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敗當然避得開，只是不想避而已。
仙子要殺他，他覺得是榮幸，豈能掃了仙子的興？從見到仙子的那一刻，獨孤敗已變成了傻子。
任何男人都會變成傻子。
以致於很多自命正義之士歷經周折要加入白水宮，即使最終不能一睹芳容也不惜身入邪教！
以致於五行宮其餘四宮的門人心裡紛紛都暗暗向著白水宮，希望有一天能被調過去！
甚至這也是三年前白水宮能夠取代魔火宮成爲五行宮首宮的重要原因！
獨孤敗沒有閉眼，只是爲了多看仙子一眼。
色狼常有，而臨危不亂猶自好色的色狼少有之至！
仙子這一劍卻沒有落下，她將劍收回劍鞘，道：“可是我改變了主意，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即使捅破九重天我也會給你找到答案！”
毫無感情的聲音冷若冰霜：“爲什麼你敢靠近我？”
獨孤敗努力使僵住的表情變爲笑臉：“因爲非非你比仙子都要漂亮！”
“你不怕我？”
“傻子纔會怕仙女！”
“爲什麼你抱我、親我的時候，我會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獨孤敗覺得自己又一次變爲了傻子。
眼前仙子般的少女似乎也是傻子，她什麼都不懂。
如果換了其他一張容顏，獨孤敗必定已在心中罵道：“傻女人！”
但是面對仙子非非，他罵不出，即使只在心中也罵不出。
他心中有了可恥的想法。
“你想不想再試一試，或者試一些另外的？”可恥的人可恥的聲音還是不住顫抖。
在玄冰寒氣中，他能站著說話支持了這麼久已是難能可貴。
“黃伯伯說過不許！”她的聲音依舊沒有情感，不沾半點人間煙火。
獨孤敗卻覺得她實在是太天真，太純潔。
渾不似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仙子怎麼會殺人？
就算真實有人在獨孤敗面前被非非所殺，哪怕鮮血已濺入獨孤敗嘴裡，感到絲絲腥味。獨孤敗還是會相信這是幻覺。
因爲仙子不會殺人。
仙子雖然說了不許，但獨孤敗又是何等的色膽包天，身手又是何等的快捷絕倫！
他如一片火，貼上了仙子的脣。
悠長濃重熱情的吻！
火遇上了冰。
火滅了，就連心中的火也滅掉了。
獨孤敗後退兩步，烏黑的嘴脣流出一股熱血，隨即變爲冰柱，半截掉落在地，發出“汀”的一聲。
原來仙子也會咬人！
仙子還是愣著不動，她似乎沒有感覺。
她是冰，她是雕塑！
冰都要比她多兩分活氣。
獨孤敗抖得像彈棉花一樣。
他彈了半柱香的棉花，才能開口說話：“其實除了殺人，還有很多事情可做！”
“我只會殺人！”這是事實，她連哭和笑都不會。
“爲什麼不能學著做其他的事？”
“因爲所有人都怕我！你是第二個不怕我的人。其他人靠近我就是靠近了死亡?！?
獨孤敗又走上前一步，他認爲這樣能令非非深邃的孤單緩解一些：“做壞事和做好事其實都是一樣的?！?
仙子在聽。
“我不是好人，可是我騙自己是個好人。於是我裝模作樣地幹好事
，結果我稀裡糊塗的就成功地欺騙了自己。最後發覺做好事比干壞事更有趣！
世上有很多事其實並不需要以生死相博來解決。比如說正邪雙方的械鬥，我覺得雙方都是一羣蠢貨！殺了幾千年，殺出了個所以然麼？在這方面正邪沒什麼區別。
我們只應該設法過得更好，活得更精彩！
因爲，人的一生中，快樂最重要！”
仙子還是木無表情。她不懂獨孤敗的話。
讓正邪掌門各路英雄來看，獨孤敗的話簡直是一文不值！
他的想法太天真，太簡單，而世界太複雜。
獨孤敗同樣嘲笑他們這種看法。
一個人正因爲簡單，纔會快樂！
這是孩子才懂的道理。
所幸，獨孤敗心中一直住著一個大孩子。就像王害瘋的心中住著一個大瘋子一樣。
獨孤敗又道：“今晚，就讓你試試真正的快樂！”
他在笑，似乎心懷不軌。
不過不軌之處無跡可尋。
獨孤敗又陪著仙子說了不少話。仙子仍然無半分感情，偶爾說話也是冷冰冰的語氣。
她只有這一種語氣。
一隻野兔受陡降的寒氣驚嚇，慌不擇路的亂竄。剛一接近仙子五丈之內，就仰天翻去，全身是紫青色的凍傷，四肢抽搐幾下，就此斃命。
獨孤敗這才注意到仙子周圍的荒草全部變爲了一指寬的冰柱，地面土壤已結了冰層。
仙子站在冰上。
她的世界只有冰和雪。
獨孤敗覺得仙子很可憐。
她的生命，只有嚴冬和死亡！
剩下的，是幽寂的孤獨。
她甚至還未能瞭解什麼是孤獨，就已經被黑暗深淵吞沒。
她的世界沒有色彩。
孤獨抽去了生命的光，
孤獨結成了一個永遠無法摧毀的牢籠。
她是籠中的鳳凰。
褪色的鳳凰。
夜已落下天帷。
獨孤敗當然沒幹什麼好事。
所幸還沒有幹出什麼壞事。
他與仙子來到鎮外便讓仙子先留下，自己開始了肅清街道的任務。
他的方法很簡單，路上遇到行人就給他十兩銀子，請他立刻消失。
財帛動人心。
錢有著任何高手都萬難企及的力量。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街道就如豎壁清野一般，更無半個行人。
獨孤敗和仙子跳入了鎮中最大的宅院，這一次他們要偷的是真金白銀，不只是銀票而已。
當然是姬萬錢的府宅。
姬萬錢錢莊的生意做得很大，整個大陸處處可見他的銀號。誰也不會料到，這隻老狐貍的官邸和寶藏卻在一個小小的逍遙鎮。
樹大招風，所以他才分覓五處小鎮藏寶，逍遙鎮只是其中一處。鎮上的人不識他的底細，只道是一個土財主，哪料得他卻是富可敵國！
他藏得很深。
但還是被獨孤敗這條獵犬給揪了出來。以後這裡將爲獨孤敗長期提供“資金項款”。
宅子裡自然有不少高手，丘八甚至已達到了羽化境。
但不管是什麼境界的，只要是這日巡夜的，只發現一陣和風微拂，接著便莫名其妙的不能動了。
羽化境的丘八也是莫名其妙的著了道。
事後所有人一致肯定：有鬼！
這就是可愛的人類，
一遇到解釋不了的事情，就統統付之於鬼神之說。
這或許也算一種美德。
二人一共裝了八麻袋的元寶首飾，明珠美玉，一大摞錢莊銀票。
女人對首飾素來極感興趣，可是仙子卻對之並無反應。
男人對珠光寶氣向來也是極感興趣，可是白癡混蛋對之也並無反應。
因爲他們並不是爲了自己而偷。
獨孤敗領著仙子一路飛奔，悄無聲息，然後不斷地將金銀珠寶砸向街道兩旁關閉的窗戶中，只聽得一路驚喜的聲音不斷。
“誰呀？幹什麼呢？”
“天哪！”
“元寶！”
“我是在做夢吧！”
“不是做夢，還會痛！”
“老天爺啊！”
當然只是獨孤敗承擔發放工作，仙子懶得向凡塵珠寶看上一眼。
獨孤敗一路大笑，他很高興。
仙子卻毫無反應。
來來回回在小鎮轉了三圈，纔將財寶分發完畢。
小鎮居民的尖叫歡呼聲也隨之停止。
因爲天降財寶，大家除了興奮都還有些忐忑，不敢太過聲張。
獨孤敗覺得人類可愛極了。
因爲他現在正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靜靜地走在秋夜，獨孤敗覺得很長，又很短。
很長，是因爲仙子的那股寒氣在夜間更加的逼人，獨孤敗走路已是雙腿發軟。他只是勉力不使自己就地趴下而已。
很短，當然是仙子在側，如夢如幻。
——長於春夢幾多時。
比春夢更短。
獨孤敗試探地道：“非非，你感覺怎樣？”
“沒怎麼樣。”
獨孤敗一個冷戰，好半天才哆嗦出另外一句話：“跟殺人的感覺相比呢？”
“殺人？……感覺有些不同?！?
“豈止是不同，簡直是相反！”
獨孤敗說出他的一句至理名言：“笑聲總比哭聲好聽！”
——笑比哭好。即使苦笑假笑也會勝過哭。
因爲哭和笑是人類表達喜樂愁怨的天性。
即便有並不快樂的笑，有並不悲傷的哭。但毋庸置疑的是，同一個人的笑聲比哭聲要好聽得多。
仙子道：“笑確實比哭好聽。我既不會笑，也不會哭。”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笑，但絕不會讓你哭！”獨孤敗說的很輕鬆。
如果這也算是承諾。
男人總是承諾多於行動的動物。
獨孤敗也一樣。
他承諾的只是一種信仰般的諾言。
信仰，是很難或是根本不能實現的。
請原諒“他”這種動物，因爲“他”的卑劣和信仰都是緣於“她”。
一道明亮的閃電劃過夜空，就像刀子將黑夜割開一道雪亮的傷口，接著傳來黑夜巨大沉痛的悲鳴——“轟??！——”
黃豆般的雨點毫無徵兆地落下，卻沾不溼二人一片衣角。
所有的雨滴在離仙子三丈處都不能再進分毫，猶如一層光幕隔開了乾燥和溼潤的空間。
腳底的積水一灘灘凝爲寒冰。
獨孤敗愈發的冷了，他的牙齒交錯磕得“咯咯”直響。
“腳下的水你不能管束它們成冰，咯咯……爲何又要刻意阻擋風中的雨滴？爲什麼不感受一下老天的眼淚？咯咯，爲什麼不接受自然的洗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