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無故失蹤的事情插上了翅膀飛進了紫禁城中,皇上勃然大怒,頭一遭對這個傅容恨得牙癢癢的。自己把妹妹託付給他,他卻把自己的妹妹給弄丟了,這叫什麼事兒?難不成這個傅容當真是活膩歪了……皇上恨恨地想道。
早前傅容與宛央纔到堯曲城中便已經有人上書稟報了。他雖忌諱傅容在堯曲城邊關大營裡的威信和權勢,但並未特意在堯曲城中安下眼線。他再明白人心不過了,在這堯曲城的邊關大營裡,只要有人想往上爬,倘若傅容再與這邊關大營有牽連,必然不會逃得過他的眼睛。果真,傅容前腳纔到了堯曲城,後腳便有人巴巴兒地遞上了奏摺,事無鉅細地將傅容的一舉一動彙報了一通。他從頭看到尾也沒有咂摸出傅容的不對勁兒來,於是對此也並未有何反應。畢竟傅容與宛央的出遊可是他自個兒特許的,此時若是拿這件事來大作一番文章,豈不是顯得他這個九五至尊太過小氣。
皇上雖說毫無反應,但他心裡的緊張還是很實在的。他知道將宛央嫁進傅府,無論是傅德昱還是傅容,心中都頗有微詞,所以他很介意傅容在堯曲城的勢力,生怕他在堯曲城裡一呼百應,擁兵自重。若是如此,他的計劃可就全都被打亂了。他原是計劃不久之後便將武直安排到堯曲城去,命他守城,一點兒一點兒地瓦解傅容在當地的權勢。他也是擔心堯曲城的守軍離了小傅將軍後軍心不穩,於是並未剪除傅柏年的勢力,只預備著等小傅將軍的勢力淡了之後再順理成章地讓武直走馬上任,幫扶著武直樹立起威信來,徹底架空傅家的兵權,到那時,自己纔算是高枕無憂。
正是爲著這一計劃著想,皇上隱而不發。可現在,這傅容好端端地卻把宛央給弄丟了。她一個姑娘家,平日裡嬌生慣養著,這一走丟,指不定得受多少苦。他可就這一個妹妹,自然是疼到心尖上去了。
皇上這幾日寢食難安,一直爲宛央懸著心。此時他正在這乾清宮裡急得團團轉,小太監通傳“太后駕到”的聲音讓他強自鎮定了下來。宛央失蹤的消息他命人壓了下來,可母后自然會有母后的手段得知此事,想來這會兒便是來打聽消息的。他若是緊張得不知所措,那母后又該如何是好?
“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后這段時間清減了許多。自打宛央在大婚那一日鬧出了那樣荒唐的行徑後,太后便整日裡吃齋唸佛、誦經禱告,祈望自己的一雙兒女能平安喜樂。宛央歸寧的時候,她硬起心腸不再見宛央一是氣宛央爲情所困,竟不顧身份和大局做出那樣的事來,惹天下人笑話;二來其實也是氣自己,自己當日犯下的罪孽太過深重,如今報應到了宛央的頭上,這讓她心裡著實不是滋味。
“聽說宛央失蹤了?可有她的消息了?”太后也不與皇上繞彎子,一臉的焦急神色。
這還是宛央大婚之後,太后頭一次主動說起宛央。皇上這會兒倒不著急了,自己在這皇城裡,與堯曲城隔著萬兒八千裡,再著急其實也是無濟於事。他扶著太后坐下了,“兒臣還以爲母后這一生都不再管宛央的事兒了。”
太后臉色一灰,“她是母后唯一的女兒,母后怎能不管她?”
皇上殷勤地給太后奉上一杯熱茶,“母后且寬寬心。傅參將已經著令堯曲城的士兵們通宵達旦地尋找了,相信不日便會有消息了。”
太后卻是不肯相信這番勸慰的話,“不日便會有消息?你當哀家老糊塗了?這消息既然都傳到紫禁城來,宛央只怕是兇多吉少。”
皇上依舊雙手捧著茶杯,太后也不接過去,只扶額嘆息,雙眼有些微微發紅,看來她這來乾清宮前才落過淚。
皇上見太后這樣倒真沒了法子,不知該從何勸解。
太后此時喃喃地說道,“莫非哀家造下的孽卻要宛央來贖?”
皇上警醒地瞧了瞧四周,好在當值的小太監與宮女早先都被他遣走了。這空蕩蕩的乾清宮裡,只有他們母子二人與容青。皇上對著太后正色道,“太后並不曾造什麼孽,生在皇家,不是他們死,便是我們亡。”
太后一聽這話,這才收起了滿臉的愁雲,眉眼間竟有幾分肅殺的氣息。
“皇上,堯曲城來加急文書了。”傳令小太監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外。
皇上與太后對視一眼後忙吩咐道,“快快呈進來。”
小太監應聲推開門進來了。他弓著腰,加急文書被他託在雙手之上,舉得高高的。
皇上拿過,迅速地掃了一眼。
太后在一旁問道,“可有宛央的消息?”
皇上又看了會兒纔對太后說道,“母后還請放心,宛央現下很安全。”
太后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太后在心中默默地向天地禱告了一番後才問道,“那如今可是已經找著宛央了,你趕緊下旨讓傅容帶著宛央回京,莫在外頭冬遊西晃了,實在是不安全。哀家的心整日裡都吊著。”
皇上面露難色,“宛央還在月氏人的手上。”
太后騰地站起身,手上繞著的一串佛珠落在地上,“你說什麼?”
皇上自從知道了皇長子與皇次子的死因後便明白自己的母后遠不是這個外表看似柔弱的深宮妃子,所以事事也不再瞞著她,“宛央被月氏人挾持,用以與大慶談判。”
太后一聽到皇上說明了來龍去脈後,心下竟也稍安,茫然地點點頭,“既然想與我大慶談判,那看來宛央確實很安全。”
皇上點點頭,“正是如此。”
太后猶有不放心地念叨著,“宛央她幾時受過這樣的罪,哎。”
皇上勸慰道,“母后還請放心,兒臣必定早日將妹妹救出來。”
“好好好!”太后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卻絕口不提要皇上早早兒地將宛央救出來的話。
太后端坐著,深深地看了一眼皇上,爾後又嘆一口氣,默默地扶著容青的手回了永和宮。她的心裡很是擔憂自己的小女兒,只恨自己不能代她受這份罪。可她卻沒有給皇上施壓。皇上首先是這大慶的主人,其次纔是自己的兒子,纔是宛央的哥哥。她暗中將自己的兒子推上皇位的時候便明白了其實自己是把兒子推得離自己、離宛央遠了。現在既然月氏人以宛央爲籌碼想與大慶談判、交涉,她卻萬萬不能強求自己的兒子不顧大慶的社稷和安危去把宛央救出來。她只能相信眼前的這位皇上仍舊是自己的好兒子,是宛央的好哥哥,相信他會有兩全的法子,既不負天下百姓,又對得起自己與宛央。
永和宮近在眼前了,太后想想卻吩咐擺駕佛堂。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深宮女人唯有禱告天地,央求佛祖和各路神仙們來保佑自己的女兒了。
傅容此時面前攤開著月氏人的書信。他與弟兄們久尋宛央而毫無結果之時,他便隱隱覺得大事不妙,只怕這宛央無端失蹤的背後藏著一樁大陰謀。果真不出所料,宛央竟是被月氏人俘虜去了,想以此來和大慶談判。
傅容自然命傅柏年將這一事實傳回了京城。畢竟月氏人在書信中開出的條件太過誇裝,只得交由皇上定奪。
加急文書被傳回了京城,傅容又看了一眼月氏人的書信,牙關暗暗地咬緊了。無論如何,宛央已是他的妻子,即使不爲著傅家上下的安危著想,他也想早早兒地將宛央從那賊窩裡救出來。他絕不想在此處坐以待斃。
月氏人的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寫著“傅容親啓”。可現在這四個字卻好像是一則天大的笑話一樣,讓傅容不得安寧。月氏人也真是異想天開,能查得到宛央的身份,卻弄不明白大慶朝堂之上的勾心鬥角,更弄不明白他這個曾經威風凜凜的小傅將軍而今只是個落魄駙馬罷了,表面看著光鮮,其實不過是個擺設。
傅容抱著頭沉思了片刻。他與宛央一路來到堯曲城,並不招搖。可這月氏人又是從哪裡得知的消息呢,甚至還能瞅準機會將宛央綁走了?莫非在自己的身邊早就有月氏人的眼線在?若是如此,挖出這個眼線來再去搭救宛央勢必事半功倍。可這好好兒的,他又從何去找這個所謂的眼線呢?
傅容無奈地搖搖頭。月氏人的書信上早就明說了宛央如今在月氏王宮裡好吃好喝地被招待著,可即使知道了宛央就在月氏王宮裡,想進得王宮將宛央救出來又談何容易?
傅容這下子真是束手無策、一籌莫展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自己好歹先去一趟月氏,看可有機會混進王宮去再說。傅容拿定了主意便簡單地收拾了行裝準備上路,一邊收拾著,一邊自嘲地笑笑,這若是在從前,自己斷不會這樣冒冒失失地前去月氏。這樣一來,自己倒是有幾分像蕭墨遲了。
蕭墨遲……心裡一轉起這個名字,傅容便只覺得頭大無比。
傅容推開門匆匆地往馬廄的方向趕去,可等著他的卻還有傅柏年。
傅柏年攔在他的身前,“你要去哪兒?”
“月氏。你先借我一匹戰馬。”傅容也不與傅柏年客氣,一頭鑽進馬廄裡挑著馬匹。
傅柏年簡單地說道,“不許去。”
傅容這才詫異地擡起頭望著傅柏年。
傅柏年解釋道,“你若有個好歹,老爺與夫人……”
傅容打斷了他的話,“公主若有個好歹,傅家上下……”
傅柏年也沒有容傅容說完話便說道,“月氏既有心,防範得再好也是無濟於事,所以這事兒怪不得你。天下人都看著,皇上不敢輕易定你的罪。”
傅容默不作聲。
傅柏年密切注意著傅容的神色,淡淡地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公主若是能死在月氏人的手上,對傅家倒也不是件壞事。”
傅容擡起頭,瞪著傅柏年,厲聲說道,“以後這話,休要再說。”
傅柏年不置可否地盯著傅容,彷彿要從傅容的眼神裡看出些許不一樣來。
傅容被傅柏年盯得心虛,慌亂地低下頭。他哪裡會不明白傅柏年的意思?宛央若是死在月氏人的手上,他便是自由身了,甚至可以藉著此事重新徵戰月氏,再爲大慶立下汗馬功勞,到那時,衆目睽睽之下,皇上便再無法子削去自己的兵權了。
可這當真是他想要的嗎?
傅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