛的天規戒律。
區區一個佛門金身羅漢，又能夠做些什麼。
反而白白耽擱了沉香的大好資質。
李修道可是知道，沉香將來，可是能夠成長爲與二郎神一較高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