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父子間的談話
“什麼事？”包括眼鏡男在內的幾名拆遷組成員幾乎同一時間發問。
他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住戶願意簽字的情況。拆遷工作雖屬本職，但趙主任給下達了任務，一天之內完成五家纔算達成，超出有獎，達不到便要罰。他們今天總共就完成了四家，要不然也不會來張秋家觸這個黴頭了。誰都知道，前些天的時候，趙主任請來的混混們把這家的男主人打進了醫院。
張志華看著眼鏡男，接二連三的嘆氣，好一會兒才下狠心說道：“我兒子，學校讓他回家反省，我希望讓我兒子回去上課，只要你們能做到，我二話不說，立刻就簽字。”
眼鏡男和大背頭互相對視一眼，點點頭說道：“可以，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們了，那咱們簽字？”
“可以。”張志華說道。
“爸……”張秋心裡風起雲涌，眼角變得有些溼潤。父親妥協了，連暴力都沒能讓父親妥協，可父親爲了自己不惜放棄這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不行，絕不能這樣，張秋猛地擡起頭，一把奪過眼鏡男從公文包取出的合同，咔咔幾下就給撕成碎片。
在所有人驚愕的眼神中，張秋大聲喊道：“不行，不能籤，說什麼也不能籤！”
張志華拍了一下桌子：“這個家我做主。”語氣威嚴，不容置疑。
眼鏡男也適時地說道：“我們可以和學校溝通，讓你孩子回去上學。”說完又對張秋說道：“簽了合同，你就能回去上學，而且現在籤，不是別別家還多五平米嗎，那可是兩萬多塊錢吶，多好的事。”
“你們怎麼就這麼有把握讓我回去，北灤一中的嚴格可是出了名的。”張秋說完看著張志華，道：“爸，你可別被這些人給騙了。”
張秋這麼一說，張志華也疑惑起來，對眼鏡男說道：“這樣，等我兒子去了學校，你們再拿合同來讓我籤。”
眼鏡男見到手的鴨子就要飛了，忙對張志華說道：“這件事你大可放心，我們一定能辦成。陳縣長說了，拆遷工作是當前的重中之重，任何人，任何組織，都不可以阻擋。全縣大小部門，包括各個企業，全都動員起來，勢要爲北灤縣的發展建設添磚加瓦，貢獻力量。你聽聽，這可是陳縣長原話，這你還不放心嗎？”
張秋不屑的冷笑道：“領導一句話就能改變規定了是吧，呵呵，我真就呵呵了。”
張志華長舒一口氣，道：“好，我籤，希望你們儘快，可別拖著不辦。”
“爸。”張秋長叫一聲，“反省七天而已，犯不上爲了這個就犧牲咱家的房子啊。國家不斷出臺政策，他們不敢強拆的。”張秋心急如焚，他真的不願意家裡因爲自己而蒙受損失，如果這樣的話，張秋會覺得非常自責。
張志華對張秋擺擺手，說道：“別說七天，就是一天，也是在學校好。你不用再說了，這個家，說到底還是我做主呢，籤。”說完也不再理會一旁急躁的張秋，轉而對眼鏡男問道：“你們還有合同嗎？”
“有，有。”眼鏡男忙又掏出一份合同來，並把筆親手遞到張志華手中。
張志華快速瀏覽了一遍合同，坐直了身子，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大名。簽字完，張志華說道：“我兒子的事情，你們抓緊。”
眼鏡男等人見張志華簽了字，全都大舒一口氣。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而且還攻下了這麼難籤的一家，等回去報告了趙主任，趙主任一定會給予獎勵的。眼鏡男等人站起身來，微笑著說道：“張先生，祝我們合作愉快！”
張志華點點頭，又一次叮囑道：“我孩子的事，你們抓緊。”
眼鏡男擺著胸脯保證：“放心，最晚明天，你兒子一定能去學校。”說完，眼鏡男把合同小心翼翼的放進公文包裡，準備離開。
“張秋，你送送。”張志華說道。
張秋極不情願的嗯了一聲，他還沉浸在剛剛父親簽字那一刻的懊悔當中。都是因爲自己，纔會這樣。張秋看著滿臉笑容的眼鏡男和大背頭，心中升起萬丈怒火，真想一拳砸在他們肥碩的臉上。無奈，張秋必須壓抑住自己憤怒，不僅要壓制怒火，還要送眼鏡男等人出去。
送人到大門口，眼鏡男對張秋說道：“你有一個偉大的父親，你的事我們會盡快辦的，好好複習吧。”
“滾!”張秋關上了大門。
回到客廳，張秋忙對張志華說道：“爸，你怎麼能簽字呢？”
張志華笑笑，沒急著回答，拍著自己身邊說道：“我知道你不理解，你坐下，咱爺倆好好聊聊。”
張秋在張志華身邊坐下後，張志華問：“是不是心裡特別不理解？”
張秋點了點頭。
張志華說道：“拆遷這個事情，是縣裡主抓的項目，任何人想要阻擋，都是螳臂當車。這就像是一場大洪水，你即將被淹沒了，你是跑呢，還是徒勞的抱上麻袋去堵？”
“跑唄。”張秋有氣無力地說道。
“這就是嘛，你剛剛也說了，他們就是看上咱這裡這塊地皮了。他們有權又有錢，你能阻擋的了嗎？”
“不能。”
“這不就行了，沒人可以阻擋的。你舅舅今天還來電話了，那意思也是讓咱家簽字，他當著副局長，在這件事情上，壓力也很大。聽你舅說，稅務局局長家面臨拆遷的時候，那可是第一個籤的字，電視臺都去報道了的。”
張秋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張志華繼續說道：“咱家這房子，拆是一定要拆了。鄰里鄉親們，也包括咱們家，爲什麼不同意呢，就是因爲賠償方案不合理嘛，都想著得再高點，對吧？”
張秋點了點頭。
張志華又說道：“可那些賠償都是很虛幻的，既然人家定了，就算再變，也不會高出多少。房地產商不是慈善家，他們能讓咱小老百姓佔到便宜，只要少剝削咱們點那就燒高香了。就算今天不籤，明天呢，後天呢，還是得籤。我這一簽字，你可以回去上學，你舅舅也不用再頂著縣裡的壓力，咱家還多得了五平米。換個想法，咱們這不還賺了嗎。”
張秋沉默著點點頭，無疑，父親說的是對的，在這件事情上，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張志華又說：“所有的一切，都沒那麼重要，錢沒了還可以再賺。你說，對於咱們家來說什麼纔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