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萌。”蕭涅凝視著沈小猛的雙眼說：“關於這件事，不是我不肯說給你聽，而是我不能說給你聽。”
“所謂的不能，只是不肯的藉口。”沈小猛的迴應一如既往的衝。
“如果我照實說了，你可能會受到傷害，甚至——”蕭涅幽幽的說：“會死。”
“與其被欺騙，與其在他人以隱瞞編造的假象下活著——還不如死。”
蕭涅聞言，身體明顯的一頓，似是在沈小猛說話的那一瞬間被一記重拳擊中了胸口。
他定定的看著沈小猛，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女孩，默默的點上了一顆煙。菸頭閃動著的那一星火光，和蕭涅的此刻心情一般，忽明忽暗，難以平靜。
就在那顆煙快要抽完的時候，蕭涅終於說話了，“小萌，你曾屬於補天司……”
“補天……司？”
——噗通，沈小猛再次暈倒。
“鳥兒……”唐白冥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她拍了拍蕭涅的肩膀問：“小姑娘是不是病了？絕癥？”
“這種狗血的劇情怎麼可能在我的小萌身上發生？！”蕭涅狠狠的摔掉菸頭說：“袁老頭那個庸醫……唉——！我當時怎麼就同意了呢？”
看著蕭涅懊惱的模樣，唐白冥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因爲她也不瞭解內幕，所以也很難安慰蕭涅，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召集屬下將沈小猛擡回臥室，儘快替她治療。
這一次的主治大夫，是精神系的覺醒者小魏。
小魏將手心貼在沈小猛的頭頂，感知一番後問：“沈軍士是不是接受過記憶修改？”
蕭涅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只是坐在牀邊，輕輕握著沈小猛的一雙小手。
“是誰這麼不負責任？”小魏皺著眉頭說：“對覺醒者進行記憶修改，是大忌。”
大忌？袁老頭當時可沒有這麼說！——蕭涅回想著那一晚袁先生替沈小猛進行記憶修改的情景……可是每到最後，腦海裡的畫面，總是定格在躺在牀上動彈不得的自己身上。
“我們修改凡人的記憶，多是因爲他們的生活不幸和覺醒者的世界有了交集，是因爲他們不慎踏入了不該進入的靈魂禁區。我們將這種篡改凡人記憶的行爲視作拯救，視作將他們的靈魂從這個不屬於他們的危險世界中驅離出去的救贖——對於一個凡人來說，一生之中，有機會闖入這個危險世界的次數屈指可數，進入一次之後被驅離，再次進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即便記憶被修改，他們也不會因爲類似的時間喚起腦中那段被掩蓋住的記憶——對於他們來說，一次的修改，就意味著終生的忘記。”
小魏停了停，看了沈小猛一眼繼續說道：“可是對於覺醒者來說，情況就有所不同，因爲他們本身就是生活在這個危險世界之中，自覺醒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生活就和這個危險世界緊密的聯繫到了一起。他們每天接觸到的就是這些事情，盤古神力的遺蹟裝滿了他們的生命，無論掩飾手法多麼高明，無論那虛假的記憶製作的多麼逼真，都不可能完全取代他們切身經歷過的真實記憶。他們總會遇到一些突發情況，這些突發情況會喚起那段被塵封的往事，每當這種情況出現，真僞兩種記憶就會在靈魂深處開戰，而脆弱的肉體則無法承受靈魂深處的戰爭造成的創傷……”
蕭涅終於說話了，他擡頭盯著小魏問：“有什麼解決的辦法麼？”
小魏無奈的搖了搖頭說：“我們的靈魂，同這個世界一起誕生；我們的神性，是繼承自開天闢地之神盤古……”
“打住！”蕭涅擡手示意：“我可不想再體會一遍在衛校課堂之上聽老師講解覺醒理論時枯燥無味的感覺——您就直接說解決方案吧。”
小魏再次搖頭道：“沒有解決方案，對於凡人來說，記憶修改是救贖；對於覺醒者來說，記憶修改就是對神聖無比的靈魂的褻瀆。這種行爲，就相當於在一件最完美無缺的藝術品上打上一塊突兀的補丁，即便將補丁除去，這件藝術品也不會再是完美無缺的了——這天地之間，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宣稱自己的手段可以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相媲美——所有所謂的解決方案，只是爲了掩飾那個本不該出現的補丁繼續打上更多的補丁，最終，一層又一層醜陋又拙劣的補丁便會徹底毀掉這尊原本完美的藝術品……”
“那就這樣置之不理麼？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一次接一次的暈過去麼？”
小魏還是搖頭，“沈軍士現在的情況，就像是個身患絕癥的病人，爲了減緩其承受的痛苦，我們必須不斷的給她注射‘嗎啡’……”
“你才身患絕癥！”蕭涅忍不住打斷了小魏的話：“什麼注射‘嗎啡’？不就是必須做進一步的記憶修改麼？”
小魏終於點頭了，他盯著蕭涅問：“那麼，您同意不同意對沈軍士再次進行記憶修改呢？”
“堅決不同意！”對於小魏的治療方案，蕭涅斷然否決。
“如果您不同意的話。”小魏將一直貼在沈小猛頭頂的手掌拿開了，“那麼一會沈軍士醒來，肯定還會問她暈倒的原因，您若是以實情相告，她又要暈倒——醒來，質疑，聞言，暈倒，再醒來……如此往復，陷入一個無解的死循環，這種循環持續下去，會將她變成一個睡美人的——也就是，活死人。”
“那就讓她睡吧。”蕭涅淡淡的說。
睡美人就睡美人吧，無論你暈倒多少次，睡多久，我總會陪在你身邊保護你照顧的，就像當初我躺在牀上動彈不得時你對我一樣——蕭涅在心中如是說。
小魏搖了搖頭出了沈小猛的臥室，他有些不理解蕭涅臉上的毅然因何而生。
剛出屋門沒多久，小魏就遇到了唐白冥——“大人……”
唐白冥擡手，示意小魏不用多說，她吩咐道：“對沈軍士修改記憶這件事，就不要再跟蕭涅提了。”
小魏點點頭離去，唐白冥苦笑一聲，邁步進了沈小猛的臥室。
唐白冥本來就沒有穿鞋，而且腳底和地板之間留有間隙，所以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所以對於唐白冥的進入，蕭涅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繼續坐在牀邊，輕輕握著沈小猛的手、
“鳥兒，你去睡吧，我替你照顧小姑娘。”唐白冥道：“我想，如果她醒來發現陪在身邊的人是我，就不會急於詢問自己‘爲什麼會暈倒’之類的問題了，如此這般緩上一緩，不無好處。”
蕭涅沒有說話，對於唐白冥的提議，只是以微微搖頭作爲迴應。
“鳥兒，你從來都不是個死鑽牛角尖的人……”
“這跟鑽不鑽牛角尖沒有什麼關係。”蕭涅頭也不回說：“只是有些事是我必須要做的。”於此同時，那些畫面再次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前一段時間他癱瘓在牀的時候，每次醒來，無論夜半時分，還是正午時刻，首先映入眼簾的，都是沈小猛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爬滿血絲的白眼球稱不上好看，但是在蕭涅心裡，那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一雙眸子，其中閃爍的關切和緊張，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唉——！”唐白冥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多說話，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人進來了，來者便是空間移動系覺醒者小李。
小李刻意壓低了腳步的聲響，走到唐白冥身邊輕聲說道：“大人，鎮守那邊傳來消息，徐二毛那邊又有動作！有一條大魚，浮上了水面！”
“這麼快？”唐白冥對於這個消息有一絲吃驚，如果徐二毛那邊真的有覺醒者涉入，如果那個覺醒者還是能看破結界術靈息波動的話，對於鎮西所的監視，應該會有所察覺纔是。可是，就在這個前提下，對方竟然還敢頂風作案，實在是有些出乎唐白冥的意料。這種不知收斂的態度，簡直就是在蔑視白虎的神威！
唐白冥思索片刻後說道：“詳細說來！”
“徐二毛今天深夜去娛樂會所，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叫公關小姐，這便引起了負責監視的弟兄的注意。他冒險混進了徐二毛常年包下的豪華包間，還未打探清楚裡面的情況，就被人認出來了——可是，對方卻沒有刻意爲難這個兄弟，還讓他帶話回來給大人。”
“什麼話？”
“對方的原話是，‘希望唐鎮將早日做出選擇，因爲這將關係到鎮北所的存亡。’”
“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慚！”唐白冥的話語之中，帶上了些許慍怒。
“那個人自稱是……”
“是誰？”
“是衛道司司帥鬱紫的手下。”小李說完，特意擡頭看了看唐白冥的臉色。
唐白冥臉上的表情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她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鬱紫，你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