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石難當尊師重道的眼神,鄭法的回答,很是暖心:“放心,陸幺底蘊深厚,性命無虞。”
只是看石難當?shù)谋砬椋孟窦葲]有被暖到,更不放心。
一旁的元老頭忽然笑了起來。
其他人不由望向他,很是疑惑。
就見元老頭咧著嘴:“我笑那昊日山門尊卑有序,不同俗流……”
鄭法聽了都忍不住想笑。
高情商:尊卑有序,不同俗流。
低情商:不是人過的日子。
不得不說,昊日山的模式,對非三族修士太不友好了,要不是有那聖血印,他恐怕最終也只能選擇打出昊日山。
石難當如此渴望自家祖師壽終正寢,除了害怕被清理門戶,也不是沒有這個原因。
別說其他人,連石難當都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笑完才說:“其實,也並非昊日山太過嚴苛,比之魔門,昊日山怎麼都算是名門正派,又位列五宗,舉世矚目,自然不會太過分。”
他頓了頓,目視鄭法:“不同的,是九山界。”
殿中頓時一靜。
連謝晴雪都忍不住瞟了他兩眼,心中詫異:
別看這石上人在昊日山的路已經(jīng)走絕了,可在九山宗,這路倒是越走越寬。
難怪他在昊日山這種地方,都能混到陸族高層。
衆(zhòng)人笑了一陣,殿中方纔有些凝重的氛圍,一掃而空。
不是說鄭法的想法,能讓九山界高枕無憂。
而是大家都明白,九山界現(xiàn)在,確實處於一種進可攻,退可守的局面中:
進取之道,在鄭法的藍圖上畫得清清楚楚:
作爲九山宗掌門,鄭法的修爲進階近在眼前。
而其他九山弟子,將會通過仙陣法,加速修行,發(fā)揮出遠超自身的實力。
雖然還有許多細節(jié)要完善,但比起之前的惶惑迷茫,如今人人都有了個目標,精氣神和心態(tài),自然不同。
對天地大變的恐懼,無形之中,似乎也少了許多。
退路更是顯而易見:
事有不諧,鄭法能帶著九山界上下,投奔地府。
雖然以前積累會付之東流,日後修行也困難重重,甚至寄居人下,肯定有不順心之處,但性命總算是有些保障。
有了這種底氣,九山界更能放下包袱,銳意進取。
心態(tài)當然輕鬆。
連章師姐都笑道:“這一趟最大的收穫,其實是九幽帝君證道太乙。”
衆(zhòng)人跟著點頭。
不得不說,九山宗這些高層,確實有了鄭法的形狀:
大敵當前,九山存亡,危在旦夕,急!
能跑路?
那慌什麼?
……
“倒是陸幺,深爲可慮。”謝晴雪皺眉道,“太乙若是被限制,那陸幺,恐怕是諸天最強者之一。他不死,九山難安。”
大概是因爲天河派覆滅在陸幺手中,謝晴雪說起陸幺的時候,滿是警惕厭惡。
“昊日山的情況,需要探查一番。”鄭法順勢說起之前的想法,他看向韓老,叮囑道,“韓老您在情報司中,挑些弟子,派去昊日山。”
見他臉色嚴肅,韓老也直起身子,拱手應(yīng)道:“是!”
“也不用太靠近昊日山。”鄭法叮囑道,“最重要的,是查明三件事:”
“其一,羅散仙還能不能復活?”
“其二,陸幺是不是在山上?”
“其三,昊日山上,還是三族爲尊麼?”
衆(zhòng)人對視一眼,心知鄭法還真有意攻打昊日山。
只是什麼叫……還是以三族爲尊?
韓老聽了,臉上卻露出難色:“這恐怕是昊日山機密。”
“盡力而爲,我和石上人,都知道些昊日內(nèi)裡情形,或許對你們有幫助。”
鄭法也知打探這幾件事很難,倒也沒有強求。
他見其他人面色凝重,似是覺得大戰(zhàn)在即,反而笑道:“我是想趁他病,要他命,只是昊日山背後恐怕還有魔祖。”
“魔祖?”
衆(zhòng)人臉色立馬變了。
這事是鄭法從雲(yún)真仙的態(tài)度中猜出來的,也沒來得及和他們討論。
“陸幺恐怕能號令一位或者多位魔祖。”鄭法說著自己的想法,“說不定,這些魔祖就會出現(xiàn)在昊日山。”
章師姐明白了:“你是說,羅散仙若是死了,雲(yún)真仙又困在地府,陸幺會命令魔祖出世?”
鄭法點頭道:“這就要看,陸幺如今在不在昊日山了。”
衆(zhòng)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陸幺在昊日山,那魔祖還不一定會現(xiàn)世。
但如果陸幺或是要養(yǎng)傷,或是因爲天地限制,不能進入玄微,那陸幺說不好,還真會讓魔祖出世——
不然,就是將昊日山直接送給了鄭法。
龐師叔有些失望:“難怪你要查山上是不是以三族爲尊,要是魔祖出世,咱們不沒機會了?”
“不。”鄭法卻笑了起來,“有機會,若是昊日山?jīng)]有道果,沒說的,直接打上門去。”
“若是真有魔祖……那以昊日山的情況,恐怕內(nèi)部就會開始混亂。”
聽了這話,石難當恍然:“魔祖要是執(zhí)掌昊日山,陸族還好,雲(yún)羅兩族可就遭殃了。”
龐師叔也明白了過來:“魔祖自己都有一大家子要養(yǎng)呢。”
“所以我要整個玄微的煉器市場。”鄭法點頭道,“太上道的,西洲的,甚至……昊日山的。”
章師姐贊同道:“若是要推廣萬仙陣之法,那我等對資源的消耗,恐怕不是小數(shù)目,賺錢也許比佔據(jù)昊日山重要。”
“昊日山出了問題,便是我九山宗的機會。”
章師姐明白他的想法。
要是昊日山空虛,那鄭法自然要拔除這個禍患。
若是不行,那就先佔了對方的市場。
一方面,賺取的資源,都會通過萬仙陣轉(zhuǎn)化成實打?qū)嵉膽?zhàn)力。
另一方面,也是打擊昊日山的實力。
誰說經(jīng)濟戰(zhàn)不是戰(zhàn)爭?
因爲鄭法不日便要閉關(guān)進階,天宮殿這次討論,可以說是他閉關(guān)之後,九山界的戰(zhàn)略規(guī)劃,所以會議持續(xù)很久。
等到各種細節(jié)完善,已經(jīng)是一個月後的清晨。
鄭法回到自家院子,放下俗事,專心準備閉關(guān)。
龐師叔和元老頭兩人同路,飛在天空中,遙見金烏拉著天帝身自東方緩緩升起。
日光輕柔地灑在九山界天地之間。
玄武宿羣島間,有弟子穿梭,似準備去九山大學上課,嘴裡唸唸有詞,似在複習。
凡間有農(nóng)夫,擔著鋤頭,往田間走去,露珠自他腿邊灑落。
兩位九山前一代執(zhí)掌者,默契地停住了身形,默默看著,瞳孔中反射著朝陽的金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才對視一眼,分頭奔向各自執(zhí)掌的部門,再無半點猶疑。
只不過兩人很快又聚到了一起。“漱玉龍主要來?”元老頭和龐師叔,一同看著天帝身,都有點猝不及防,“來做什麼?”
“她說,要來看一看龍族培養(yǎng)實驗的情況。”鄭法本體閉關(guān),天帝身便要主持大局,“不過我想,這龍主估計也慌了。”
兩人恍然點頭。
“也是,她這個道果,受到的影響,比咱們還大。”
九幽帝君立輪迴,道果修士,一覺醒來,恐怕天都塌了。
天帝身又道:“漱玉龍主是我九山盟友,我又不好離開九山界,還請師尊你們和蕭仙子一同迎一迎。”
元老頭兩人,自然聽得懂他的意思。
如今九山宗的盟友體系中,九幽帝君是獨一檔的,大腿級別。
次一檔的,並非瑤池或者太上道,而是這位漱玉龍主——
百仙盟地盤大部分是海域,海產(chǎn)養(yǎng)殖等產(chǎn)業(yè),雖然剛剛起步,但收入已經(jīng)不菲,日後必然又是一大支柱產(chǎn)業(yè)。
更不用說商路像個無窮無盡的靈石礦,給如今的九山宗,帶來了大量資源。
加上漱玉龍主來歷清白,某種程度上,比四宗還值得信任點,其實力,在如今的玄微,也是高手,在海中更神通廣大。
鄭法和九山界諸位長老,對其都相當看重。
因此纔要兩位長輩一同相迎,以示禮數(shù)。
元老頭兩人一面帶著蕭玉櫻和弟子立在海邊迎候,一面想著漱玉龍主對九山宗的價值,表情很是耐心。
海面本還平靜,後浪輕輕地推著前浪,有節(jié)奏地擊打著岸邊礁石。
忽地,海底多了一團黑影,黑影極大,眨眼間,就包圍了整個海岸線。
衆(zhòng)人神色一正。
就見漱玉龍主破海而出,在空中化作雍容華貴的女子模樣,臉色很冷,掃視著他們。
“拜見龍主!”
“師尊!”
元老頭等人打招呼道。
漱玉龍主目光在元老頭臉上掠過,皺眉看向蕭玉櫻:“鄭法呢?”
“掌門他心有所感,正準備進階,正在九山界恭候。”
漱玉龍主表情和緩了些:“倒是我叨擾了。”
龐師叔心說這龍主心情大概是不大好,倒還講理。
“這位是?”
“這兩位,是九山宗元太上,龐太上。”
漱玉龍主表情不大在乎,淡淡頷首。
雖然兩人都是化神,可在她眼中,當然是算不得什麼。
蕭玉櫻又補充了一句:“元太上,是鄭掌門師尊。”
漱玉龍主雙眼一定,落在元老頭身上,竟淺淺露出了笑意:“名師高徒,失敬。”
見她竟然笑了,依舊被略過的龐師叔斜睨元老頭一眼,暗罵:
高徒是高徒。
名師?
我呸!
似乎元老頭這個掌門師尊千里相迎,讓漱玉龍主心中開心不少,一行人路上倒也熱絡(luò),很快到了九山界。
元老頭笑道:“龍主是第一次來九山吧?”
漱玉龍主點頭,瞟了下身旁的蕭玉櫻:“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九山界,有何奇妙,能讓我這徒弟,死活不想離開。”
蕭玉櫻低著頭,表情有些害羞窘迫。
見龍主好奇,元老頭還真就先帶著這位貴客,到處晃了晃。
九山軍校,如今在演練仙陣,自然是不好給外人看的。
其餘的倒是沒啥,漱玉龍主一路走馬觀花,大致參觀了下九山大學,和各種工廠。
鄭法雖然閉關(guān),但制式本命法寶的規(guī)劃,對昊日山經(jīng)樓典籍的解讀實驗,加上之前各種研究,生產(chǎn)任務(wù)。
搞得如今九山界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如火如荼,許多弟子忙得是腳不沾地,卻又忙而不亂,臉上自有一種氣定神閒。
這讓漱玉龍主有些驚訝。
“九山宗不知道九幽帝君證道之事?”漱玉龍主不由問道,“我看海域許多修士,也是惶惶不知所措,瑤池甚至好像又亂了起來。”
元老頭心說鄭法沒回之前,我們也差不多。
不是說,九幽魔祖證道對普通修士有什麼直接影響。
而是這玩意影響道果格局,容易搞出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事情來。
大部分修士,實在是太熟悉這種事情了。
修士,是一類對危險極度敏感的人。
他也沒解釋什麼,只是輕笑了聲:
“我九山宗,向來如此。”
竟莫名有種處驚不變,笑看風雲(yún)的自信。
漱玉龍主腳步一頓,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判斷這句話中的自信是真是假。
可別說元老頭,就是她弟子臉上也很淡定,像是在給元老頭這話做註解。
這讓漱玉龍主眼睛一瞇,神色中,多了些思量。
一羣人很快來到了天宮殿,見到了鄭法的天帝身。
“鄭掌門。”
漱玉龍主朝天帝身拱了拱手,姿態(tài)比之前見面,認真了些許。
天帝身請龍主落座。
寒暄一陣,天帝身才朝龍主說道:“蛟無忌長老那邊已經(jīng)準備好了,我陪龍主你去看看?”
“不急。”哪知漱玉龍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拒絕道,“我來此,自然是爲了看看實驗情況。只不過有些事,我想鄭掌門你應(yīng)該知道。”
“什麼事?”
“玄微那流星雨,已經(jīng)持續(xù)了月餘。”漱玉龍主卻忽然扯起了旁的事情來,“自這第一顆流星開始,我就感覺,海域有了變化。”
天帝身心知這流星雨是那些隕落的金仙所化。
按照天河尊者的說法,這些金仙創(chuàng)造的世界,將會與玄微融合。
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見他不說話,漱玉龍主又道:“海域在擴大。”
果然如此,漱玉龍主幾乎是海域之神,她的感覺,九山界自然是相信的。
“海域乃是我九山宗根基,多謝龍主告知。”
漱玉龍主卻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句讓殿中人吃驚的話來:“新生的海域中,似乎也有修士。”
天帝身皺起了眉頭。
此事聽起來不大,但漱玉龍主刻意說起,是在提醒另一件事:
九山宗一家獨霸,視爲禁臠的海域,來了另外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