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衆弟子在模擬秘境中演練，蕭玉櫻換了個話題：“《金丹工程》初見成效，你該準備結丹了？”
鄭法點頭，也不隱瞞：“蕭仙子眼力過人，我靈力積累已足，如今又探明瞭金丹原理……”
玄微界畢竟實力爲尊。
他做了這麼多事情，最重要的，還是爲了他的修爲考慮。
如今積累確實是夠了。
蕭玉櫻看了他一眼，瞳孔中有些笑意：“怕是早就沒什麼關隘了吧。”
鄭法一笑，亦是明白蕭玉櫻的意思。
他吃了許多靈材，又熟練了陰陽合秘法，結一個神霄金丹實在不算難。
如今更是通過《金丹工程》明確了金丹本質，一枚上品金丹幾乎是唾手可得。
只是……
蕭玉櫻像是明白他所想：“都說丹成上品即爲元嬰種子，但我等修士自然精益求精，特別是如我們這樣身懷珍稀道體之人……”
鄭法將蕭玉櫻的話翻譯了一下——
有的人丹成上品，是因爲他們只有丹成上品的能力，甚至爲了丹成上品捨生忘死。
而有的人丹成上品……是因爲金丹等級最高只有上品。
很狂妄，卻又莫名對了鄭法的心思。
“蕭仙子，請問，你是如何將元磁道體和金丹聯繫起來的？”
鄭法不由問道。
他如今的問題，便是《神霄金丹》和自身的青陽道體似乎是兩個不相關的東西……
特別是扶桑木出現之後，他的修煉就稍稍有點歪——而九山宗傳承的《神霄金丹》卻又不是爲了青陽道體而創。
鄭法如今的擔憂有兩個：
其一當然是扶桑木干擾了《神霄金丹》的凝結，其二便又貪心一點——他害怕凝結神霄金丹之後，會損害體內的扶桑木甚至青陽道體。
扶桑木的好處如今最大的也就是個扶桑靈露，但鄭法對這傳說中的神樹期望頗高，實在不想貿然放棄。
因此，他想找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當然，這種煩惱……旁人可能無法理解，也就是蕭玉櫻這種人能拿來問問。
果然，蕭玉櫻愉快地點頭，很懂的樣子：“這便是我們這種人的難處了！”
“普通修士，只需按部就班，按照功法一步步修煉就可。而我們這種人……卻要在原來的功法上推陳出新。旁人哪知我們的艱難？”
本是站在鄭法身邊的元老頭擡了下腦袋，臉色怪異，似乎想罵人。
鄭法品了品這個意思……這話實在凡爾賽！
就像一個富二代跟你講，我們創業可難了——雖然我們本錢多，人脈足，虧了不心疼，但我們活在父輩的陰影下啊！哪像你們，輕裝上陣，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難怪師尊一臉破防。
蕭玉櫻這麼說話，能交到朋友纔怪呢！
他又問道：“那如何推陳出新呢？”
“悟！”
“……”
鄭法就討厭這個字。
他在現代也找了不少道典來看，也不知是兩界本身的差異，還是這些典籍魚龍混雜。
當然，也可能是他這方面天賦不足。
實在是……看的迷糊，總覺得似是而非。
特別是那種微言大義的寫法，對他這種萬事萬物恨不得弄得明明白白的性格來講，體驗是在說不上多好。
似乎是看明白了他的表情，蕭玉櫻笑道：“我等這種有些天賦的修士，在靈力積累上比旁人有更多的優勢，但往往會卡在一些修煉的關卡上。”
“我們的體質，或者說天賦，給予了我們許多優勢，但又讓我們必須走一條與旁人不同的路。”
“這條路，沒有旁的辦法，只能靠自身的感悟。”
鄭法恍然，他想了想，章師姐其實也有點這種情況。
蕭玉櫻繼續道：“比如我，金丹之前一帆風順，但結丹卻耗費了將近百年，其中有一大半時間，都是在感悟這點靈機。”
“何謂靈機？”
“不可言，不能言。”
……謎語人滾出九山！
蕭玉櫻卻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玉筒，遞到鄭法面前。
“這是？”
“我寫下的一些結丹感悟，許是對你有用。”
鄭法這才知道爲何蕭玉櫻忽然問自己結丹之事，原來是想將此物給自己。
“多謝仙子！”
鄭法雙手接過玉筒，鄭重地朝蕭玉櫻謝道。
此人真是用心了。
蕭玉櫻看了那九山宗弟子一眼，開口道：“九山宗，長長久久得好……”
“……”鄭法不知道她爲何說出這句話，又聽她道：“玄微界過去，不知道有多少門派起起落落，興衰已成常事……”
鄭法沒說話，就聽著她說話，蕭玉櫻去過太多秘境，說一聲玄微界歷史學家不爲過。
“我也早已看慣，覺得都是尋常。”
“但，九山宗……值得長久一點。”
一旁的元老頭一呆，看蕭玉櫻的眼神瞬間就溫和了起來，大概心中的感受和鄭法是一樣的：
……蕭玉櫻這嘴像是甜辣味的——平時刺人，但偶爾說話還挺好聽。
身後，聽著他們說話的沐青顏低下了腦袋，心中卻想著：
這位蕭仙子看到了過去，而我看到了一角未來。
若未來是那個樣子，那九山宗……值得永遠興盛下去。
……
既然要準備結丹，鄭法便將種種事物都交託給了章師姐和師尊，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坐在靜室的蒲團上，三根線香上青煙冉冉，屋外一片靜悄悄，隔壁章師姐院子中日日練習新聞稿的元師姐，這幾日都不在，似乎都換了個地方。
鄭法心中微暖，將神識浸入玉筒，看著蕭玉櫻總結的結丹感悟。
半天之後，他睜眼，咧嘴，想罵人。
蕭玉櫻寫得很細，除了一些不好向外透露的事情，她幾乎將自己結丹之前所思所想都告訴了鄭法。
按照玉筒中所言，她結丹有兩個助力：
首先，蕭玉櫻強調，最主要的是她自身的努力——她不僅修煉刻苦，還在各處秘境中找到了許多前人的典籍和記載，從中總結了許多經驗。
其次，她的化神師尊也給了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幫助：她那師尊不知從哪裡，給她找了枚九葉菩提子。
鄭法聽說過九葉菩提子，乃是玄微界傳聞的悟道至寶。
他相信玄微界九成九的修士，恐怕都只是聽說過這玩意，甚至恐怕以爲這東西是假的……
翻譯一下蕭玉櫻的說法，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長輩助力，她成了！
鄭法緩緩放下玉筒，總覺得再看下去，這蕭玉櫻要成自己的心魔了。
他哪來個化神師尊？
不過蕭玉櫻倒不是來炫耀的，她詳細描述了自己使用九葉菩提子的感受——就是腦子無比好用，想法一個接著一個，一瞬間似乎過了幾輩子……
然後她就抓住了一點靈感。
鄭法搖搖頭，九葉菩提子這玩意，自己想都不要想。
不過看了這玉筒，他倒並不是全無所得。
蕭玉櫻講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她也修改了自身的修煉功法，其中最重要的改動，便是換了種天罡地煞氣，這和鄭法的思路隱隱相合！
從《金丹工程》，鄭法確定了一件事——金丹是一種核反應堆，《神霄金丹》是將一些輕重粒子，或者說天罡地煞，轉變成能量和新粒子的過程。
而扶桑木，或者說，扶桑木上面的結的那個果子……按照神話傳說的話，便是太陽。
無論玄微界的太陽有什麼神話含義，但在現代天文學中，太陽中的大部分反應過程，其實是質子循環反應。
或者說，是從兩粒氫原子開始的反應。
按照蕭玉櫻的思路來說，他若是將天罡地煞氣中的天罡氣，換成氫原子流是不是就和扶桑木甚至青陽道體隱隱相合？
這是他一直在思考，卻不大能確定的思路。
蕭玉櫻今日給的這枚玉筒，卻讓他多了不少信心。
就在他細細推敲的時候，院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鄭法擡頭，卻見元老頭走進了自家院子，他手中拿著一本筆記，看到他也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筆記往鄭法手中一塞，開口道：“這是我往日凝結神霄金丹的一些感悟，你拿去看看。”
鄭法一呆，就聽元老頭道：“旁的我也幫不上你，你畢竟與我不同，這筆記你看看就好……倒是九山宗諸事你不必擔心，我會幫著處理的，好好閉關。”
……這老頭，當掌門的時候都沒見多管九山宗的事情，如今卻主動開口攬事了？
他想說什麼，就見元老頭擺擺手，晃悠悠地又走了。
鄭法翻了翻師尊送來的筆記本，裡面的墨跡很新，說得其實也很雜亂，似乎是這老頭最近趕忙寫出來的，大概是因爲蕭玉櫻那個玉筒，纔有的這個想法。
他還未將元老頭的筆記看完，龐師叔又來了，也是一本結丹感悟。
連元師姐都憋了一本這玩意出來。
怎麼說呢……看元師姐的筆記，他能同時感受到她真摯的心意和蹩腳的文采……
章師姐倒是沒來——她那點東西，早就告訴了鄭法了……哪能被蕭玉櫻搶了先。
一日後，一個鄭法未曾預料的人，走入了鄭法的院子。
“黃師叔？”
鄭法迎了上去，心中詫異：
進了九山界之後，所有人都自己的態度都變了些，連師尊也是如此。
不僅是因爲他隱隱有著化神之能，更重要的是如今九山宗之人，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這種變化鄭法也能理解。????唯獨黃師叔依舊不冷不熱，鄭法讓她管理執法閣，她也幹，但平時卻獨來獨往，除了章師姐幾乎不和人說話。
此人，頗有點無欲則剛的意思。
哪知今日會忽然來自己院子。
黃師叔見面也不多話，只是將一枚玉筒送到鄭法胸前。
“這是？”
黃師叔道：“結丹感悟。”
鄭法接過玉筒，又聽黃師叔繼續道：“不是我的。”
“嗯？”
鄭法不免有點不解。
“你可知，我結的是什麼金丹？”
鄭法搖搖頭，他是真不知道——九山界這麼多元嬰之中，蕭玉櫻和龐師叔結的是龍虎元丹，自家師尊結的是神霄金丹。
唯獨黃師叔，他沒聽說過。
“坎離金丹。”
鄭法心中更加詫異了，坎離金丹，也是九山宗十二門金丹法中的一種——但並非上品金丹傳承。
黃師叔作爲元嬰，理應是上品金丹纔是。
怎麼會修行這一門金丹法？
“我有個道侶，你該是知道。”
鄭法點點頭，龐師叔曾說過，黃師叔以前是有丈夫的，還是位天才，也是龐師叔的至交好友。
“坎離金丹這結丹法門，並不是上品結丹法門，但我夫君……”黃師叔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溫柔。
鄭法從未聽到黃師叔語氣這麼溫和過。
“他當年欲要我夫妻倆同結上品金丹，便將這門不大頂尖的金丹法拿來感悟，後來，我倆就都靠著他改進的金丹法門，修成了上品金丹。”
鄭法心中一震，坎離金丹他也瞭解——坎離，便有水火陰陽之意，或者說，這是一門可以用來雙修的仙門金丹。
黃師叔道侶選擇這一門金丹，自然是爲了夫妻共享長生。
讓他驚訝的是——這位長輩竟真成功了！
到了現在，他才明白，爲何之前龐師叔對這位師叔的逝去如此痛心，又爲何這麼多年不原諒黃師叔……
這是何等的天賦？
他握著手中的玉筒，只覺這份結丹感悟實在珍貴——這可是一次成功改進金丹法門的經驗。
就聽黃師叔看著鄭法，或者說，是盯著他手中的玉筒，神色說不出的複雜。
“這是他的遺物……”
“……”鄭法只覺手中的這枚玉筒，變得有點沉甸甸的。
“這麼多年以來，這玉筒，我不敢看……”黃師叔不像是在對鄭法說話，而像是在對他手中的這枚玉筒說話。
鄭法心中明白，對黃師叔來說，這玉筒中的東西，不是一門珍貴的秘法，是當年自家夫君爲了夫妻倆成爲一對神仙眷侶的努力……
可能在她眼中，這秘法的一字一句之間，都是那位天才師叔對她的脈脈情意，對未來的期盼，是那個意氣風發萬事都攔在自己身前的身影……
“師叔，我會盡快將這玉筒還給你的。”
鄭法鄭重說道。
“不必……”黃師叔擡起頭，看向鄭法，又道：“你好好看，仔細看，看明白了纔給我。”
鄭法心中不由疑惑。
只聽黃師叔說道：“他當初寫了這個感悟，是爲了我倆能長長久久……”
“……”
“我倆是不行了。”黃師叔擡眼看著鄭法，“你卻可以。”
“……”鄭法無言。
“莫要讓無衣同我一樣。”
“師叔？”
黃師叔轉身朝著院外走去，最後一句話，是她背對著鄭法說的：“姓龐的當年說了句話，該死的是我……”
鄭法沉默。
“這話我對自己說了百萬次，可他拼了性命救我……”
“我不能死。”
“莫要讓無衣跟我一樣。”
黃師叔慢慢地往外走，如今已是九山界的夜晚時分，島嶼外的霧氣，黑沉沉的。
……
靜室裡，鄭法握著黃師叔送來的玉筒。
這玉筒表面光滑，帶著暗淡的潤色，似乎曾被人一日一日的撫摸，拿在手中有種淡淡的暖意。
他是沒有化神師尊，但這一刻，他似乎也不羨慕蕭玉櫻了……好吧，還是有點羨慕——那個化神師尊他可以不要，但菩提子他是真想要。
他輕輕閉眼，直到看完玉筒中的記錄——睜開眼之後，臉色上滿是無奈。
他算是知道，這位天才師叔天才在什麼地方了！
人家有著悟道靈體！
悟道靈體，顧名思義，就是容易陷入對大道的感悟中……
效果相當於弱化版的九葉菩提子。
但機會多啊！
鄭法這下更明白龐師叔對黃師叔的憤怒了……
不過這枚玉筒也有點用：這位師叔將坎離金丹分爲陰陽兩部分，以便於夫妻共同修煉——在這個過程中，也改動了修煉所需的天罡地煞之氣。
放下玉筒，鄭法又回到之前的想法中：
靈體，按照他之前的種種發現來說，是體內的靈力本身有著一些特殊效果：
比如他體內的靈力中竟有能讓豌豆芽發芽的符圖。
而扶桑木能種出太陽，可能就是一種——能夠讓氫離子發生聚變的靈力效果？
而天罡氣都是輕核粒子的話，自己將神霄金丹原本需要的天罡氣換成氫離子是否可行？
也就是說，他的神霄金丹，產物不變，原料卻要變成氫離子……
按照蕭玉櫻和黃師叔道侶的經驗來說，這種改動，應該沒有問題。
鄭法心中推敲半晌，覺得這想法應該有些可行性，乾脆朝著院外走去。
……
自鄭法準備結丹之後，章師姐這幾日一直在天宮島主殿中處理雜事。
元師姐也在一旁。
甚至蕭玉櫻都在此處。
她和章師姐雖然關係不算很熟悉，但她從來只和看得上眼的人說話，這九山宗除了鄭法，也就章師姐她願意多說兩句了。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但氣氛卻似乎有點無趣，漸漸地，竟陷入了些沉默。
“鄭師弟不在，好沒意思……”
章師姐蕭玉櫻兩人還沒說什麼，元師姐卻心直口快，嘀咕道。
其他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卻知道，這話倒是不假——鄭法如今是九山界的主心骨，他在這裡，旁人總是安心一點。
不在，她們的思緒就總會莫名地飛到那個小院中，有時候話說著說著，心思就不在此處了。
“別想了……結丹這件事最是急不得，十年八年都算短的。”
蕭玉櫻撇撇嘴道。
“這麼久……我就睡了一覺就結丹了！”
元師姐瞪大了眼睛。
章師姐道：“你那一覺睡了八十年……”
“……是哦！”元師姐撓了撓腦袋，忽然靈光一閃，“那我再睡一覺！”
說完，就往桌子上一趴，腦袋正朝著門口。
“那不是鄭師弟？我還沒睡著呢……就做夢了？”
章師姐擡頭一看，鄭法正朝著主殿而來。
連蕭玉櫻都驚了：“你這就閉關完了？”
鄭法搖搖頭，看向章師姐道：“之前那傳訊符中能屏蔽靈氣對電磁場干擾的符文……可能單獨用？”
章師姐輕輕點頭，眼中滿是疑惑，大概是不明白鄭法問這個幹什麼……
“門內收集的那些天罡地煞氣可曾完備？”
“……還差幾種。”
“那得叫百仙盟和無雙會在買了來。”
一旁的蕭玉櫻聽懵了：“你要幹嘛？”
“我要找最輕的天罡氣！”
要想將神霄金丹的原料換成氫離子，就要找到氫離子……
這個很簡單——氫離子是原子量最小的帶電粒子！
之前鄭法可能沒辦法，但若是能屏蔽靈氣對電磁場的干擾的話，那原子量的測量就太簡單了——
所謂，你有菩提子，我有質譜儀！
悟你大爺的道……
爺又要實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