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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陽子是劍修,修煉的是劍即是我,我即是劍。
因此璞陽子渡劫,卻不需任何法寶相助,甚至連陣法都沒佈下一個,就那麼孤零零的的站在那裡,等待天雷落下。
莫長憂、青巖、丁氏兄弟見到莫長生回來,皆很驚喜,只是璞陽子渡劫在即,還固執的不肯要其他人的任何法寶陣法,這讓幾人很是頭疼。
裴十九郎眼睛亮亮的看著裴十三郎,很快就湊到了一起低聲說話——璞陽子的事情他插不上話,索性不說。
莫長生看了看打算以身渡劫的璞陽子,嘴角微抽,心中卻也敬佩。
他想了想,拿了數瓶丹藥,種類只有兩種,一種是元嬰圓滿期的補靈丹,一種是回春丹,扔了過去。
璞陽子睜開眼睛,衝莫長生點了點頭,便閉上眼睛,繼續等天劫到來。
莫長生嘆了口氣,便道:“璞兄以身修道,自然要以身渡劫,法寶陣法,對他來說皆無用。”
自從璞陽子聽了他對“我即是劍”的理解,就開始專修劍道,只是璞陽子的劍道就是自己,自己便是劍,濟遙渡劫,當然是以身渡劫,雖然危險重重,但是一旦渡劫成功,在相同修爲的修士之中,絕對是佼佼者,甚至還能越階戰鬥,爲人所忌憚和敬佩。
聽了莫長生的話,莫長憂等人也只能任由璞陽子以身渡劫了。
莫長生讓莫長憂等人往後站了站,免得被雷劫波及,就自己站在了最近的地方,觀看璞陽子渡劫。
以身渡劫,這與尋常人渡劫皆不相同,莫長生亦想好好觀摩一番。
璞陽子心中除了師兄風燁,唯有一劍,在沒有任何以己爲劍的師長的教導下,獨自一人修此道,其道心之堅定,劍道之天賦,非尋常人所能比。
也正因此,璞陽子以身渡劫,雖然危險重重,但璞陽子被雷劫數次重傷之後,仍舊一次次的重新站了起來,吃下丹藥,熬了過來。
進階化神。
璞陽子雙目晶亮,整個人如同出鞘的利劍,令人不敢逼視。
“恭喜。”莫長生心中高興,璞陽子修爲高了,兄長的安全就更有保障。
莫長憂等人也一一上前道喜。
璞陽子眼中的興奮還未退去,謝過衆人後,就看向莫長生,毫不客氣的道:“劍修常能越階戰鬥,不知吾可否有幸,能與長生兄一戰?”
兩人都是化神期了,雖然一個纔剛剛進階化神,一個已經是化神後期了,這也不妨礙璞陽子躍躍欲試的野心。
莫長生也想和璞陽子打上一場,於是便道:“這兩三年我都會待在這裡,兩三年的時間,足夠璞兄鞏固好修爲,到時我們再一戰,如何?”
“好!一言爲定!”
兩人就此約定好,璞陽子便又回到他的懸崖邊上,繼續閉關修煉了。
莫長生與丁氏兄弟說了些話,約定三日後再敘,丁氏兄弟便離開了;青巖看了看莫長生,欲言又止,最後見莫長憂想要與弟弟說話,便只能看向還纏在莫長生手腕上的小金蛇。
“前輩……”
蛟龍大人整個蛇身抖了抖,歪著腦袋看了青巖一眼,想了想,纔不情願地離開了他的心上人,一道金色影子閃過,蛟龍大人就落在了青巖的腦袋上,驕傲地甩著蛇尾。
莫長生:“……莫要欺負青巖。”
蛟龍大人:“嘶嘶!”慕生纔不欺負他呢。慕生是在教他呢。
莫長生自然不知道蛟龍大人打算教青巖什麼,只叮囑了蛟龍大人莫要欺負人,又見裴十九郎直接拉著裴十三郎去了他的洞府,便不再多言,反而和莫長憂一起去了莫長憂的洞府。
莫長生在龍門處沒過多長時間,可是莫長憂在小仙境裡已經過了幾年了,此刻修爲也提升到了金丹圓滿期,只差一線,就能閉關衝擊元嬰了。
莫長憂倒也不急,見了莫長生,拉著人看了看,微微一笑,把他們之前埋下的靈酒拿了出來,特特取了兩壺酸甜的果酒,又取了他閒來無事做的糕點,與莫長生共品。
莫長生嚐了嚐糕點,眼睛就亮了亮。
他雖然也會做甜點,譬如給蛟龍大人特意做了紅豆類甜點,但是他的手藝一般,遠不如莫長憂的手藝精湛——就像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在糕點上一樣。
“兄長好手藝。”莫長生不吝誇獎,特意跟莫長憂討了不少,打算給蛟龍大人帶著,“就是不知,兄長修爲到了,打算何時衝擊元嬰?”
莫長生想,兄長莫長憂的修爲到了,結嬰意境也找到了,現在他也回來了,兄長該沒有什麼憂慮,可以直接衝擊元嬰了,便不客氣地提了這件事。
他回來之前想著,若是莫長憂修爲還不夠,就帶著莫長憂去龍門處看一看——裴十三郎從龍門處一遊,回來就告訴他,龍門處並無傷人之意,只是像一些宗門爲弟子做的歷練挑戰一般,只是爲了提高弟子修爲而做的——莫長生也相信那個青龍虛影不敢傷無辜之人,這纔打算讓莫長憂也去一趟龍門處。
可是他回來一看,見莫長憂修爲已經到了,去往龍門處一事倒可推後,便忍不住提了這件事。
莫長憂微微一怔。
進階一事他自然在意。尤其是知曉待離開龍門鏡後,外界的靈氣稀薄,會把他的修行速度拉回到原來。他當然是很想進階提升修爲,比莫長生還想。
可是之前莫長生不在,莫長憂放下不下,不肯閉關,現在莫長生回來了,璞陽子也進階了化神期,莫長憂先前所憂愁之事,反而算不上憂愁了。
只是,莫長憂對此難以啓口,想了想,只能讓莫長生自己發現了。
“那便再過幾日。”莫長憂微微一笑,“只是又要麻煩長生了。”
莫長生道:“兄長的事情,哪裡算得上麻煩?且,我這次出去,腦袋裡也得了不少東西回來,原本就是想要在小仙境裡待上幾年,將腦袋裡的東西消化完了再論其他。這次兄長衝擊元嬰,我正好在一旁消化這些東西,順便多煉製些丹藥,待離開這裡,還能小小的賺上一筆。”
莫長憂只覺莫長生說什麼都是好的。
“只是和兄長許久未見,兄長還要陪我些日子,好歹休息些時候,一起佈下兄長將來的渡劫陣法,再去閉關纔好。”莫長生突然覺得他自從開始修煉之後,就沒什麼時間好好休息,因此見莫長憂方纔的遲疑,便立刻決定多陪兄長一段時間,既讓兄長休息了,也是讓自己休息。
莫長憂自然說好:“就依長生所言。”
二人繼續喝酒,莫長生還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他十幾年前,還是小小築基修士時,在坊市的酒館裡買來的成品菜,和莫長憂一起研究了一番,覺得能吃,便當成下酒菜吃了。
二人一面吃酒,一面互相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
莫長生知曉兄長心思細膩,便不願將逍遙散人的事情說出來,惹兄長憂心,只略過這一件,連蛟龍大人收繳了青龍虛影的所有寶貝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慕生把他收繳的寶貝一大半都給我了,我看過一遍,有幾件兄長倒可以拿著玩。”
莫長生說罷,就拿出來了三件東西出來。
一把軟劍,一隻陣盤,還有一支玉簫。
莫長憂得了弟弟不少寶貝,除了和他修爲相同的寶貝之外,還得了弟弟殺死的一個渡劫大能的儲物戒,身上著實不缺東西,可是看著桌上這三件東西,還是一怔。
軟劍是近攻利器,陣盤比他現在用的陣盤要好得多,至於玉簫……
莫長憂拿起玉簫,又將自己腰間長佩戴的玉簫拿了起來,兩隻玉簫,一手一隻,輕輕一嘆。
莫長生道:“我看兄長雖然喜歡常用的那隻玉簫,但始終不願將那隻玉簫煉化爲本命法寶,以至於兄長都要閉關結嬰了,身上還沒有一件本命法寶……這玉簫並非不識好物,只是沾染了不該有的氣息,終究令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先前沒有合適的寶貝便罷了,現下兄長右手之中便有一隻比舊簫更有靈性的玉簫,兄長爲何還要猶豫?舊簫無辜,終有瑕疵。修士逆天修行,不知何時便殞命而亡,何必屈就一隻舊簫,而不肯換了新簫,恣意暢然?”
莫長憂怔了怔,將右手的簫放下,雙手執著舊簫,細細摩挲。
莫長生臉黑了黑。
莫長憂搖頭道:“吾有故劍,曾伴微時。這隻簫,是我剛到逍遙宗,一心以爲只要我勤奮修煉,便可找到長生之路時,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靈石買來的。”
他那時總以爲,靈石花光了,等下個月宗門月俸發了,他又重新有靈石了,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始終沒能等到自己親手再次領月俸的時候。買完玉簫不久,便有元白真人要掠他去用秘法提升修爲,他爲保命,逃離逍遙宗。
奈何逃離了元白真人,卻又偏偏碰上了重傷的風烈陽,碰上了天生靈目,一眼看穿他純陰體質的風千幻……
莫長憂撫摸玉簫:“我那時身邊沒有其他的東西,只有這隻玉簫,一直陪我走到現在。”
故此,他纔會不捨。
這種不捨,不是因著風烈陽於結嬰劫下重新煉製此簫,亦不是因風烈陽將自己的三縷神識強行剝離,安置在這隻簫上,只是因著,這隻簫在他最爲孤寂無望的時候,一直陪伴著他。
莫長生很快反應過來:“風烈陽當時雖然癡傻了,可是兄長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還是能推斷出來。他當日會在結嬰劫下煉製這隻簫,莫非……”
莫長憂神色淡淡:“應當是這樣。”
莫長生一時不知該說甚麼。
兄長看似冷淡,實則長情。否則也不會在自己剛入門派時,明明根本沒見過自己這個弟弟,卻還要花盡心思,讓自己得到照顧。
這隻簫是兄長自己買的,和兄長之後擁有的那些風千幻、風烈陽所賜之物不同,兄長喜歡,也實屬正常。
只是這樣讓兄長喜歡的簫,兄長卻始終不願煉化成本命法寶。
其中緣故,也只能是沾染了旁人氣息,這一條了罷。
莫長憂又細細看了玉簫一番,擡頭纔看到莫長生的懊惱和鬱悶,心中細思,向遠方看了看,道:“它於我縱然重要,然而終究只是死物,是該斬斷了。”
低頭再看玉簫,心念微動,再擡首時,莫長憂忍不住吐出一口心頭血,已然切斷了和玉簫的聯繫。
莫長生一愣,就見莫長憂已經吐出心頭血,忙忙上前,取出數顆丹藥,急急餵給莫長憂。
“兄長何必現在斬斷和玉簫的聯繫?待兄長將新的玉簫煉化爲本命法寶,結嬰之後再斬斷,那時對兄長的傷害才更小。”
莫長生很是後悔,早知道,他方纔便多說幾句,好讓莫長憂結嬰後再斬斷和玉簫的聯繫,也不必吐出這一口心頭血了。
莫長憂吃下丹藥,臉色微微發白,擡頭看向遠處天空,原本平靜的天空,卻是烏雲滾滾,道:“正該此刻斬斷。”然後推了推莫長生,莫長憂就盤膝坐下,取出一隻煉器爐放在身前,手中還拿著那隻舊簫。
莫長生亦擡頭看向那處烏雲滾滾的地方,思及莫長憂強行斬斷聯繫,此刻又坐在煉器爐前的事情,再想到莫長憂之前的欲言又止,面色立刻變了。
“是風烈陽找過來了?那片雷雲,是風烈陽要渡劫?”
莫長憂頷首,已經將煉器爐爐火燒開:“正是。”
莫長生立刻將煉器爐移開,抓住莫長憂的手:“兄長莫要如此。風烈陽是可惡,是該殺,將來若有機會,長生一定不會放過他!可是,在他渡劫前夕,毀他渡劫機緣一事,這種事情,牽涉因果太多,一旦沾染,於兄長修行不利,萬不可做!”
莫長憂任由莫長生握著他的手,靜默片刻,方道:“百年之後,長生與逍遙宗必爲死敵。諸葛餚汲汲於權力,並不爲懼。而風烈陽天資極佳,且有逍遙宗傾盡一宗之物供其修煉,百年之後,定然成大器。到時,逍遙宗掌門之位,或可掌控於風烈陽之手。長生與風烈陽,必有一戰。”
莫長生恨極了風烈陽,卻不肯因此被天道抓住把柄,更不肯兄長被抓住把柄,努力勸說道:“不一定是他。逍遙宗這麼多人,到時都是我的敵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且,我有信心到時能打敗他,這玉簫之中,有風烈陽三縷神識,若是現在燒了,風烈陽進階很可能失敗,兄長不必因此沾染因果!”
莫長憂定定地看向莫長生,忽然退後數步,手中拿出一隻陣盤,雙手飛舞,片刻之後,便佈下了千幻陣法,化爲三十六個人影,盤膝坐下,取出另一隻煉器爐,直接將玉簫丟了進去,幻化出無數蘊含著他的靈力的火球,燒之。
莫長生:“……”他只會布千幻陣法,可是如何破解,他哥費了無數口水,也沒能教會他!
莫長生不會以巧力破陣,更不敢以力破陣,唯恐傷到了莫長憂,因此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三十六個一模一樣的莫長憂,把玉簫給燒成了灰。
而玉簫之中寄存的三縷神識,也被燒沒了。
莫長生擡頭,那片烏雲,已然散去。
風烈陽的進階,在沒等到雷劫時,提前失敗了。
片刻之後,莫長憂終於收了陣法,手心裡是玉簫燒成的灰。
“是我錯了。”莫長憂一襲白衣,擡頭看向那片散去烏雲的天空,忽然道,“我以爲我是爲了長生這樣做的,可是,做完之後,我心中暢快極了。我想,我這樣做,只是爲了我自己,與長生無關。”
莫長生默然,看莫長憂繼續開口。
“風烈陽縱使癡傻,縱使無辜,然而傷我亦是事實。旁人不忍責怪他,天道因果亦不會因此而懲罰他,可我,卻恨他。他癡傻時無辜毀我道基,我清醒時有意令他此次無法化神。如是種種,我與他,再不相欠。”
百里之外,風烈陽在雷雲即將來臨之時,接連吐出三口本命精血,神魂激盪,修爲從元嬰圓滿期,直接降到元嬰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