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玉姝小命堪危, 火居道士腳下一個踉蹌,刺空了。
他吃痛的從地上撐起,發現地上堆滿了各種障礙, 剛纔絆倒他的就是一個青瓷茶壺。
火居道士眉頭一皺, 掃了一眼地上大大小小的東西。心道這個妖怪好生狡猾, 竟能在地上擺這麼多的暗器, 怕是早有準備等著他來呢。
預期的痛感沒有到來, 玉姝悄咪咪的睜開一隻眼睛,發現尖尖的法劍離她只有三公分遠。
“啊!你個臭道士,我和你無冤無仇, 一見面你就要我的命,接招吧!”玉姝往後一縮, 避開了法劍, 趁著他摔倒, 咬了一口碎牙,蹭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既然正緊的逃命之術她不會, 她就使一些她會的吧!
火居道士一擡頭,鋪天蓋地的暗器向他襲來。來不及掏袖中的符咒,他緊急側身往旁邊一滾,直撞上一邊的紅木花幾,上面的大御瓷器因碰撞的緣故左右晃動, 搖搖欲墜。火居道士連忙出手穩住, 剛鬆下一口氣, 一轉頭迎面而來的是飛到眼前的暗器。
數十發十兩重的大銀瞬間把他砸懵了, 還有兩塊砸到了他的鼻樑, 鼻子一酸,兩道鼻血直涌而下。
是錢財爲糞土的火居道士估計自己都沒想到有一天會被糞土砸的夠嗆。
“這叫有招勝無招, 叫你得瑟,砸不死你!”玉姝看他兩眼冒星,心中十分解氣,還有些小得意。看!多少厲害的妖精被他們抓了去,她一出手就幹掉了一個,要是她好好修煉那還得了!
此地危險不易久待,玉姝趁他沒恢復過來意識,一躍而起一屁股坐在他的胸上,火居道士嘴角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跡,昏死過去。
她怕給人坐死了,只用了半個原身的重量,沒想到這麼不經坐。
“狡,我們撤!”時間緊急,她怕他隨時醒過來,往角落吼道。該死的傢伙,每次飯還沒到門口它就能辨認出吃的菜品,臭道士來了它倒聞不出了,看著她被欺負也不知道出來幫個忙!
狡去隔壁找大花求安慰自然不可能聽見她的呼喊,玉姝在門口等不來它,一口氣衝進屋子,才發現它的窩裡空空如也。
玉姝低聲咒罵了一句,喝的一聲以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力氣向著被圍的緊緊的院門撞去。
守在門口的晏老爺被撞門而出的人撞了個正著,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聽見轟的一聲,緊接著撞翻在地滿眼金星。
守在外面的小廝沒預料到這種情況,一時愣住,連把晏老爺扶起來都忘記了。他家老爺請來的是九南山抓妖能力數一數二的火居道士,喪生在他手下的妖怪多不計其數,只要被他盯上,鮮有能夠逃脫的了的。老爺讓他們守在外面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他們心裡早就篤定如果有妖怪火居道士一個人就能搞定,根本用不上他們。
晏老爺被小廝七手八腳的扶起來,吃痛的捂著後腦勺,指指被大力撞開還在擺動的木門,“呲,進……進去看看。”
隔壁欄桿某處,埋在大花長毛裡的狡突然擡起了頭,它感覺剛纔有人在叫它?錯覺吧。它猶豫的將腦袋擱回去,舒服的蹭了蹭。不過晏府今天很吵啊,是有熱鬧的事情發生嗎?
過了一會,狡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離開溫暖柔軟的枕頭,從狗洞鑽了回去看熱鬧。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狡躲在草叢裡聽見外面的小廝丫鬟正議論紛紛,議論的對象正是它的主子玉姝。
“起初我還不信玉姝姑娘是妖精,不過看她落荒而逃的樣子,大概是真的了。”
“是啊,要是普通人誰能將火居道士傷成那樣,額頭腫了兩三個大包呢,剛纔他出來的時候我看著還蠻有喜感的,年紀再老一點都可以直接當年畫裡的壽仙了。”
“菩薩保佑,知人知面不知心,妖精長這麼無良的模樣怎麼行呢,等空了我要去求兩張道符放在身上求個安心。”
“順便給我帶兩張。”
“我也要。”
“……”
在草叢中的狡聽的一身冷汗,它的老孃親啊,熊貓精竟然暴露了!現在正在被什麼勞子道士追殺?!以她雞肋的法術她豈不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狡轉頭就跑,小身子像被彈弓彈開的石子,嗖的一下從小洞裡竄了出去,直奔大街。它救不了玉姝,但是晏憷肯定可以。只要它速度夠快,能在她被抓到之前趕過去!
狡氣喘吁吁鑽進郡南府的時候晏憷正被拉著喝酒。周圍都是年歲差不多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少爺公子,對他大難不死的經歷十分感興趣,纏著要他講在林峰山的事情。
“汪!”狡看見被一羣公子哥圍坐著著冷著一張臉的晏憷,從來沒覺得這麼親切過。仰天長汪,飛身撲了上去。
晏憷心中不耐,滿腦子都是玉姝見到國師的熱乎樣,還有在他走之後她竟還返回去找那個男人,他們私底下一定在他不知情的時候見過!
想想就氣的他胸疼!
氣短胸悶的男人在人煙喧囂處默默的吃著暗醋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下一刻一個小身影竄了過來。
盯睛一看,是崽崽!
晏憷立刻擡頭往門方向望去,粉紅丫鬟熙熙攘攘其中並沒有他想見到的身影。
“汪!”往哪裡看吶兄弟!只有它來了好不好!狡心中焦急,又不好直言開口,冒著被踹開的風險,一口咬住了他的衣服下襬往外拉。
周圍的沒見過世面的世家公子對著小傢伙指指點點,好奇的觀望。
“雲青,這是你家的狗嗎?”雲青是晏憷的字,周圍一紫衣公子問道。他是晏府隔壁家督察院左督御史的二公子,朱聽南,字令植。
“令植看錯了吧,這哪是狗啊,頭上長著兩隻角呢。”旁邊的藍衣指著它頭上兩個小小的角反駁道。
“……”
晏憷此刻沒心情回答他們,崽崽看起來很不安,咬著他的衣服好像想要把他帶到哪裡去,他的心臟驀然突突突跳的飛快,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他的臉色瞬間白了下來,落下手裡的酒杯,顧不上禮節,起身道了一句告辭便急忙轉身離去。
狡看他終於明白了它的意思,鬆開了口,轉頭跑在前面,靈敏的在街上的人羣腳下穿梭。
晏憷眼神緊緊盯著前面的小身影,眉頭皺成了死結。崽崽自過來後一直呆在玉姝身邊,它一直很通人性,它現在這麼著急找他,肯定是玉姝出事情了!難道是上次害他的人再次出手了?上次的事情連他都防不勝防,事情做的更是蛛絲馬跡沒有……
他越想一分,臉色越難看一分,他強壓下去內心的擔憂,腳下又快了幾分。
晏憷的突然離桌,讓酒桌上的公子哥面面相覷。
“雲青今天怎麼這麼著急走?才喝了幾杯就這麼著急走了,以後娶了娘子還不被管的死死的。”之前把狡認作狗的紫衣公子第一個站起來緩和氣氛。
“說到這個雲青這次不是帶了個姑娘回來,向來不近女色的晏家公子可是第一次帶女子回家,我看離好事也不遠咯。”一個公子擎著酒杯,看好戲的眼神。
“哎,那個姑娘是雲青的救命恩人,當時雲青從山上掉下去就是她給撿回去的。我還聽說那姑娘可不一般,從小一人生活在深山老林裡面,和羣狼孤虎作伴,不至於茹毛飲血,但基本上逮到啥吃啥,晏家怎麼會讓這種女子進府。”另一個不同意,說出自己的看法。
“怎麼不可能,她可是救了雲青,晏府的未來的主子。當時晏老夫人拿出一盤子的金子要送給她,她一個銅板都沒收,那些錢可以夠她花上三輩子的了,她爲什麼不要?可不是想要晏府欠著她的情,以後進晏府容易些嘛。”
“……”
在座的世家公子對晏憷帶回來的女人越談論越好奇,甚至差點要組團去一睹真容了。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想要出來醒酒的國師大人聽到他們的談論內容,停下了腳步。
晏憷帶回來的女人,不就是那隻熊貓精嘛。
上一刻還在談笑的公子們,下一刻正襟危坐,如同面對要抽背的夫子一般。國師大人不僅是他們父輩敬重的對象,也是他們心中無堅不摧的偶像。
“國師大人好!”少年們齊刷刷的站了起來,異口同聲鞠躬問候。
“不必如此拘緊,都坐下吧。”扈青竹面上不顯,心中還是很受用的,笑瞇瞇的示意他們坐下,“你們剛纔說什麼呢?我好像聽到你們在說晏家失蹤大半年突然回來的晏家公子?他今天沒來嗎,我怎麼沒看見他?”
他們見國師大人坐下後,才紛紛落坐。
“回國師大人的話,我們剛纔的確在談論雲青。剛纔他坐在這喝酒,不知從哪裡來的小狗,然後他就突然變了臉色衝了出去。”在國師大人面前,他們可不敢像之前一樣隨意調笑,簡介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小狗?”他記得熊貓精旁邊跟了一隻狡,模樣與狗相似。
“蒽,說是狗又有點不像,它頭上長著兩隻角,身上是豹子的花紋,不過叫起來和狗一樣。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樣子的動物。”
那的確是神獸狡了,它跑過來後晏憷就衝了出去,怕不是熊貓精那出了問題它過來找外援的吧。
“哦,我就是好奇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扈青竹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引起少年們的疑惑,他開口解釋道。
“嗯嗯呢。”國師大人真親民,他們竟然吃個酒都能得到國師大人的注意,好幸運啊!
“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們繼續吃著。”他得去看看情況,要是熊貓精真的出了事情對他可沒有好處。
“國師大人走好。”齊刷刷站起來,鞠躬道別。
國師大人(默默感慨):現在的孩子可真可愛,真懂禮貌啊!當然晏憷那小子除外。
從晏府出來後,玉姝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本能的向出城的方向奔去。京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要是在這裡身份暴露,那就不僅臭道士要殺她,沿路的百姓也要向她扔臭雞蛋爛番茄了。不知道那臭道士醒沒醒,老天爺、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玉皇大帝保佑她這次吧,她這次要是平安無事她絕對吃素三天,不!一個星期燒香拜佛。
玉姝平時在林峰山勤加玩耍,在石子雜草遍野的山裡面得多了,在平地上跑的很輕鬆。可惜這次老天爺似乎睡著了,並沒有聽到她的乞求,她腳下生風,但還是在跑出城門外的三公里處,聽見後面傳來討厭的聲音。
“妖怪!你快點束手就擒,我饒你一種安生的死法,不然你就等著在焚妖爐裡煉丹吧。”火居道士這次是真氣急了,託她的福,他頂著一頭的包跑遍了半個京都城,孩童無邪的笑聲,他的老臉都沒地方擱了。
殺妖的道士看起來心狠手辣,但是和抓妖煉妖丹的道士相比,算是仁慈的。他一向看不起煉丹的道士,生爲妖精是上天的安排也不是他們所想,妖精生來難辨善惡,更藉著妖術在身,容易爲非作歹,危害極大。他對妖精的態度是:他要把惡的種子扼殺在萌芽裡,絕對不能給他們機會擾亂世間。所以他結果妖精一向乾脆利落,一劍穿心,減少他們的痛苦。而煉丹的道士他們抓妖並不是爲了百姓,而是爲了一己私慾。爲了取出完整的妖丹,他們把抓來的妖精投入煉妖爐,慢慢的把他們煎熬至死,肉身滅,妖丹出。
玉姝聽見他的聲音,腳下一滑,然後跑的更帶勁了。
她傻啊束手就擒,都說了左右要她死,她還不跑的更快一點。
“你有本事逮著我再說!”玉姝轉頭吼了一句,並向對方投擲了一堆金子雨。
吃了上次的虧,火居道士這次哪能讓她得逞,從袖口摸出一張黃符扔向空中,飛過來的金子雨從中間劈開了一道兩人寬的空隙。
玉姝見偷襲不成,心中叫哭,腳下更加賣力的跑了。前面有條岔路口,一條通向寬敞的官道,另一條則是上山的路。進了山就像到了家的玉姝自然選擇後面一條路,她就不信了,在山上他還能抓的找她!
火居道士在後面追,他並不著急。看樣子這個妖怪並不熟悉這裡,她要是選擇官道他還要煩惱一會打起來會不會傷及無辜,她卻選擇了上山的路,那可是一條死路,他絕對能讓她有去無回。
玉姝選的這條路通往朱兮山,又名斷蟲山,傳說幾百年前此處有一隻修養百年的大蜈蚣,身有百米之長,它每隔一個月便要下山吃掉數十人充飢,百姓們人心惶惶,天色一暗閉門不出。可是小小的門板根本阻止不了千年蜈蚣,還是有不少人喪身蟲腹。此時出現了一個手持大斧的勇士,聽說此處有害人的蜈蚣精,便不顧村民的阻撓孤身一人上山找蜈蚣。村民在山下守了三天三夜也沒看見那名勇士下山,都以爲他被蜈蚣給吃了,直到後兩個月山上的蜈蚣再也沒有出現,村民們鼓起勇氣上山查看,這才發現朱兮山從中間劈成了兩半,中間的距離足有五丈之遠,而大蜈蚣的屍體一半在這邊,一半在那座山頭,死的透透的了。當時上山的勇士再不見蹤影,村民們爲感謝他把這座山又稱爲斷蟲山。
斷蟲山雖然高聳峻峭,但是作爲附近唯一一座高山還是蠻受不少少爺小姐的青睞,是他們春遊踏青的好去處之一。不過他們一般只止步于山腰平緩之處,在往上走山石陡峭車馬難行,一不小心掉下去的風險極高。
玉姝哼次哼次的努力上爬,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她的速度比之前都要快的多,很快就登上了山頂。
“他孃的仙人闆闆,老天要亡我啊!”玉姝傻眼的看著兩座相離的山頭,腳下無意中踢落的石子掉下去竟沒有一絲聲響,她要是剛纔沒剎住車大概現在是一團肉餅了吧。
正當她思忖該變多少金子能把這中間的空隙填滿時,火居道士追了過來。
“前面死路一條,我勸你還是不要做無謂的抵抗,快點過來吧。”火居道士拔出法劍,嚴正以待,“之前讓你得手純粹是你好運,現在我可不會心軟了。”
“我說我和你近日無冤,遠日無愁,而且我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你爲什麼非要趕盡殺絕?我在晏府也是因爲我救了晏憷,做了好事啊,你就讓我走唄。”打不過他,玉姝企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妖怪就是妖怪,野性難馴,生來就是個錯誤,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記得下輩子投胎做個人。”火居道士並不想和她多費口舌,指劍相向。
玉姝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快到斷山的邊緣了,她往底下瞄了一眼,黑乎乎的深不見底,嚇的捂住了小心臟:“等下等下!牛鼻子道士你也太不講道理吧!憑什麼我生下來就該死,明明我比你早生不知道幾百年,來到這世上也講究個先來後到吧。且不說妖性難定,你們凡人中就沒有惡人嗎?又有誰出生以來沒有做過一件壞事?爲什麼你們做過錯事可以被原諒,我們妖精卻不行?你這個樣子豈不是打著滅妖除妖的名號持強凌弱、濫殺無辜!”
“你少狡辯了,看我一劍!”火居道士被她堵的啞口無言,惱羞成怒的提劍刺了過去,不再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
玉姝往旁邊一閃,堪堪躲過了劍鋒。
“哎呀我去,你這人講不過就動手,好生無理!就算不是爲了我,你也要爲自己想想啊。像你這樣見一個殺一個,遲早妖精要被你滅光,到時候你就失業啦!”
火居道士道士冷哼一聲,上去又是一劍:“你性命堪憂,不用你爲我著想。”
溝通無望,只能憑死一搏了!
她跳到空曠的地方,一陣煙霧之後,她所站之處出現了一隻巨大張牙舞抓的大熊貓。
“原來是隻大熊貓精。”火居道士提著劍停了下來,一臉意外。他殺的阿貓阿狗的精怪多了,熊貓精是頭一次見。估計不止他沒見過,九南觀的所有師兄弟都沒有見過。
熊貓看似呆萌其戰鬥力實際上很強,但是這隻熊貓精至少有千年的個頭,真的動起手來他的法術真的不夠看。但是爲什麼她在晏府的時候只是向他扔金子?難道是故意隱藏實力把他引到這裡來,趁這裡無人滅了他?
火居道士握青銅法劍的手緊了緊,放低下盤,全身心注意著不遠處的熊貓精,做好時刻應站的準備。
獸形的玉姝揮舞著巨大的熊掌,朝天發出一聲震徹山谷怒吼,接著朝火居道士方向奔去,向著他的腦袋一掌揮了過去。火居道士一個閃身,迅速回轉身子向前邁開一腳穩住身形,以劍迎掌。嘣的一聲,一熊一人各自後退三尺。
玉姝一屁股坐在地上,心疼的看著被劃傷的熊掌,露出粉粉的舌頭嗚咽的舔了上去。牛鼻子道士手裡的青銅劍比看起來要鋒利很多,疼死她娘了。
火居道士無語的看著突然賣萌的大傢伙,心想這是不是她的新招式。不過他也就愣了片刻,很快就轉回了精神,拔起插在土裡的的劍,飛身劈去。
玉姝一擡頭就看見這麼可怕的一幕,嚇的一哆嗦,趕緊縮成團狀滾向了低處。道士撲了空,繼而不捨的向她扔出三張符咒。
玉姝滾到了低窪處顧不上手掌疼,趕緊爬了起來躲避後面飛來的黃符。她不知道它是什麼用的,既然是臭道士扔出來鐵定是要她命的東西,跑就對了。
可是無論她怎麼跑都甩不掉身後的三張符咒,它們似乎長了眼睛一樣,她往左邊,它們就飛到左邊,她往右邊,它們也跟著往右。回頭一瞧,牛鼻子倒是十分悠哉的看著她滿山跑,氣煞她也!
因爲一個分神,一張符咒貼在了她的尾巴上,她連忙想用爪子去撕,還沒碰上黃符,嗙的一聲,山谷裡迴盪著尖銳的慘叫。
啊啊啊啊!她的尾巴!毛禿了,尾巴糊了!
眼睛裡飆出一連串的眼淚,但是它來不及擦拭,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勁向牛鼻子的方向衝去。
身型巨大,跑起來速度比人形時快上好多倍。不一會就竄上了山頂,前爪上揚一躍而上,撲向山頂的人。
小小的眼睛閃著大大的得意,瑪德!這麼好的滋味她可不能獨享,不是圍著她不放嗎?那好,那她就貼著他,讓他也嚐嚐自己畫的黃符的味道!她還要捋禿他的頭髮報仇!
可是下一刻,她的瞳孔驟縮。火居道士好像知道她的想法,在她撲過來的前一秒閃身到了另一邊,而她因爲身型過大根本來不及停住,整個身子衝過了山崖,她的下面就是萬丈深淵。禍不單行,餘下的兩張符咒嗖嗖的貼了上去,隨著笨重的熊貓身子掉了下去。
“吼!”熊吼劃破山谷,愈來愈小,直至消失不見。
火居道士嘆了口氣,收回手裡的法劍,望著深幽幽的谷底,眉宇微動。剛纔熊貓精的一番話他不是沒聽過,不過好人壞人凡眼難辨,可況是妖精呢。如果他辨錯了因此放過了一隻壞妖,將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因此喪命。他寧可多殺一隻好妖,也不願意一隻壞妖逃脫!
爬到半山腰的狡聽見這一聲熊叫,止住了腳步,肉墊下汗水漬漬。跑了這麼久,還是晚了一步。它聽不懂熊叫,但是可以感受到裡面的情緒,在山角下聽到的第一聲熊叫,裡面是生氣,威嚇的意味比較重,第二聲則是吃痛的熊叫,而剛纔那一聲裡面更多的是絕望、驚恐。
玉姝可能……遭遇不幸了……
晏憷也聽見三聲熊吼,每一聲都像吼在他的心頭,心尖跟著顫微微,腦子一片混亂。最後的慘烈叫聲更是讓他瞳孔發散,全身僵硬。就在剛纔的一瞬間,他的心好像被一隻手抓住了,完全呼吸不了。他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他匆匆忙忙的趕回晏府,小院裡一片狼籍根本就沒有他想要找的人的身影。照顧玉姝的小丫鬟哭哭泣泣的告訴他,說玉姝是妖怪,火居道士追殺她去了,讓他就救救她。
聽見她正在被人追殺,他來不及反應她話裡的另一個信,立刻奪門而出,在崽崽的引導下,他來到了斷蟲山。在路上,他萬種思緒雜亂的匯在腦海中,比他醒來腦子一片空白還要可怕。
和他朝夕相處大半年的人是妖精?真是個笑話!爹孃早亡在山裡獨自長的大的姑娘比天底下的任何一位女子還要堅強,怎麼會是妖精?他腿斷了,她做竹杖送給他;怕他無聊,唸書給他聽;可以無私沒有心機的把一個外人留在家裡照顧數月的人怎麼可能是妖精?
但是他回想的越多,有些被他忽視的小細節也越深刻。在遇見他之前她從未吃過肉、莫名其妙逃走的棕熊、竹榻上的黑白毛……
不過她即使是妖精那又如何,是她從冰冷的雪裡把他帶回了竹塢,是她笨手笨腳的給他煮夾生的粥,是她在冰冷迷惘的冬天用溫暖裹住了他,狗趴的字體、磕磣的雪屋、除夕的煙火、鏡湖的螢火蟲……只要是她,只要是她就行,無論她是妖怪還是人,只要是她就好!
等我,玉姝。
晏憷捂著心臟,大口喘著粗氣,略過停住的狡,踉踉蹌蹌的往上面爬去。他的衣服被橫生的樹枝劃破,手指因爲要借力上爬也血跡斑斑,可是他全然不顧,鳳眼望著山頂的方向堅定不移。
狡看著他的樣子,心中悲慼戚。它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不過是它人生的百分之一長,但是短短的幾個月,吵吵鬧鬧的時光早就深深的印在它的記憶中,它打心底的希望這兩個人能好好的。人妖相戀的悲劇在世間漂泊的時候見多了,沒想到事情發生的這麼措不及防,他們還沒有正式相戀,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它看著前面強抑住情緒腳步踉蹌的男人,長長的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山頂上,火居道士臨風吹了片刻,舒緩了內心的不適,正要轉身離去,後面上來了少年。
“她人呢?”晏憷扶著枯樹掃顧山頂,沒見到她的人影,他總是差一步,就是差一步!
“你是?”火居道士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她人呢?”他似乎聽不到他講話,重複的問了一遍,說是問還不如說是困在籠裡困獸的低吼。
火居道士皺眉,心中突然想起剛纔熊貓精說的話,道:“你是晏家公子,晏憷?你要是在找一個叫玉姝的女人話,她在這下面。”
狡剛爬上來就聽見這麼殘忍的話語,它下意識的看向晏憷。只見他低著頭全身顫抖,看不見神情,從他幾乎掐緊樹幹的指尖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波瀾巨浪。
突然他鬆開了樹幹,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向斷崖邊,眼底一片灰暗,沒有一點生機。
狡以爲他想不開,要跳下去陪玉姝,連忙咬住他的褲管,不讓他往前走。
“嗚嗚嗚嗚。”已經沒了一個了,你可別傻的往下跳啊!
它那點小重量根本阻止不了誰,眼見著離崖邊越來越近,它再怎麼蹬腿也阻止不住他的腳步,嚇的它閉上來眼睛。
死了死了,它可以活上萬年的說,就死在這裡了嗎?
就當狡以爲這次死定了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只差一步,萬劫不復。
它脫力的鬆開了嘴,連滾帶爬往後靠去。這個男人瘋了,他幾乎是貼緊了山崖的邊口,風颳大一點就可以把他吹下去。
“爲什麼。”聲音之淡,隨風消散,但是他身邊的火居道士聽的清清楚楚。
“因爲她是妖,是妖就要殺!雖然她救過你的命,但是也不能磨滅她是妖怪的事實。”火居道士說的冷酷無情,是的,是妖就得殺,不然等他們危害人間的時候就晚了。
“呵,是嗎。”片刻後,晏憷低聲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如雲淡風輕般淺,癱坐在地上的狡卻看的心驚肉跳。
它太清楚這個男人了,當初它只是咬了玉姝送的小熊貓,當時他的眼神它至今還記得。這個什麼勞子道士把她給弄死了,他竟然笑了!
火居道士見他的模樣心裡放鬆不少,他還以爲這個少年知道後會尋死覓活的找他算賬,沒想到他如此的淡然,看來也是個心硬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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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公子,你站在這裡十分危險,不小心的話會掉下去——啊!”一聲慘叫瞬間消失在山頂的風裡。
狡目瞪口呆的看著發生的如此迅速的一切,全身的毛都豎裡起來。
晏憷——把什麼勞子道士推下去了!
剛纔那個道士想要拉晏憷回來,晏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左手把他的手往前一拉,右手在他的後背一推,動作一瞬間完成,那道士一點防備都沒有便掉了下去。
這小子怕不是從樹幹那就準備好弄死傷害玉姝的道士了吧,所以才故意站在那裡。
把道士推下去後,晏憷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沒有報復後的快感,也沒有殺了人的害怕。面無表情的樣子像是失去情緒的木偶,死氣沉沉。
不知站了多久,西邊的太陽如同出油的鹹蛋黃,美好無比。
晏憷冷眼看著這麼美好的一切,眼底完全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溫度,直到後面傳來稀稀落落的人聲,他最後深深的望了最後一眼黑暗的深淵,轉身離去。
狡終於放下提在半空的心,哆哆嗦嗦的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