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實驗場的皮囊能打出這種效果，除非是真身降臨。”賀靈川面色凝重。他也衷心不希望自己猜對，“倘真如此，這個世界有大麻煩了！”
天魔一直在做這種實驗，董銳也說過，確實有成功的可能。
這還是孫紅葉偶然觀察到的。
在世人視線之外，天魔的秘密實驗到底進展到哪一個階段了呢？
“咱不是在天宮安插了眼線嗎？”鏡子問他，“怎麼沒有這方面的消息傳過來？”
“妖傀實驗是天宮最深層的秘密之一，專人專管，不是輕易可以碰觸得到的。”賀靈川緩緩道，“再者，都雲主使最近屢次病危，整個天宮高度戒嚴，我已經命他們暫停打探和傳遞消息，以免曝露。兩個月前，天宮抓到兩個內奸，凌遲處死，對外說是靈山派來的。”
“實際上呢？”
賀靈川聳了聳肩：“我哪知道？反正不是蒼晏的。”
方燦然還在密信中提到，只要把最後一百支刑龍柱派發出去，他這趟任務就基本完成，可以回家了！
幾年時間，他那對雙胞胎兒子已經長成了小小少年，他打算順路先去一趟海島，然後再回蒼晏。
方燦然的信中透出少見的喜悅和樂觀——在外漂泊多年，他寫信時必定歸心似箭。
賀靈川慢慢合上密信，無聲嘆了口氣：
“方兄放心。我向你保證，你的孩子會太太平平，享一世安康！”
這是九幽大帝的保證。
……
一刻鐘後。
賀靈川關閉門窗、放好結界，從懷裡掏出一座泥塑小像，放到靠東窗的矮幾上，再點一炷香給它插上。
煙氣孤且直，屋裡一絲風兒都沒有。
賀靈川就坐在矮幾邊上，以手支頤。
“普因神，出來吧。”他淡淡道，“我知道你已經到了。”
孤煙聚而不散，形成一個模糊的人臉。而後有個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
“喲，居然是九幽大帝召喚我，難得啊。”
這一次，賀靈川召喚的不是奈落天，而是他多年前踏上閃金平原第一個打交道的天魔，普因。
當時石胄頭城遇危難，守備楊蒙就到城後的普因神廟求助，跟賀靈川撞了個正著。
那會兒閃金平原小廟林立，再小的廟門那也是天神的門面，賀靈川無論去找哪一個，都得蒙面，惟恐曝露了身份。
如今他大喇喇坐在自己的御書房裡，舊日裡高高在上的“天神”，被他順手就召喚過來了。
“有幾件事問你。”賀靈川拿出七支刑龍柱，輕輕放到桌上。“信息有用，再加七支；如果摻了假話被我發現，我會叫人把你在西氤羣島的廟也拆了。”
“……”它好不容易在西氤羣島新發展一羣信徒，半年前才建起神廟，這廝是怎麼知道的？
如今要新建神廟、招攬信徒，難度是過去的十倍之多。
天地靈氣復甦，人類的體魄和壽命都起了變化，有條件的就去修行修仙，拜神的大大減少；其次，廣闊的閃金平原本是小神們的信仰倉，結果九幽大帝崛起，蒼晏帝國把所有神廟一鍋端了，再也不許百姓私下酬神。
第三麼，就是許多人類對天神的態度轉變，原本敬稱爲“神”，現在直呼爲“魔”，一字之差，就是信仰與憎懼的區別。
所以像普因神這樣的小神，就只能到偏遠不發達地區去發展自己的信徒。那裡閉塞、落後、守舊，人們抗拒新的思潮，它就還有受衆。
在小神裡頭，它還算過得好哩，有些小神在人間連廟都沒有了。
沒有廟就沒有名號，人類就不認識它了。
在人間的影響力，也是神界評判神明力量的重要標準之一。
普因神霧化的人臉動了動：“你問吧。”
儘管眼前這人把它的廟也端了，但能跟世間最頂尖的人物打交道還是有好處的，所以它才響應召喚而來。
“帝流漿三個月未下，聽說天上太平了許多。你有什麼資訊給我？”
普因神差點翻個白眼：“再亂也有個盡頭。天界亂了這麼多年，你以爲混亂永不停歇嗎？”
這廝是恨不得天神都死光，對吧？
“閃金平原亂了一千年，天界纔不過區區幾年。從時間上說，離盡頭還遠著吧？”賀靈川笑道，“你要是想講，天神比人類更懂得秩序和平道義，我是不信的。所以真實原因是什麼？說吧。”
人間的有識之士從前看人家有濾鏡，恨仙人仙宗不爭氣，成天只知道打打殺殺，不像魔界那麼和氣友愛團結，怪不得魘氣一個勁兒往魔界跑……直到刑龍柱出現！
刑龍柱一出，羣魔也開始爲它搶破頭。這麼幾年過去，人間的強者對魔界的濾鏡也是碎了一地，再也沒人敢提什麼“人家比我們更優秀”的話術。
“我說的是真話！”普因神嘿嘿冷笑，“如今天界的正神只剩下十七位了，原本的十萬天神只剩下六萬多尊，該打的仗也基本打完了，這一場浩劫也該過去。”
從妙湛天隕落至今也不過十二年，魔界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新天魔的誕生又少又難，甚至要用上刑龍柱存儲的魘氣，結果成年天魔這幾年死掉那麼多，難怪人間的帝流漿越下越不值錢。
賀靈川早知道這幾個數字，心裡毫無波瀾。
從上古至今，人類數量減少何止三成？他們的血肉性命全轉換爲魘氣，魔界才能過三千年的安逸日子。
“這些我都很清楚，並且魔界連番大戰的起因也不僅僅是刑龍柱，而是仇恨。”賀靈川緩緩道，“只有仇恨才擁有橫亙時空的力量，所以魔界的戰爭暫時中止，一定是有其他根本性的原因暫時壓住了仇恨的力量。”
彌天不愧是死亡古神，不愧是天羅星的煉製者之一，對魔界瞭解至深。祂鼓搗出的刑龍柱，從根本上破壞了魔界幾千年來行之有效的制度，用人性，不對，用魔性對抗並打壞了秩序。
秩序一壞，原本被強行蓋住的東西就會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