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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雨了,姑娘。”阿沅一面把門關上,走到楚雲(yún)兒牀前,輕輕說道。

楚雲(yún)兒臉色蒼白削瘦,高燒之下,已經昏迷幾天了。雖然沈家園的條件並不是很差,而且也有相當多的下人服待,石越請來的醫(yī)生,也是京師名醫(yī),但她的病情卻始終不見好轉——棒傷雖愈,感染風寒惹下的病根,卻一日嚴重一日。

阿沅心裡又急又痛,也不過是在勉強支持著,細心服侍著。

從楚雲(yún)兒昏迷之前的二天起,石越就一直沒有來過,阿沅哪裡能知道這幾天他在翰林學士院與衆(zhòng)學士一起,商議細節(jié)條例,務求說服幾個翰林學士,共同拿出一份完美的官制、學校方案來,以和中書門下的方案抗頡,讓皇帝能夠更理直氣壯的選擇。但凡這些翰林學士,都是飽學之士,自然是意見百般。要調和衆(zhòng)人的觀點,說服、妥協(xié),都在所難免。因此石越便是每日回家,也不過草草用餐,便躲進書房,與李丁文商議細節(jié)。有時甚至還得去白水潭學院,找程顥等人諮詢。畢竟但凡改革,若用古制支持,雖然更有說服力,卻不免要多知道典故,方能讓人不能反對;而若是平空創(chuàng)革,那要用來說服他人的理由,就要更加要切合情理。這中間要耗費的智慧、心力,實非外人所能瞭解。好在這幾日梓兒心情不錯,家中照顧之人不少,而他上一次看到楚雲(yún)兒之前,楚雲(yún)兒病情已略有好轉,因此倒也能放得下心來。

但是身處阿沅的立場,卻絕對不可能知道石越的這些苦衷。她一個小女孩,自然想當然的認爲,朝中大事,都是一言而決,風光無限。像石越這樣的“大官”,自然說是一是一,說二是二,每日都是悠閒得很。加上剛開始的時候,石越幾乎天天來探望,更加深了她這種印象。因此,此時對於石越,她心中實是頗有怨怪之意。石越一日不來,她竟似沒有主心骨一樣,做什麼都不知如何是好。

“呯!呯!”

“呯!呯!”

院子中依稀傳來敲門的聲音。

阿沅全然沒有料到這樣大雨的天氣,還有人來敲門。她把手中的藥碗放在桌上,小心幫楚雲(yún)兒蓋好被子,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卻見楊青打著傘,在大門之前和人說什麼。她招招手,呼道:“楊青,楊青。”

楊青聽到呼呼,似乎是向外面的人欠身道歉,這才跑到廊下,問道:“阿沅,什麼事?”

“是誰在敲門呀?這麼大雨天,可是來避雨的?就讓人家進來避避雨,只要不吵到姑娘就行了。”阿沅柔聲交待道。

楊青臉上卻有遲疑之色,道:“不是避雨的。是來看我家姑娘,石府的人。”

“石學士府的?那還不快讓他們進來。”阿沅似乎看到救星了一樣,急忙說道。

“是石夫人和他們府上的二公子。”楊青對梓兒其實並無惡感,不過他心裡卻是明白阿沅甚是討厭梓兒的。他害怕阿沅的性子,一時按捺不住,吵到了楚雲(yún)兒,因此頗有遲疑——於情於理,不當拒人於門外;但是……

果然,阿沅臉色頓時就沉下來了,冷冷的說道:“她來做什麼?姑娘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要見她,她想來看了笑話去嗎?”

楊青正要說話,卻聽到門“吱呀”一聲,已經被打開了。

唐康打著傘走進院中,他朝楊青與阿沅微微點頭一笑,看看院中情形,見地上頗有積水,不由皺皺眉,向外面招招手,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走到他跟前,聽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又走了出去。

阿沅與楊青正不知他在玩什麼把戲,唐康已經走到廊前,抱拳笑道:“楊兄、阿沅姑娘,實在是失禮了。楚姑娘可還好嗎?”他對楚雲(yún)兒是頗有幾分憐惜與敬意的。

楊青訥訥還禮,阿沅見他話中頗有誠意,雖然心中也惱怒他不請自進,卻也在窗後抱了抱拳,只是心中畢竟有氣,口中實難留情,譏道:“石府二公子,又有什麼失禮的,小民可不敢當。”

唐康見她明明是女子,卻學著男子一般行禮,不由心中好笑,卻不與她分辯,只道:“恕罪則個,呆會再當面向主人賠罪。”

阿沅聽到這話,眼睛一紅,道:“若是姑娘此時能聽到你賠罪,你便再放肆我也不來怪你。”語氣卻是軟了。

唐康心中一驚,正要答話,見幾個家丁抱著不知道哪裡找來的草蓆進入院中,張羅著用草蓆在院中鋪出一條路來,他便不再多問,告了一聲罪,走出院去,請梓兒進來。他們出門之時,本來也沒有下雨,不過是去進香,轉道回來之時,梓兒因問道沈家園就在附近,便堅執(zhí)要來看看楚雲(yún)兒,唐康拗她不過,只好讓帶她前來,哪知道竟下起這等大雨來。因梓兒有孕在身,唐康是細心之人,便讓人去找點東西鋪在地上,在富貴人家,這也是平常之事。倉促之間,只是墊點草蓆,甚至還可以說是“草就”了。

但阿沅卻畢竟沒見過這樣的排場,她見衆(zhòng)人在院中鋪草蓆,便隱約猜到是做何用處了,心中不由又氣又恨,以爲這是故意來顯擺,冷笑數(shù)聲,衝楊青說道:“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去給人家石夫人幫忙呀。”

楊青不知道她說的是反話,“嗯”了一聲,竟真的跑去幫忙了,氣得阿沅俏臉發(fā)青,把窗子一關,背過身去,走到牀前,怔怔地望著楚雲(yún)兒,淚水不知不覺就涌了上來。

一個人發(fā)了一會呆,便聽到外面嘩嘩的大雨聲中,有女子說話的聲音依稀傳來,阿沅知道這是梓兒來了,她想了一回,咬咬牙,用袖子揩去眼淚,整理一下衣服,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時梓兒已被人簇著,到了廊前。見到阿沅出來,梓兒柔聲問道:“阿沅姑娘,楚姐姐怎麼樣了?”

阿沅懶懶的斂衣行了一禮,冷笑道:“倒是有勞石夫人掛懷了,我家姑娘福大命大,只怕不會如夫人所願。”

梓兒聽她語氣不善,怨念實深,竟不由一怔。旋又掛念著楚雲(yún)兒的病情,也不便和她解釋,勉強笑道:“阿沅姑娘,你多有誤會。我也盼著楚姐姐能好起來……”

“是嗎?那可真讓我們這些草民折福了。”阿沅冷冷的望著梓兒,語氣生硬。

她這般旁若無人,梓兒還能體諒,但是石府的下人,卻早已怒目相視了,楊青見氣氛變僵,連忙走到阿沅身邊,低聲說道:“阿沅,石夫人是好意。”

阿沅瞪了一眼,見他如石府的下人一樣,叉手站立,不由更是氣憤,罵道:“你倒會吃裡扒外,是不是以爲姑娘不行了,想投個好主子呀?”

“你……你……”楊青的臉霎時就漲得通紅,他生來口拙,心中鬱悶氣急,卻不知道如何是好,辯解也不是,不辯解又不心甘,向房裡望了兩眼,卻被窗子遮住,什麼也看不見。終於一句話沒說完,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阿沅說出這種口沒遮攔的話語,心裡也是後悔,卻畢竟不願意在梓兒面前服軟,依然倔強的站著,竟是望也不望楊青一眼。

唐康已是略略知道阿沅的性子,見她阻住梓兒,慮及外面風雨交加,梓兒病體初愈,若是又有點什麼不妥,不是玩的。連忙走上前來,笑道:“阿沅姑娘,我們本是善意,你這樣做,若是楚姑娘知道,怕會不高興。”

“我家姑娘就是心軟,纔來見你們這些紫衣黑心的人。”

唐康搖搖頭,道:“我們是什麼人,日後你便知道,但此刻這樣,我相信卻是有拂你家姑娘之意的。我們看看楚姑娘的病情,或者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誰知道你們安的什麼心?”阿沅咬著牙說道。

“你一個丫頭,便這般沒個尊卑大小之分,若是讓我家夫人受寒,你擔待得起嗎?”阿旺實在忍耐不住,出言訓斥道。

本來似梓兒與唐康,步步忍讓,阿沅或者還會擱不住心軟,但阿旺這麼一說,反倒激起阿沅的性子來了,她冷笑幾聲,道:“你這種夷狄之人,便知道尊卑大小?我又有什麼擔待不起的?最多把我抓到衙門去,也打幾十板子。反正你們這等官府之家,草菅人命也慣了。”

梓兒一面喝止阿旺,一面笑道:“阿沅姑娘,原是我們冒昧打擾。我們並無他意,只須看得楚姐姐一眼便走,還請讓我們一見。”

“少在我面前唱雙簧。若真安著好心,只須不要來打擾我家姑娘就好了。”阿沅對梓兒的偏見,不知爲何,竟是根深蒂固。

唐康揣度情勢,知道梓兒不見著楚雲(yún)兒,斷不肯走;而阿沅卻也不會輕易讓步。這樣糾纏,終不是辦法,他眉頭一皺,忽然望著阿沅身後,驚聲叫道:“楚姑娘,你怎麼了?!”

衆(zhòng)人聞言,都是一驚,阿沅也不由轉過身望去,卻是什麼也沒有,不禁呆了一呆,唐康趁勢快步搶上前去,把門推開,走進房中。阿沅這才知道上當,但是阿旺與朱眸,早已扶著梓兒走進房中,她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在楚雲(yún)兒房中吵鬧的。只得緊走幾步,跟著進了房中,狠狠的盯了唐康一眼。唐康少年心性,見阿沅瞪他,不由朝她吐舌一笑,直把阿沅氣得發(fā)抖。

梓兒走到牀前,見楚雲(yún)兒這般憔悴,心中一酸,眼淚簌簌的流了出來,輕聲喚道:“楚姐姐……”

阿沅走到牀前,哼了一聲,低聲罵道:“貓哭耗子,假慈悲。”

梓兒被她冷言冷語,心中鬱悶已極,卻又不好爭辯,只好裝作沒有聽見,向唐康說道:“康兒,你說這該怎麼辦?”

唐康走到阿沅跟前,長長一揖,低聲問道:“阿沅姑娘,方纔多有得罪。在下也是迫於無奈。”

阿沅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唐康又陪笑道:“你千萬不要見怪。楚姑娘最近的情形怎樣?大夫可和你說過沒?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也好想個對策。這都是爲了楚姑娘好的。”

阿沅本不願理他,可又怕誤了楚雲(yún)兒的病情,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難受,眼淚終是忍不住,又流了出來,一面泣道:“你們來又濟得甚事,偏偏學士又不來。若是學士來了,親自喂藥,姑娘或者還能喝得進一點,我每次喂藥,都是吃一半吐一半的……”

梓兒聽到阿沅說什麼“偏偏學士又不來”、“親自喂藥”,心中頓時五味瓶打翻,竟是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在心間。呆呆癡立在那兒,說不出一句話來。

阿沅本是無心之語,見梓兒如此模樣,心中竟似有一種快意,正要添油加醋再說幾句,卻見唐康寒著臉,冷冷的瞪著她,不知爲何,她心頭突然一怯,終於把那些話吞回肚子裡。

良久,梓兒望了楚雲(yún)兒一眼,苦笑道:“康兒,再給楚姐姐找?guī)讉€好大夫診診脈,不知道大哥能不能來……”

“石卿,上次卿和朕說,學校之法,有三個體系……”趙頊望著宮殿外的傾盆大雨,嘩啦啦的似乎把人心中陰霾也一併沖走了。

“是。不過微臣以爲,凡事不可性急。須得一步一步來,世上可做的事情很多,該做的事情很少,陛下當做該做的事情。”石越的眼睛裡盡是血絲,臉色憔悴。

“卿所謂普通教育之法,中書門下並無特別的反對意見,只是馮京向朕言道,有些軍下轄數(shù)縣,主客戶七八萬,若不設學校,於理不合。朕以爲所言極是,已著政事堂商議,凡戶數(shù)超過兩萬戶的軍,可以設縣學或者學院。”趙頊細裡慢條的說道,“卿意如何?”

“臣無異議。”石越欠身道,“韓相和王參政的奏疏,臣已拜讀,學士院擬的條例,也早已送到中書。初步的意見,是學校推行之法,分五年逐路實行。第一年,只在四京、京畿路、京東東路、京西南北路、兩浙路、淮南東西路、江南東西路、成都府路執(zhí)行。以後按年逐次推行,終及全國。”

“五年時間,似乎太長了一點。”趙頊皺眉道。

“臣以爲並不長,這些事情千頭萬緒。另外,翰林學士元絳的奏疏中,言道宗學、蕃學,不可偏廢;又如此大規(guī)模衆(zhòng)建學校,應當設立專門的機構來總領其事……不知陛下之意如何?”

“卿以爲如何?”趙頊反問道。

“臣以爲官制改革就在眼前,似乎並不需要急著設立新機構。但在改官制時,設一個專門機構,或者是在禮部設一個院,或者是國子監(jiān),來管理學校事宜,卻是必不可少的。至於宗學是隸屬太常,還是隸屬禮部或國子監(jiān),須陛下聖裁,下臣不敢妄言。在京師設蕃學,使各部落酋長貴人子弟入學,習漢文,知漢禮,行漢俗,爲朝廷培養(yǎng)一些心向漢化、忠心不二的臣子,臣以爲是謀國之言。”石越侃侃而談。

趙頊思忖了一會,道:“既如此,朕以爲將來可以讓國子監(jiān)管理學校之事,宗學亦隸屬國子監(jiān)。至於蕃學,朕以爲可行。”

“陛下聖明。”石越習慣性的恭維了一句,又說道:“專門教育,似畫、律、樂等,是爲朝廷培養(yǎng)人材,則可以納入太學之中,不過單列一門罷了。這個只要議定條例,便可推行。至於培養(yǎng)各種工匠的學校,若由朝廷出資,可能會引起士大夫的不滿,倒不如讓那些商人去辦,朝廷反倒省事。”說到這裡,石越不易覺察的搖了搖頭。

“臣奉旨到政事堂與丞相、參政們商議,丞相們都不同意由朝廷出資興辦,以爲有那些餘財,倒不如放在縣學、官立學院上,丞相們認爲,這種事情,朝廷不加禁止便是了,完全沒有必要去提倡。但是臣以爲,士農工商,國所不可或缺……”

趙頊搖搖頭,笑道:“石卿自己也說,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應該做的事情很少。這些東西,無須太在意。數(shù)千年來,畢竟沒有聽說過工者亦要讀書的。朝廷上下,只怕都不會同意。”

石越也固執(zhí)的搖了搖頭,朗聲道:“陛下,這就是應該做的事情,千百年後,人們會誇讚陛下的遠見卓識!”

趙頊見他如此堅持,又是奇怪又是好笑,笑道:“這又是什麼遠見?石卿,朕以爲沒有必要爲這等小事,惹得朝議沸沸揚揚。”

“誠然。”石越慨然道,“所以臣想出另外一個辦法,請陛下定奪。”

趙頊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笑道:“卿但說無妨。”

“朝廷可以下詔,凡鐘錶、印刷、造船等行會所有民營作坊、商號,每年必須到有司登記發(fā)證,方可開業(yè),發(fā)證的要求,除了出具業(yè)主之身份證明、作坊地點、規(guī)模大小之外,同時要求,三年之後,如果沒有一定比例的僱工是在有司登記、朝廷認可的技術學校畢業(yè)的學徒,則將課以高額罰金,否則不許經營。這樣那些作坊主、商人,就會主動去開辦技術學校。爲了保證商人們不瞞天過海,有司可以對技術學校進行抽查考試,若達不到要求,則課以罰金、勒令停辦。如此,朝廷不必爲技術學校出一文錢,反倒可以坐收一筆登記費。”石越明明知道這樣做利弊參半,卻也別無選擇。因爲整個朝廷中,沒有一個人支持朝廷出錢辦技術學校,他們的理由也很簡單——朝廷有這個錢,不如去辦鄉(xiāng)學縣學。迫於無奈,石越只得向商人、作坊主們開刀,用律令逼他們辦學校。好在唐家的技術學校,已有一定的規(guī)模,石越這樣做,不僅沒有得罪唐家,反而無形中又爲唐家拔一個頭籌。

趙頊萬萬想不到石越由要求朝廷辦技術學校不成,一下子就轉到不惜加重各作坊的成本,也要逼他們辦技術學校,心裡頗是不解,問道:“卿說的這個技術學校,真的有這樣重要嗎?”

石越此時也不知道自己這個主意的利弊究竟如何,只是他非常的遺憾中國有許多技術的失傳,如果採用這種方法,那麼好的技術可能更容易由學校層面進行推廣——雖然石越這個時候心裡也並沒有底,但說什麼也得試一試。他不能向皇帝解釋這麼多,只好籠統(tǒng)的答道:“陛下,以臣之淺視,認爲技術學校的普及,非常的重要。”

趙頊心裡自是難以明白,見石越堅持,不由玩笑道:“拗相公之外,又有一個拗學士。既是卿堅持,朕也準了。每年國庫能多收一點登記費,朕不會反對的。”

石越見皇帝取笑,也笑道:“反正收的是有錢人的錢,微臣也不會於心不安的。”

君臣二人對視一眼,不由齊聲哈哈大笑。

四月份的這場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之後,天氣終於開始放晴。

新婚的王倩比她的姐姐要幸福得多,桑國對於能夠得到前宰相的垂愛,幾乎有點受寵若驚,上上下下對王倩都非常的客氣。而桑充國也稱得上是個如意郎君。若說還有什麼缺點的話,就是少了一個誥命。但是王倩對這個並不是很看重。

給公公、公婆請過安之後,王倩無所事事的在院中和丫頭們踢繡球玩耍。忽見桑充國取了披風,似是準備出門,她連忙丟了繡球,迎了過去,笑道:“桑郎,是要去學院嗎?”

桑充國點點頭,心不在焉的答道:“嗯。”

“出什麼事了嗎?”王倩立時便注意到桑充國神色的不正常。

桑充國苦笑著搖搖頭,說道:“剛剛歐陽公子來過,告訴我朝廷今天正式頒佈《諸州縣興學校敕》,並且把內容抄給我看了。”

王倩從桑充國手中取過披風,親自給他披上,一面笑道:“這是好事呀。范文正公、我父親,都是想要興學校的。無論由誰來完成,我父親一定都會很高興,這不也是桑郎的願望嗎?”

桑充國奇道:“你怎麼說便是我的願望?”

“桑郎若不願意大興學校,何苦在京師費盡心思辦義學?”王倩調皮的眨眨眼,笑道。

桑充國微微點頭,笑道:“這倒是。”但立時又皺了眉,嘆道:“不過你不知道這《興學校敕》的內容,政事堂的相爺們……”說罷,又搖了搖頭。

王倩見他大不以爲然,心中一動,笑道:“桑郎,可以給我看看那份敕嗎?”

“那又有什麼不可以的?”桑充國一面從袖子中取出一卷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來,遞給王倩;一面挽著她,到院中藤椅上坐了。

王倩垂首細細讀了一遍,她記性甚好,生性聰明,雖然比不父兄可以一目十行,卻也較旁人快出許多。讀完後,蹙著柳眉想了一會,突然望著桑充國,問道:“桑郎,你是準備反對這份敕嗎?”

桑充國沉吟一會,說道:“反對倒談不上,根據(jù)《出版條例》,似這樣的敕令,不涉及軍機大事,朝廷未曾明令禁止議論,《汴京新聞》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至少可以幫助朝廷拾疑補闕。”

“那桑郎的意思,還是管了?”王倩眨眨眼,認真地問道。

“是。有些話,不能不說。”桑充國慨然道:“若按這個敕令執(zhí)行,從此窮人讀不起書。或者說,如果窮人的成績在一百人中不能成爲前二十名,不僅僅生活無著落,還要繳納學費,這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王倩微微點頭,柔聲說道:“桑郎說的很有道理。貧窮之戶,如果要讀到縣學,往往需要舉家舉族之力供給,待入了縣學,這才由朝廷供給,從此可以不需要家人族裡負擔。若按這個條例,那家貧而資質僅是中等之人,需要由家人族裡負擔到學院畢業(yè),的確不太公平。而且朝廷捨不得出錢辦蒙學,政事堂諸公,見識遠不及桑郎。”

“難得娘子有這等見識。”桑充國竟是大起知己之感。

王倩抿嘴一笑,道:“但是,桑郎,你可知這個敕是誰寫出來的?”

“誰寫的?”桑充國接過敕令,看了一會,搖搖頭,道:“歐陽公子說是中書門下頒佈的詔書。”

王倩微微搖頭,輕輕說道:“若是妾身沒有看錯的話,這是石子明的政見。”

“何以見得?”桑充國心裡倒並不意外,只是他不知道王倩何以如此肯定。

“從敕令的詳細程度,執(zhí)行方法,以及技術學校等等,無一不可看出石子明的印記。妾讀過石子明的全部著作,還有一些奏疏,家父也常常提起他。相信妾身不會看錯。”王倩淡淡的笑道。

桑充國心中對王倩更是佩服,嘆道:“歐陽公子也和我說過這種可能,娘子若是男子,必是國家棟梁。”

王倩被丈夫誇獎,俏臉微紅,垂首不語。桑充國見她嬌羞不可方物,心中不由一蕩,將她擁入懷中,笑道:“可惜今日不能多呆,學院報社瑣事太多。”

王倩輕聲問道:“桑郎,你明知是石子明的政見,還要公開質疑嗎?”

桑充國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子明在《三代之治》中,說要讓人人都可免費入學,要讓貧家子弟能憑自己的能力博一個出身,可是他高居廟堂之後,卻似乎把《三代之治》中說的種種理想,忘得一乾二淨。真是讓人失望。”

“這或是他性格沉穩(wěn),顧慮過多使然。家父曾經說,石子明前途不可限量,現(xiàn)在他雖然只是翰林學士,卻是他實際上第一次正式推行自己的政策主張,尚未執(zhí)行,便被你質疑,只恐將來結下難解之怨恨,使得兄弟不睦。”王倩注視著桑充國,眼中盡是擔憂之色。

桑充國苦笑數(shù)聲,竟不知如何回答。

“桑郎,不如先去見見石子明,當面問問他究竟是何主意。若是有理,便由《汴京新聞》替他向天下解釋——料來天下不能理解的士大夫,並不在少數(shù)。若是不和,再委婉批評。這樣既不傷兄弟之情,又顧全了公義……”王倩柔聲勸說道,以她的見識,實在不願意桑充國得罪石越。

桑充國卻只是默不作聲,似乎在思考什麼。

“桑郎,石子明第一次主持這麼大的政策,他急須博得皇上、朝中大臣、清議的支持,在這個時候和他唱反調,縱然他明知道你是有理,也會變成政敵的。三份大報中,《西京評論》背後是富弼撐腰,就算他們再反對,妾身肯定,這一次,他們一定不會說出來;《新義報》的編輯,都是支持新法的,他們是朝廷的喉舌,肯定也會支持。若《汴京新聞》不支持,那就是成了《諫議報》之流了。”王倩繼續(xù)勸說道。

桑充國注視著王倩,嘆道:“這些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我只知道道理最大。”

“這些本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東西。”王倩做了個鬼臉,笑道:“我知道你定不能說違心之話,那麼便去見見石子明,看看他如何說?若真的兄弟反目,桑、唐兩家都要表明立場,便是令妹,也難以自處。”

“好吧。”桑充國終於點點頭,站起身來,笑道:“我便去見見子明。”

“嗯。”王倩也笑著站起來,幫他整整衣冠,輕聲叮囑道:“千萬不要動意氣。”

石府。

“軍事教育體系的設想,是在京師創(chuàng)辦講武學堂,將軍中指揮使、都頭一級的將校分批召回培訓一年,第一批受訓將領,選其精幹者,組成教導軍,然後將都頭以下的小校們,分批抽調,進行訓練。一年之後,這些受訓的軍吏,搭配講武學堂結業(yè)的軍官,從禁軍中抽調士卒,整編成滿員的指揮,進行嚴格訓練。”石越一面說,一面注意觀察樞密副使王韶的表情。

王韶又矮又胖,膚色黝黑,走到大街上,實在很難引起人的注意,只是一雙眸子精光四溢,顯得他並非常人。他身受王安石知遇之恩,本來也不願意再俯首事人,況且以他今日的地位,也比石越要高,雖然石越炙手可熱,可他王韶也未必放在眼裡。他這次來石府,是因爲石越幾度拜訪,他卻不過面子,只得回拜一次。

“在下記得王丞相曾經提出過將兵法,朝廷一直沒有全面正式推行,何不徑用之?”王韶淡淡的說道。

“將兵法雖然好,但是在下的構想,不知道大學士以爲如何呢?”石越裝作沒有聽說他的言外之意,笑道。

王韶不動聲色的說道:“恕在下愚昧,看不出這個方法比將兵法強在何處。那些軍校,只有將領得力,在軍中一樣也能訓練得強悍無匹。”

“若是將領不得力呢?”石越笑著反問道。

“若將領不得力,精兵也是送死的。”王韶畢竟是大將之才,答對始終冷淡如一,讓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誠然。”石越一心想得到他的支持,強行按捺性子,笑道:“但是在下的方法,縱然將領不得力,也能使軍隊戰(zhàn)鬥力大幅提高,不知大學士以爲然否?”

王韶冷笑一聲,抱拳說道:“某家是個粗人,石學士莫怪。石學士的意思我明白,但是這中朝廷大事,朝中議定如何,便是如何。某家只知道執(zhí)行皇上的聖旨便是。”

石越知道王韶這是當面聲明拒絕支持自己,事已至此,幾乎無法挽回,也只得作罷,勉強笑道:“這也是做臣子的本份,在下理會得。來,莫談國事,請喝酒。”

王韶站起身來,把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抱拳道:“宅中還有些事,便先告辭了。”

石越又留了一回,但終是話不投機,只得親自送他出府,望著王韶上馬遠去,不由長嘆了一口氣,懨懨走回府中。

“我也沒有料到王韶竟然會斷然拒絕。”李丁文早已在廳中等候。

“軍事教育體系、兵制改革、裁軍,我本來計劃是一個整體,一步一步,不動聲色的進行。皇上也同意了大體的構想,但是若不能得到軍中名將的支持,終是遺憾。”石越心有不甘的說道。

李丁文也點點頭,說道:“本朝能帶兵的將領,只剩下王韶、郭逵、劉昌祚、種諤數(shù)人而已,如張玉之輩,一勇之夫而已;李憲終是宦官,唐代之鑑不遠。可恨狄武襄早死。”

“英雄或要趁時而起,也未必當真無人,也許是沒有機會,聲名未顯之故。”石越嘆道。

“現(xiàn)在這些將領,王韶是唯一在京的,位高權重,又受王安石知遇之恩,公子斷難籠絡。郭逵因爲意見與韓絳不和,一直不得志,現(xiàn)在貶在太原做知州,與王安石也未必沒有嫌隙,他當年名聲,僅次於狄武襄,若然公子在皇上面前推薦他,他必然感激——不過此人眼高於頂,若不能讓他心折,他反要來輕視你,而且用他,不免得罪韓絳;種諤時運不濟,也是被貶在外,他和韓絳關係也好,公子若要用他,只要皇上答應,他必然樂意聽從。”

石越想了想,說道:“兵者,國之大事,不可茍且。先寫封信,試探了解一下郭逵的看法,若是意見不同,終不能勉強。”

“也好。軍事方面的改革,是一個單獨的系統(tǒng),我們先想辦法讓朝廷接受公子的官制改革方案。”

二人正要繼續(xù)討論,侍劍急匆匆走到門口,說道:“公子,舅爺求見。”

“長卿?”

“長卿?”

石越與李丁文對望一眼,暗道:“他來做什麼?”

“子明。”

大雨過後,樹葉比平時更加新綠。石越與桑充國在南郊外的一片樹林中並綹而行,帶著雨水珠的樹葉,在微風中搖晃,一不小心,水珠就像驟雨似的落在二人的頭上。但二人都似有無限的心事,竟然絲毫沒有覺察一般。

“嗯,長卿,你找我出來,一定是有事嗎?”石越覷見桑充國神色,已知他一定是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

“嗯……的確有事。”桑充國故意不去看石越,自顧自地說道:“今天,我看到了朝廷頒佈的《諸州縣興學校詔》……”

“有什麼問題嗎?”

“我、我聽說這是子明你的政見?”桑充國突然停止馬,轉頭望著石越,問道。

“不錯。”石越淡然笑道。

“我有點不明白,這份敕令,和子明你在《三代之治》中說的,完全不同。”桑充國注視著石越,質問道。

“的確不同。”石越已經猜到了桑充國的來意,淡淡一笑,說道:“長卿,《三代之治》中,有些構想,是要幾百年的時候去實現(xiàn)的,我所做的,是第一步。”

“可我認爲這一步,太不公平。”

“爲什麼這麼說?”石越奇道。

桑充國道:“你可知道貧窮的人家,都以讀書上進爲唯一的出身之道?他們往往是一家,一族,支持最有希望的幾個人,去讀書,十年寒窗,能中進士的,是其中極少的部分,大部分,便止於縣學。這些人的資質,不過中等,也許並不能得到前面二成的獎學金,對於這樣的人,你要他們如何選擇?繼續(xù)讀書,家裡族中,供不起了;若不讀書,十數(shù)年的功夫,盡皆付諸東流……”

石越點點頭,低聲說道:“我知道。我聽說有些人甚至只能喝粥度日。但是,長卿,我問你,在此之前,全國究竟又有多少地方有縣學?范文正公讀書,要斷齏畫粥,像這樣的傑出之士,若依我的法子,便可以有一份保障,使他們不至於因爲生活所迫,而不能發(fā)揮自己的才能!”

“傑出之士,始終只是少數(shù)。還有中人之資的人呢?他們也需要有一個希望。”

“中人之資,若按絕對人數(shù)算,這個法子施行之後,也會比前受益的人多。”石越冷靜的說道。

“未必,你可沒有限制那二成人中有錢人的數(shù)量,若有什麼情弊,誰又能料到?難道你便能說可杜絕?”桑充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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