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遊思潮起伏。
有些人,乍一看不像是英雄,仔細一看原來就一混球,可他爲何就能做出一些其他混球或是英雄們都不會做的事呢?
他的戰鬥,往大了說,是搏殺古魔,保衛人間安危,安定六界沉浮,往小了說,就是爲了使五行宮各宮主計劃落空,希望非非能夠脫險。
可是,除了我敖遊外,沒有人爲他送行。
英雄的事業,本就不爲人知。
他在黑暗中守護光,即便化身爲別人眼中的黑暗。
活在光明中仁義無雙的名門大亨們,興許正在坐觀五行宮與天心派的成敗,以牟取自己最大的利益以及名聲。
獨孤敗,你追求的難道僅僅是勝敗?
當命精元不斷外泄的時候,真個如萬蟲噬體,痛不欲生,度日如年。虧得真龍的血脈特殊,命元濃厚,敖遊還不至於昏厥。
只不過體表被五行元素覆蓋著,如披著五色的戰甲,生命之力卻一點點被吞掉。
邪神大陣中五行元氣蔥蔥郁郁,濃得快要結晶,敖遊避之不開,只得守住心中一絲清明,以使命精華儘量慢地流逝。如果昏迷過去,命精元的流逝就如開閘放水,一發不可收拾了,就像非非現在這樣——
漂浮在空中,冷豔的面靨蒼白,渾身的皮膚幾乎有一種透明的意味,仔細看去,便能瞧見肌膚之下的血管筋脈,連那血管與經脈,也變得越來越透明。令人有一種錯覺,她不過是現實裡的一隻虛影而已。
如果現在有人過去抓非非的手,一定只能抓住空氣。命精元即將衰竭,就是這樣。到最後,命元斷流,整個人就此消失,甚至半點痕跡都沒有。
敖遊盤膝而坐,不時觀察一下非非的狀況,臉上露出少有的認真之色,喃喃道:“死人,你要是不快點,龍倒是撐得住,至於姑娘就不好說了!”
……
五芒星的五角之上,五位宮主皆是吃力萬分。
黃金人、樹藤人、稀泥人三位宮主生得特異,難見表情。那外表還算正常的白水宮主與魔火宮主,臉上的肌肉全都繃緊,豆大的汗珠溼透全身,周身青筋凸起,想是壓力著實不小。
也就白水宮宮主在羽化峰境浸淫的時間最長,此刻還能比較隨心所欲地分心傳聲。
於是一個蒼然威嚴的聲音同時傳入四位宮主的耳中:“這樣下去破解封印還需要七天七夜,拖得越久恐怕變數越多,我擔心天心派的人遲早會發現我們,會過來攪局!”
魔火宮宮主傳音表示贊同,道:“天心派的婆娘們可不會有獨孤敗那麼傻,自動進入大陣中央,尤其是秦月心機深沉,難以對付!”他的聲音微微一滯,接著道:“只能動用血祭嗎?”
白水宮宮主道:“血祭還不行,必須要用生命來祭奠,必須要施陣五人的生命!”
其餘四位宮主聞言,皆沉默不語,考量著是不是要爲古魔奉出生命。
頓時整個祭臺上變得十分安靜,針落可聞。
白水宮也沒有再說什麼,害怕動員不成,反而使這幾人臨陣脫逃了。
摺合成英靈戰場外的時間,已過了一天一夜。
白水宮宮主忍不住再次傳音:“各位,不能再拖了,我感覺到血靈殘陽外的埋伏正在被攻破,一股令我心悸的氣息出現在那裡,想必是秦月率衆到了!”
魔火宮宮主道:“只要總宮主一聲令下,我等慷慨赴死,義無反顧!”
其餘三位宮主皆無迴應,都沒那麼慷慨地想要爲古魔而奉獻出自己的性命。
“古魔大人會以你們爲恥!”白水宮主長
嘆一口氣,“我,白浪,永不背板古魔大人,我將用我的生命爲古魔大人開闢破印而出的道路!”
語畢,周身的水元素大肆震盪,到達空前強大,而白水宮宮主原本的鶴髮童顏變得褶皺,細嫩如嬰兒的皮膚極度縮水收縮,乾巴老皺,斑紋橫生。
一縷血,從他的眼角流下。
“總宮主已爲古魔大人獻身,你們還等什麼!”遠遠的,魔火宮主感應到了這一切,登時胸中炙熱,氣血翻騰,露出瘋狂的熱忱之色,道,“古魔大人,您的復活就是我的永生!背棄古魔大人的人,等到古魔大人出世,你們一樣是難逃一死!”說著,丹田深處的魔焰火種爆裂,畢畢剝剝的聲音響起,氣海的真氣全部燃燒,魔火順著經脈臟腑由內而外的伸展,不多時,魔火宮宮主就燒成了灰燼。
另外三位宮主被魔火宮主最後那一句“難逃一時”給震懾住,難以取捨。
戌土宮主泡在沼澤裡,看不出表情,道:“兩位宮主,我看咱們還是不要效仿了,天知道古魔大人是不是已經被獨孤敗打敗了。到時候,破印而出的是獨孤敗,而不是古魔大人,那就……”
“大膽!”青木宮宮主厲聲喝斥,“古魔大人怎麼會敗!獨孤敗,曾收服妖龍、大鬧妖界是不錯,可他在古魔大人面前,遠遠還不夠看!”
戌土宮主被這一喝,如同被打了一悶棍,默不作聲。
黃金宮主忽然道:“古魔大人魔法通天徹地,如果出世後未必就不能復活我們。我擔心的是,我們現在忠心不誠,會不會被複活後的古魔大人感應到。”
“感……應到,古魔大人一定會令我們身形俱滅,剷除我們的十族!”戌土宮主的話聲有些發抖了。
“罷了,我等爲古魔大人效力多年,不就是等著這一天嗎?”
“用我們的血與命,爲古魔大人鋪墊出一條新生的康莊大道!”三位宮主同聲道。
短暫的猶豫之後,三位宮主一一殺身隕落,有一種別樣的悲壯意味。
正在這時,已經“死去”的白水宮主白浪忽然睜開眼,陰冷地笑著道:“真是一羣蠢貨,其實只需要四個人的命就夠了!”
他手一揮,周圍的水元素開闢出一條通道,徑直連同到祭臺的下方。
白浪緩緩地走下祭臺,途中那枯老的皮膚再次變得細嫩如嬰兒。
“五行邪神大陣的邪神,我用血與命,召喚你,降臨。你的使命,就是揭開諸神的封印!”白浪身體懸浮在空中,如巫師般開始唸咒。
隆隆隆!
萬鈞雷霆降下,轟擊在祭臺的四具屍體之上,本來面目全非的屍體立時化作一灘血水。
雷霆將其中的命精元淬鍊,直衝雲霄,納入雲層之中。
哧哧!
四條血柱沖天而起,連接到雲層之上,五行元素也紛紛騰起,匯聚在祭臺的正上方。
刷!
中央的一縷寒氣逆空而上,使得整個祭臺的溫度驟降,飛霜落雪。
雷閃之中,五行邪神的軀體一分分澆鑄而成。
邪神聚體足足歷時半個時辰之久。
好邪神!黃金作體,青木爲脈,聖水凝血,魔火成氣,戌土煉肉,寒氣成丹。五行爲軀體,陰陽在腳下。揮手可裂泰山,踏足能截汪洋。吐一口氣,吹滅萬里;發一聲吼,震裂九霄。目光一掃乾坤裂,威臨人間是邪神!
轟隆隆!
邪神足有百丈高,一腳就將諸神祭臺給踩塌了一塊。
然而與浩瀚的祭臺相比,邪神的仍如小小螞蟻一樣,緩緩地向著中央移去。體型巨大,使
得他的移動格外緩慢。
體型巨大,又能移動迅捷,是鵬鳥一族才具有的得天獨厚的優勢。
……
當五行之力全部升空凝鑄邪神之刻,非非體內的寒氣也全部衝出,她的身體如枯葉一般飄落而下。
“非非姑娘!”敖遊伸手去接,卻直接穿透了非非的身體。
非非足不點地,幽靈般若隱若現,以飄渺的聲音道:“你是獨孤敗的朋友?”
敖遊怔了一怔,料想非非閉目昏厥之時意識仍在,才知曉自己是獨孤敗的朋友,他當下點頭道:“是的。”
“我相信他一定不會失敗的!當他出來的時候,你替我轉告,我要謝謝他,是他讓我知道了被人關懷被人愛護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他教會了怎樣哭,怎麼笑。”
非非的身體明滅不定,眼角一粒晶瑩的淚珠滑落,順著白皙的面龐滴落,卻在半空中就找不著了痕跡。
淚,憑空消失。
“我會哭了,也會笑了!”非非展開了笑顏。
直到多年以後,敖遊仍會覺得那是他見過的最悽美的笑容。
“在最後一刻我恢復了記憶,我原來就是莫邪劍,請你把劍交給他,我就能一直陪著他了……”非非的聲音斷斷續續,“但不要告訴他,這柄劍就是我……他不會喜歡別人一直纏著他的……”
“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說……說給他聽……”那一道虛影,數次明滅之後,終於消失,成爲了一團熾熱的焰火。
極冷,沒有感情,卻是因爲熾熱的心深深埋藏。
破冰驅寒的是誰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莫邪劍做回了自己,拾回了至情至性的自己。
摯情之劍,莫邪劍!
眼眶溼潤的敖遊,接過了莫邪劍。
登時,一股強大的生命力量涌入了體內,澎湃激盪,汪洋如海。只一個瞬間,敖遊被五行邪神吸走的命精元就全部得到了補充。
體內龍元如潮澎湃,隱隱有再次突破的跡象!
因禍得福,只差一個機緣,敖遊便能踏入真神之列,成爲真正的巔峰強者。
邪神緩緩而來,敖遊覺得心悸。
他不逞匹夫之勇,懂得明哲保身,悄然飛離諸神封印。
嗷嗷嗷嗷……
邪神步入祭臺正中,仰天咆哮,一吼之威,天空塌陷多處,虛空風暴肆意潑灑,也只有諸神祭臺在虛空風暴中能巋然不動,不受損毀。
“啊……怎麼會這樣,我不甘心!”白水宮主雖然沒死,但真氣早就耗得七七八八,來不及躲避,被虛空風暴捲住,一瞬間灰飛煙滅,或許手掌被待到一個時空,頭顱卻被帶入了另一個時空。
肢解得十分徹底。
吼聲中,邪神的身體不斷地噼噼啪啪爆響,手腳一寸寸地收縮凝聚。最終,巨口張開,氣吞山河,竟將自己的四肢身體給吞入了口中,只餘一個腦袋,牙齒交錯,咀嚼有聲,“咯吱”聲響、
敖遊看得頭皮發麻。
砰!
邪神頭顱如炮彈衝向諸神封印,如擊敗革,封印破碎。
古神的符籙,化爲點點金光。
敖遊有感,喃喃念道:“衆神也有消亡之時,何況是區區封印。這個世上本就沒有什麼可以永恆。”
邪神頭顱也耗盡力量,消失不見。
祭臺中央諸神封印解除,再無神力加持,“隆隆”聲響,不斷搖顫,終於倒塌。
斷壁塵埃中,一個人默默地走出,平靜如水。
身上沒有任何令人心悸的感覺,他就是那個不敗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