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飛散,桃花零落,靈山上已經(jīng)新綠蔥蔥,又是一年春將暮了。四月初一是靈山的山廟日,四月初八是釋迦牟尼佛的誕辰,從三月底開始,來靈山拜佛朝聖的人就絡(luò)繹不絕。靈山頂上本來清幽肅靜的普濟寺也變得熱鬧起來,九個大殿裡的誦經(jīng)聲、木魚聲、信徒祈福聲不絕於耳。
“鈺空師傅,這些天來參拜的人多,主持讓我把大明殿的香燭也點上。”
一位高大的僧人正在殿堂裡黯然傷神,聽了小和尚的話,來到殿門口。青灰色的僧衣掩不住他的英氣和潔淨,他拂去僧衣上的塵土,注視著“大明殿”的牌匾,沉靜的目光中掠過一絲波瀾。大明殿位於普濟寺的最後面,三年前才建起來,位置偏僻,是寺裡的第十殿,供俸著孔雀大明王菩薩。
“阿彌陀佛,代我謝過主持法師,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四月初一,山廟的正日子呀!”(,)小和尚頓了頓說:“鈺空法師久在大明殿參佛,已經(jīng)忘記紅塵的寒暑更替了。”
“又是四月初一了,我怎麼會忘呢?”鈺空蒼白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他佇立良久,喃喃地說:“你們離開三年了,還會想起我嗎?”
他自嘲地笑了笑,久久地注視著後山,幸福的神往取代了臉上的痛苦。
“忘了,忘了,忘了纔是福,呵呵……”
鈺空轉(zhuǎn)身順著聲音望去,頓時驚詫,一僧一道站在不遠處,小聲說著話,時不時地嘻笑著看他一眼。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麼,轉(zhuǎn)身跑過去,幾個身披袈裟的信徒經(jīng)過,哪裡還有那一僧一道的身影?
“是我眼花了,他們是得道高人,怎麼會出現(xiàn)在這裡呢?”
他長嘆一聲,回到大明殿門口,殿裡已是燈火通明、香菸四散了。殿中的大明王菩薩還是一臉冷傲,他久久地凝視著,眼角滲出了淚珠。
“小邢呀!果然是你!”(,)一個瘦小老頭兒跑過來,拉住鈺空的雙臂,興奮地說:“你失蹤三年了,總說你與佛有緣,也不至於出家吧?有什麼事想不開了?”
“阿彌陀佛,”鈺空扯出自己的雙臂,輕聲說:“施主認錯人了,貧僧法號鈺空,普濟寺大明殿主事。”
“你……我怎麼會認錯呢?我是《社會週刊》的主編呀!”(,)小老頭看了看殿外,又說:“今天社裡組織旅遊,大家都來了,你都認識。”
看到鈺空依然滿臉沉靜,他跳下樓梯喊到:“你們都過來,小邢在這兒呢。”
“居士怎麼會在這呢?三年前就失蹤了。”
“哪呢?主編,殿裡一個人也沒有。”
“不會呀!我明明在這看見他了,”主編在大明殿前前後後轉(zhuǎn)了幾圈,臉上滿是狐疑,“他說是大明殿的主事,怎麼一眨眼就沒了,大變活人呀!”(,)
“主編,你肯定看錯了,他三年前留書出走,會讓你在這看到他?”
“主編,你見鬼了吧?居士是開靈異社的。”
“佛門聖地,少胡說八道,當心佛祖怪罪。”
主編呵斥了幾句,臉上驚異更深,他跟著人羣離開了大明殿,還忍不住回頭看了幾眼。殿中的大明王菩薩像臉上現(xiàn)出蔑視,但她的眼角溼潤了。
鈺空睜開眼,藉著微弱的光線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一口大紅棺材上,嚇了一跳。他閉目冷靜片刻,覺得這地方很眼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到了這裡?
“似曾相識,似曾相識,六年前一已貪念,卻再續(xù)了一段奇緣。”
“是你們?”鈺空睜開眼,臉上流露不滿,恨恨地說:“你們說自己是得道高人,卻總玩這種神出鬼沒的把戲,很沒意思。”
“道兄,他心生埋怨了。”身披土黃袈裟的大和尚一本正經(jīng)地說。
“無量天尊,”老道士抖著他半舊的道袍說:“佛兄,三年前他們捨生取義、生離死別,挽救三界劫難。如他能潛心修行三年,咱們答應給他們?nèi)缰庵乩m(xù)友情和愛戀的機會。三年之期已到,咱們是來幫他的,他怎麼能埋怨呢?”
鈺空精神抖擻,眼前的娑婆僧和幽冥道,可是渡他心劫的救星呀!
“我根本不相信你們倆是神仙,你們?nèi)裟茏屛以倮m(xù)前緣,我或許會……”
“呵呵……三年苦修,沒被佛門正經(jīng)感染,說話還是這麼幽默。”
“他不屬於佛門,舉手投足還有凡塵的味道,又不能做凡人,唉!難辦了。”
“我本是塵世間安逸渡日的凡夫俗子,和她、和他們都不一樣。”鈺空頓了頓說:“和他們一起,我知道神仙也是凡人做。”
“當然不一樣,他倆一個是正神一個是佛子,卻都有了不去塵緣。”
“張道揚是正神,引悟是佛子,但他們又是有肉身的凡人,當然有塵緣。”鈺空脫去一本正經(jīng)的神情,言語好象換了一個人。
“正神投胎轉(zhuǎn)世就是要做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做N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了卻一段幾世糾纏的塵緣。引悟是十生十世的佛子,卻放不下曠世癡戀的情緣,他在塵世走一遭,只是他另類修行的過程而已。”
“這三年,我和他倆一樣,都經(jīng)歷了,還有什麼好說?”
“當然有了,”幽冥道拍著棺材說:“看到它,會想起你的殭屍摯愛吧?”
鈺空看著棺材上幾片紅漆脫落,他緊閉了一下眼睛,不讓淚水流出來。
“別這樣,好象我們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娑婆僧走近他說:“三界書齋裡三年的光陰,有好多值得回憶,給你七天的時間,好好想想那段日子。七天之後,會有一個全新的開始,你的故事,別人的故事,人世間值得記起的很多呀!”(,
“‘集腋爲裘,妄續(xù)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薄老先生的《聊齋志異》就是這樣寫成的。”幽冥道感慨兩聲又說:“你閉上眼睛好好想吧!七天不長也不短,說不定也能成書記志呢。”
鈺空一眨眼,哪裡還有娑婆僧與幽冥道的影子,他嘟嘟了兩句,又閉上眼睛。相遇的情景,相守的時光,三界書齋裡談天論地、誅邪除魔,那段意氣風發(fā)的歲月好象就在昨天,他們好象就在他眼前……
――――――――――――――――――――――――――――――――
我的《新聊齋》是一個生離死別的結(jié)局,很真,很悲。之所以這樣開頭,是爲了將來有時間寫個續(xù)篇,初步定名《五界和諧》,那將是發(fā)生在異界大陸一個皆大歡喜的故事。三界書齋裡的“三界”說的是“人界、鬼界、仙界”,這裡加了兩界,定名《五界和諧》,目標有點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