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兩人來到清商署,李吉抱拳道:“智空大和尚,您就在外面稍候,我去去便來。”
“小英雄,皇宮守衛森嚴,千萬小心,我在外面守著,如有異常,你隨時叫喚一聲!”
“有勞了!”
清商署平時人跡罕至,俞尼子的雅室此時更是幽僻孤寂,李吉躡手躡腳摸到庭院,輕敲窗門,小聲道:“姐姐,你睡了嗎?”
“誰?”
雅室忽然燈光亮起,裡面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
李吉地上道:“是我,李吉!”
“三弟?”
說著,俞尼子悄悄將房門虛掩一條小縫隙,李吉側身而入,道:“姐姐,隨我一起逃出宮去吧?”
俞尼子微微一愣:“此時宮門已閉,如何出的去?”
只見他的嘴角含著一絲玩味的笑容,透著點神秘的味道:“嘿嘿,自有高人暗中協助,今夜便可出城去!”
俞尼子閃過一絲懷疑的神色,道:“此人可靠嗎?”
李吉想到智空大和尚武藝高強,定能帶著他們輕鬆躍過宮牆,避開禁衛軍,於是肯定地回答道:“可靠!”
俞尼子沒有說話,雅室頓時安靜了下來,半響後,她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不過心裡卻沒有了剛纔的輕鬆愜意,而是彷彿多了一塊石頭,壓得她呼吸有些紊亂。
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恢復了平靜,道:“那我就放心了,你此去要多加小心!姐姐就不隨你出宮了,還是留在宮裡吧!”
此言一出,彷彿晴天霹靂,李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什麼?姐姐爲何要留在宮裡?”
俞尼子眼神透露著一絲幽怨的氣息,皓齒輕啓,緩緩道:“三弟有所不知,我如果貿然從宮裡逃出,爹爹定會被王敬則那狗賊殺害。所以我無路可逃,唯有留在宮裡!
我自幼被輾轉販賣,性命卑賤的還不如一抷黃土,後來流落在煙花巷,淪爲風塵女子,艱難坎坷,命運多舛,好似一葉浮萍,漂泊無依,猶如別人手中的玩偶,一生難得爲自己做一次主。
後來學會了附庸風雅、攀權附貴,無非是爲了結束自己浮華而空虛的風塵歲月,過上平靜的生活。自古紅顏多薄命,煙花風塵女子最是命薄,世界之大,已無我立足之地,還不如就在此度過餘生,反倒清淨一些,皇宮也許是我的最好歸宿。”
李吉聽俞尼子所言有些自暴自棄,於是溫顏安慰道:“可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姐姐在此無親無故,孑然一身,萬難自立,這又何苦呢?外面天大地大,何患無落身之地。”
“三弟,姐姐已決意留下,莫再出言相勸了。倒是你年輕有爲,忠厚仁義,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不該蝸居在這樣的小地方,應該多去外面闖蕩,增長一些見識,乘長風破萬里浪,幹一番偉大事業。"
李吉見俞尼子留意堅決,難以說動,於是神色失落道:“姐姐既然不願出宮,我也無話可說,就此告辭。”
“等等……”
李吉以爲她心意回轉,不禁大喜道:“姐姐是否想通了,願意一道與我出宮?”
“非也,日間我求你之事,務必去知會一聲我父親,以免遭到王敬則那狗賊的陷害,勞煩三弟了!”
“姐姐叮囑之事,我決不敢忘,姐姐之父便若我父,照顧父親大人乃天經地義,我定會想辦法帶他與你重逢。”
“姐姐在此多謝了!”俞尼子說著跪了下去,哽咽道,“自此一別,恐難再會,即便再見亦是物是人非了,望三弟多多保重,記得宮裡還有一個苦命的姐姐!”
“姐姐,這是作甚?”李吉一見俞尼子跪在地上,神色大變,趕緊伸手扶起了她,“三弟如今身無長物,又無權無勢,只能任人宰割,生命像螻蟻般卑賤,微不足道,死後也只是一堆無名無姓的白骨。承蒙姐姐吉言,他日若能學藝有成,功成名就,必定捲土重來,正大光明迎接姐姐出宮!”
“三弟有此心思,姐姐就心滿意足了,那我便在皇宮翹首以待,希冀有朝一日你能帶我出宮!”
“姐姐之言,李吉永生不忘!”
說完,兩人眼神中時不時閃爍著一絲不捨無奈之情,於是就此道別。
李吉失落地走出清商署門口,只見智空大和尚突然出現在身後,問道:“你沒帶人出來?”
“一言難盡,她暫時不便出宮,有朝一日,我再來接她!”
智空撓了撓頭,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見他臉上憂傷落寞,也不便多問,於是道:“時辰不早了,那我們走吧!”
李吉望著遠處奇高無比的宮牆,道:“怎麼出去?是用輕功飛上宮牆還是隱身術之類的?”
“小英雄,你也太擡舉我了,我的功力還沒這麼高呢!你看那!”
只見前面停著一輛馬車,散發著濃濃的臭味,原來是專門負責宮廷倒夜香的馬車。
李吉見狀,微微一愣道:“大和尚,這什麼意思?”
智空撓了撓頭,呵呵一笑道:“今晚我們就靠這輛車混出宮外。”
“什麼,倒夜香馬車?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躲在裡面然後逃出去?”
智空拍著手讚道:“小英雄果然聰明,一點即通!”
李吉腳步踉蹌,險些暈倒,這糞桶實在太臭了,還未靠近就已經受不了,更何況還得長時間浸泡在裡面?不禁皺著眉頭道:“大和尚,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智空傻笑一聲道:“我來之前,在皇宮周圍轉了一圈,只見高牆四周,都有禁衛軍把守。四個宮門,更是侍衛林立,戒備森嚴。我謹記蕭將軍的話,不敢莽撞,等到天黑,伺機行動。後來就發現這輛倒夜香車,不僅隱蔽,而且安全,絕對能送我們出宮。小英雄,這個……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不知可否?”
李吉望著宮廷遠處似乎有禁衛軍無數刀光劍影在晃動,不禁頭皮發麻,搖了搖頭哭笑不得,暗忖道:“哎,這大和尚也不傻,竟然想到如此奇葩的主意!辦法確實是好辦法,只是這一鑽進去,恐怕臭個三天三夜都洗不淨。還好姐姐沒跟我一起出宮,不然以她這般清麗雅緻的絕世美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寧死都不會出宮的!”
於是,兩人趁四下無人時偷偷鑽入糞桶之中,蓋好桶蓋,不一會兒,就有一名負責運送倒夜香的下人走了過來,駕著馬車,揚鞭運出宮外。
中間雖然也有碰到幾次檢查,因爲是宮廷倒夜香專車,平時早就混得臉熟,又加上馬車奇臭無比,任誰都不願靠近,紛紛捂著鼻子放行。
至雞鳴之時,已到城外,一路平安。
馬車行至一個偏僻的地方,兩人就趁機跳了下來,李吉臉色早已慘白,皺著眉頭,捏著鼻子道:“大和尚,趕緊找個地方沖洗一番吧?”
“那是當然!”
說著拉著李吉的手在山裡繞來繞去,不一會兒,只見山腳之下,赫然出現一條清澈無比的溪水,緩緩流過,水下佈滿了七彩斑斕的鵝卵石,魚兒歡快的游來游去,一派和諧生動的景象。
兩人見狀大喜,一頭栽入溪水之中。
沖洗了許久,智空在溪裡抓了兩條大魚爬到岸上生了一堆柴火晾衣服、烤魚,動作乾脆利索。
李吉向著智空嘲笑道:“我說大和尚,你不是出家人嘛?怎麼也殺生,吃葷腥之物?”
“阿彌陀佛!小英雄有所不知,我早年皈依佛門,本應遠離凡塵,萬法皆空,但受塵事所擾,不堪民間疾苦,便憤然還俗,下山參軍,拯救天下萬民,吃酒肉,開殺戒,參政事,一切皆是因緣造化!”
李吉欽佩智空的大仁大義,但對他逃出皇宮的餿主意,卻不敢茍同,見他正在烤魚,一語雙關道:“大和尚,你這功夫也真不咋地!”
智空撓了撓頭,吃吃笑道:“小英雄所言甚是,我本出家之人,烤魚功夫確實不怎麼樣。但是味道還湊合,香嫩可口,來嘗一口……”
說著,他便一邊大口吃了起來,一邊招呼李吉一起食用。
“你別再說了,我……”李吉見他邊說邊吃,一副狼吞虎嚥的樣子,胃裡忽然一陣倒騰,急忙跑到一旁狂吐不已。
感覺吐出來的味道都是糞桶裡的臭味,結果一個早上只見智空大口大口的吃著,李吉是一口魚肉都沒吃。
這情景如果讓旁人看到,一定認爲是廟裡私逃下山的和尚和小叫花子,行爲不端,犯禁偷吃葷腥之物。
不一會兒,智空便把兩條烤魚全吃了,吃完還吸吮著手指頭,美滋滋道:“對了,小英雄,今後你有何打算?”
李吉眺望了一眼遠處的青山,緩緩道:“離開多日,本應回師門覆命,以免師父等人擔心,但是我受人之託,得先去一趟陽羨城辦個事!”
智空站了起來穿上烘乾的衣裳,道:“將軍有命,叫我一路保護您,您說去哪裡我便跟去哪裡?”
李吉面露詫異之色道:“你跟著我?”
智空雙掌合十道:“正是!”
李吉見他如此恭敬,連忙還禮,轉念一想:“大和尚武藝超羣,力大如牛,一身橫練功夫,更是足可睥睨天下,一起同行確實也不錯,何況他還會烤一手好魚!”
於是向著智空抱拳道:“那咱們就向陽羨城進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