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天罡氣衰退探秘》的篇幅不長。
鄭法很快就讀完了一遍，他擡頭，看了章師姐一眼，居然什麼都沒說，而是又拿起造化玉牒，再讀了起來。
章師姐見狀越發好奇。
“沒想到，這弟子，還真給了我一個驚喜。”
又看完一遍論文，鄭法沉默數息，才感慨道。
他說話時眼神有些空洞，內心還在回想論文中的內容：
這論文是一個築基弟子寫的，其實也並不算是論文，因爲文中連個真正意義上的結論都沒有。
實質上，這論文說是探秘，實際上卻只是篇觀察報告。
有價值的，是他觀察的東西：
赤羽天罡氣。
這是天罡氣的一種，其實不少見，特別之處在於：九山界沒有。
不僅是沒有，赤羽天罡氣，在九山界中都無法存在：
這點，是這弟子最有價值的發現。
說起來他的發現過程也簡單，這弟子不知道從何得來了赤羽天罡氣，一直沒用，在九山界中呆了幾年一看，這玩意中的靈氣居然完全逸散了。
最後變成了一種紫紅色固體粉末，氣溫稍高，還能自燃。
他似乎還沒確定這玩意是啥，可鄭法一看就明白：
這不紅磷麼？
赤羽天罡氣其實不少見，紅磷更常見，少見的是這種變化。
更讓鄭法感興趣的，是這變化的原因。
“師姐，讀這個論文，我想到了一個問題。”
“嗯？”
章師姐看著鄭法的側臉，卻發現鄭法並未看自己，而是怔怔看著虛空，語速比平時還快一點。
她知道，師弟似乎並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而是想到了什麼，在不自覺自問自答，梳理自己的思路。
“靈氣如此多變，那爲何這個世界如此穩定？”
章師姐看著鄭法，內心疑惑。
什麼叫世界穩定？
鄭法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看了這篇論文，我有點明白了。”
“明白什麼？”
“無靈氣的物質，纔是這個世界的基礎，因此才一樣……”
章師姐只覺得自己越發聽不懂了，問道：“一樣？什麼一樣？”
當然是現代世界和玄微界的高度相似。
在鄭法看來，這實在不大合理：
若將靈氣理解成世界規則，那玄微界的世界規則，其實相當冗雜。
鄭法說玄微界過於穩定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規則如此多，有些還自相矛盾，早該炸了。
偏偏玄微界不僅存在了幾個紀元，和現代世界，更有數之不盡的相似之處。
如果沒有靈氣這個變量，這兩個世界幾乎沒有差別。
這說明，靈氣的存在，似乎沒有影響玄微界的底層規律。
大部分物質，還是按照現代的物理規律在運行。
這其實並不簡單：這種現象，代表著現代世界的物理規律，比靈氣更根本。
打個比方的話，這就相當於靈氣是一個虛擬機，而現代世界纔是底層的操作系統。
鄭法之前就隱隱有些疑惑，今日看了這論文，才真的明白：
赤羽天罡氣的變化原因，其實很好猜想——即便是有了清靜竹，九山界的靈氣組成也不全。
因爲沒有相應的靈氣，赤羽天罡氣才無法長存。
由此可以推出一個令鄭法有點驚訝的結論：
沒有靈氣的情況下，可能所有的靈材都會衰退成現代世界中常見的物質。
換句話說，靈材粒子，會迴歸一種穩態。
而這種穩態，就是現代世界的物質。
所以兩邊的人體結構一模一樣，大部分物質也沒什麼差別。
章師姐見此，忍不住又問道：
“師弟？”
“師姐，你覺得靈氣衰落之後，是不是就是如此？”
“……是有點像。沒有了特定的靈氣，所以靈材不僅無法成型，甚至無法存在？”章師姐沉吟道，“那這樣一來，若是所有靈氣都不存在的話……”
鄭法默默接了句話：
玄微界就會和現代，一模一樣。
章師姐見他笑的如此開心，皺眉問道：“可這個，值得你這麼開心麼？”
“師姐，《天罡地煞變化》的下一步，我有思路了。”
“……”
章師姐拿出自己的通鑑，找到那篇論文，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皺起眉頭：
自己變笨了？
……
“找我幹嘛？”
九山祖師站在鄭法院子裡，表情冷漠，也不落座。
“祖師，您老還在生氣呢？”
“生氣？我生什麼氣？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九山祖師大聲嚷嚷，“我不就是堂堂祖師，連個太上長老都沒撈著，臉都丟盡了麼？這有什麼好氣的？”
小金烏跟在他後面，喊著：“就是！憑什麼祖師不是太上？”
元師姐也在一旁猛地點頭。
見他倆如此捧場，九山祖師氣勢更勝：“你看看，什麼叫人心所向！”
九山祖師如今和軒華夫人他們一樣，位居長老之位。
可太上長老……
鄭法倒不是不放心他的人品，主要是不放心祖師的智商。
這祖師看起來，實在有些不靠譜，將九山界交到他手上，說不定真會被玩死。
原本他還有點猶豫，是不是給祖師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結果看到這三臥龍鳳雛，濟濟一堂，臭味相投的熱鬧景象。
他和章師姐對視了一眼，只覺之前的謹慎，極具先見之明。
“祖師，我找你來，是讓你增強一下，萬仙島的靈氣。”
“不幹！”九山祖師硬氣得很，“我辛辛苦苦給九山宗奉獻這麼多年，得到了什麼？不幹！”
“……”
鄭法看著一臉爺要罷工的九山祖師，也有些頭疼。
“祖師……”
“不幹！”
“這樣，祖師，不如咱們做個約定。”
“約定？”
“我讓祖師增強靈氣，其實是因爲我等會要測試一種修煉法。”
“修煉法？什麼修煉法？”
“根據《天罡地煞變化》衍生出來的一個法門，只是修煉起來消耗的靈氣有點大，因此才需要祖師你幫忙。”
“那我也不幹！”
“所以我答應祖師你，若是你能幫我修煉一個月，我便推薦你爲太上長老！”
九山祖師喜道：“真的？”
“章師姐爲證！”
章師姐在一旁，抿嘴點頭。
九山祖師看著鄭法，疑惑道：“就一個月？”
“一個月？”
“這麼簡單？”
“當然，我還有個條件，若是祖師一個月中間放棄了，那以後就得幫我繼續修煉。”
九山祖師聞言立馬警覺，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鄭法。
鄭法轉頭看了章師姐一眼，有些無奈，這祖師不是真傻啊！
九山祖師皺起眉頭，往後退了兩步，竟一轉身，朝元師姐和小金烏招招手。
三個腦袋，湊在一起，商量了起來。
“你倆怎麼看？”
“我覺得師姐像是在偷笑！”
元師姐低聲道。
“有陰謀？那我不答應？”
“答應！”小金烏喊道，“怎麼能不答應？”
“……祖師你想想，堅持一個月，你就是太上！那時候不想幹嘛幹嘛？”
“也對……”
“再說了，祖師你還是化神，又是靈脈成道，靈氣多得很，鄭法還是個元嬰，你怕什麼？”
九山祖師聽著連連點頭。
“而且就是輸了也沒啥！不就是幫鄭法修煉嗎？這有啥？咱不虧！”
小金烏用翅膀拍打著九山祖師的肩膀，看起來對九山祖師很有信心的模樣。
“有道理！”
九山祖師豁然轉身，朝鄭法大聲道：“我答應了！”
他沒看到的是，他的腦袋後面，小金烏看著鄭法，撲騰撲騰，一臉明晃晃的忠誠。
找了這麼兩個參謀，九山祖師算是有了。
……
鄭法坐在小院的亭子裡，章師姐立在一旁護法。
九山祖師此時化爲山河真形符，虛立在院子中央。
整個萬仙島的靈氣比之前濃郁了五六倍。
鄭法瞑目調息了幾炷香後，身上緩緩閃爍起虹光。
待光芒散盡，鄭法整個人竟消失了。“師弟呢？”元師姐晃著腦袋左看右看，到處找鄭法，表情迷糊，“不是說修煉麼？”
“他在修煉。”
“啊？”
章師姐指著天空，眼神中也有些驚歎：“他在這。”
元師姐順著章師姐的手指看過去，看了半天，啥都沒看到。
她揉了揉眼睛，再睜眼，就張大嘴巴，看向天空。
天空中大日真火在熊熊燃燒，整個萬仙島的天空，都是一片金色的茫茫火海。
鄭法的元嬰盤著短腿，坐在朵朵金焰之中，宛如仙童臨凡。
整個大學島的靈氣，朝鄭法的元嬰飛來，像是一隻只狂亂飛蛾。
方纔肉眼可見的濃郁靈氣，片刻間，居然被這大日真火，吃幹抹淨。
“這麼快？”
山河真形符中傳來九山祖師慌亂的吶喊，一道道靈氣自其中涌出，補充著島內靈氣的消耗。
可不夠！
遠遠不夠！
每一絲靈氣出現，都會被頃刻間大日真火一口吞下。
“慢點！慢點！”
九山祖師聲音越發崩潰，聽起來好像還帶些哭腔。
元師姐掰著指頭一算：“這才半個時辰吧？”
章師姐輕輕點頭。
“那祖師能活到一個月之後麼？”
元師姐看著山河真形符，山河真形符中，也沒了聲音，只一片絕望的死寂。
鄭法的元嬰在真火中，大口吞噬著靈氣，竟在肉眼可見的長大。
漸漸地，他的元嬰竟然從幼童模樣，長成了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元嬰中期了？”
山河真形符中的九山祖師，又沒忍住喊道。
“師弟之前本就快元嬰前期圓滿了，倒也正常。”
“哪裡正常了？”九山祖師一面奮力輸送著靈氣，一面駁斥道，“這比常人，快了百倍不止！這什麼修煉法？”
“師弟叫天地洪爐。”
“天地洪爐？”
……
天地烘爐，說來不是自於那篇論文，而是鄭法早有念想。
元嬰期的修煉，實際上就是吸收靈氣，在體內構建出靈材粒子，令元嬰生長。
他之前如此重視《天罡地煞變化》的靈材變，便有這個原因：
說起來，能變化成靈材沒太多用處。
畢竟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煉了。
可能變出靈材，自然就能變出相應的靈材粒子——這就是元嬰的本質，鄭法重視靈材變，其實是爲了更深入地探尋修煉。
可靈材太過豐富廣泛。
因爲靈氣的存在，玄微界的靈材的種類，比無靈氣物質多了數十倍不止——根據鄭法蒐集到的情況，靈材種類多，總量少，每一種靈材反而更稀少。
種類太多，導致靈材變很難被總結。
這想法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思路。
天地烘爐卻不同，此時他化身清風，卷著大日真火，瘋狂吞噬煉化九山祖師貢獻出的靈氣，讓其變成了元嬰的養分。
那篇論文給他的靈感，說來也就八個字:
天地爲爐，造化爲工。
或者再直白點說：
鄭法現在不再是吐納靈氣，而是此時此刻，此方天地，就是他的丹田！
以前，他是挑選那些適合自己元嬰的靈氣。
現在他無所不包，葷素不禁，什麼適不適合的，先吞了再說。
然後再用大日真火的特性，去除靈材中的雜質。
簡單來說，大多數修士的修煉，像是在海底尋寶。
鄭法不同……他把海抽乾了。
這靈氣浪潮實在駭人，一道流光從虹橋而來，落在章師姐身邊。
龐師叔的身形自光芒中顯出，他表情本帶些擔憂，可看到天空中的鄭法元嬰，他臉色立馬呆愣了起來，過半天，才僵著脖子，轉頭朝章師姐問道：
“這就是鄭法要實驗的法門？”
章師姐輕輕點頭。
“……鄭法的元嬰，怎麼一下子長得這麼大了？”
章師姐還沒說話，他又道：“我的元嬰大小，和他也不過伯仲之間！”
章師姐張開嘴，剛想說什麼，就聽龐師叔語調萬分悲傷：
“……現在比他小了。”
章師姐嘴巴又閉上了。
此時此刻，什麼樣的寬慰，都無法緩解龐師叔的悲傷。
除了……
“祖師，你怎麼一下子長這麼……小了？”
看著一臉形容枯槁，瘦的皮包骨的九山祖師，龐師叔鼓著眼睛，簡直認不出來了：
九山祖師擡頭，看了看半空中鄭法越發健壯的元嬰，又低頭看著自己半個月就縮水了一圈的身體，臉上的悲傷，無言流淌，表情就兩個字：
血虧！
龐師叔懂了:
鄭法元嬰的肉，沒有一片是白來的。
章師姐看著龐師叔，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