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天尊,”張道揚看著任地一的身體在他們眼前散去了。他走到老槐樹底下,找出了印封任地一的符記。
“天師道派祖師,因你一念之仁,幾百年後,又給世人帶來了這麼多的殺戮。”揚揚把符記放到口袋裡,仰頭看著這棵老槐。
居士跑到老槐跟前,抱起水鈺,看她傷得很重,心疼不已。清淚纏起引魂鎖,和揚揚一起扶釦子坐下來,引悟知道清淚沒受傷,釦子只是輕傷,他過去看水鈺暫時沒事,盤膝坐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詞。
老槐的根部“喀喀”響了兩聲,十幾米高的樹桿傾斜了。樹稍貼到了地上,上面的枝葉嘩嘩落下來,傷口的漿汁流得更快了。
老槐化身成一個老婦人,先前齊腰的綠髮被削斷了許多。脖子上好幾處傷口,流著乳白色的汁液,身上傷口密佈,有些也滲出的汁液。她的每一個枝杈都化成了一隻胳膊,每一隻手抱著一個透明的女孩。老人倒在地上,那些吮吸著槐樹枝葉上露珠的女孩,嚶嚶哭泣起來,聲音裡透著恐懼和無助。
他們六個看到這一幕,都圍了上去,想把她扶起來,幫她抱起她手裡的孩子。
“謝謝你們,別扶我,讓我抱著她們坐下。”老婦人的聲音很虛弱,她坐在地上,手裡緊緊抱著那些女孩子,每條胳膊都向她的胸部靠過來。
“你們都知道了,她們都是可憐的女孩子,父母不要她們了,狠下心拿她們換兒子,她們都是我從老鬼口裡搶出來的。”老人說到這停下來,看著在她懷女孩又說:“我沒用,白白在這裡長了幾百年,吸食了幾百年天地精氣,就搶下她們幾個,還有好些女兒成了老鬼的口食。”說著老人的眼睛裡流出了綠色的淚水。
他們此時才清楚,爲了這些孩子,老槐這二十幾年,一直和老鬼鬥智鬥勇。清淚聽到老人這些話,已經泣不成聲,釦子也哭起來,爲當時還認爲是老槐抓了這些孩子的想法慚愧,水鈺拉著她倆,輕聲抽泣。
“她們當中最早的和我相伴了十多年,最晚的是昨天來的,我都把她們當成了我的女兒。她們很乖,她們都叫我娘,她們是我的最好的孩子,我卻……”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停下來一直喘著氣。
居士和引悟別過臉去擦眼淚,釦子一邊哭一邊給揚揚擦眼淚。揚揚拿著釦子的手撫摸老槐粗糙的皮肉,又給水鈺和清淚使了個眼色。她們三個會意,把手緊緊握在一起,手上慢慢冒出了青煙,她三用力把青煙推到老槐體內。
老槐吸了口氣,擋住了她三的手,輕聲說:“謝謝你們,你們都是善心人。”說完又拉住青淚的手說:“引魂使,老身就要去了,我怕我這些孩子……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風吹散了。她們現在有魄無魂,求你開恩把她們引回地府,老身也知道這是爲難你,我會報答你們的。”說完,她緊緊拉住水鈺的手,綠髮纏住水鈺的手腕。水鈺的手臂綠煙氤氳,慢慢滲入了她的體內,水鈺的傷痕漸漸平復了。
老槐的綠髮變成了白色,綠色的身體也變得蒼白,她輕輕閉上眼睛說:“引魂使,老身以此相報,求你們了,只有你們能做……”
他們都知道,老槐把她幾百年沉澱的精氣,最後給了水鈺,只剩了一口氣。水鈺本是木行,有了這些精氣,她的傷很快就好了。
“娘……娘……嗚嗚……不要走……”她手臂上的精魄哭著喊她。
“老人家,我答應你,我現在就去找遊神。”說完,清淚就不見了。
老槐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手輕輕地拍著每一個精魄,她輕輕出聲,象是母親哄著孩子入睡,“孩子們……別怨你們的親爹新娘,他們也不得已……哪個做父母願意殘害自己的兒女、拋棄自己的孩子呢……回地府去吧!有機會重新投胎做人……這些年娘就盼著你們能回去,娘走了,也放心了……我可憐的孩子……”
“娘……我錯了……我不怨了……”水鈺爬在老槐的身上,嚎啕大哭。
“娘……娘……不要死……”
居士拉著水鈺的手,揚揚抱著釦子,引悟把頭埋在居士的肩膀上,鼻泣淚水順著居士白色的襯衣往下流,幾個人同時哭出了聲。
老槐的手拍著水鈺的背輕輕地念著:“天以始萬物,地以生萬物,然既生之,則又殺之,是天地即萬物之盜耳……人爲萬物之靈,萬物雖能盜人之氣,而人食萬物精華,借萬物之氣生之長之,是人即萬物之盜耳……人與天地合德,並行而不相悖……道氣長存,萬物不能屈,造化不能拘矣……”
他們幾個還在哭,老槐的手停在的水鈺的背上,“孩子,別這樣,我借天地精華修行,盜人之氣而成造化,吸人喜怒而生心……這樣死,我沒的怨恨,我活了幾百年了,我只能做這些了……孩子呀!你要記住,你和娘一樣,人類是咱們的恩人……”她的手從水鈺背上滑下去。
“娘……”水鈺和那些女孩的精魄齊聲喊娘,老槐遠遠看到清淚回來了,她笑著閉上了眼,化回了樹身,滿樹的葉子都變黃了,一片片落下來。
清淚帶著遊神和濁血、黑白無常來到槐林,這幾位鬼仙鬼使來的途中聽清淚講了老槐的事,又看到這個場面,無不扼腕嘆息。
黑白無常打開招魂幡,這三幾年,被他們捉走的無魄之魂從幡裡飄出來。遊神一揮手,那些魄從槐枝上出來,慢慢和魂合在了一起。
清淚擦掉淚水,把引魂鎖纏到手腕上,衝著這些完整的魂魄晃了一下,那些完整的魂魄跟著引魂鎖的青光慢慢向前走去。
槐枝上只剩下一個兩三歲的女魄,她看了看周圍只有她一個了。姐姐們聚到了引魂鎖下,而她卻過不去,她一邊“哇哇”大哭一邊喊娘。
看到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她,她不敢哭了,嚇得渾身顫抖。遊神招過黑白使,附在他們耳邊說了幾句。黑白使轉眼不見了,過了一會兒,黑白無常又回來了,招魂幡上引來一個小男孩子,蹌蹌走來,邊走邊哭。
“旺祖……”引悟驚叫出聲,旺祖好象沒有聽見有人喊他,小手揉著眼睛抽泣著走到女魄跟前,慢慢合到了一起。
衆人看到這一幕,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旺祖……”引悟喊著旺祖的名字,看到旺祖不情願跟在那些魂魄後面,引悟怎麼喊,他也不回頭。引悟單膝跪在地上,邊哭邊喊著旺祖的名字。
清淚聽到引悟的哭喊聲,她收起了引魂鎖,青光下罩著的魂魄慢慢地現出來。
清淚的目光一一從這些人、鬼、神身上滑過,柔柔的眼睛裡透出了堅毅。
三界書齋的人都過來,扶起引悟。濁血看了看清淚,又看了看黑白無常,這二位忙低下了頭,遊神向前走了幾步,別過頭去。
濁血看了看遊神,跑到清淚跟前,給清淚使了眼色。清淚明白她要做什麼,忙打開引魂鎖,從那些魂魄中拉出了旺祖,交給了濁血。
濁血把旺祖捧在手裡,看了看他們,送魂鎖一揮,旺祖不見了。
遊神看著旺祖的魂魄飄遠了,飄到濁血跟前,斥呵到:“送魂使,你膽子也太大了,怎麼能這樣送魂呢?引魂使,你還知道什麼是冥府的律法嗎?”
清淚和濁血都低下了頭,就這樣把旺祖送走,挨鞭子都正常,捱罵又算什麼?她們心裡都清楚,這位遊神大人,神著呢,她們想做什麼,一開始遊神就知道了。
“遊神,我們抓到兇魂了,”馬面匆忙跑過來,卻被牛頭一把拉到了後面。
遊神看了看他倆,點了點頭,接過牛頭遞過來的兇魂。
此時的韓浩,雖然身影還是幾重,卻沒有了戾氣。遊神把他捏在手裡,帶著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面走了。
濁血衝清淚做了個鬼臉,指了指引悟,衝她擠了擠眼,跟著遊神走了。
水鈺跪在老槐身邊,泣不成聲,這五位,也在她身後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