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瞿昱皮肉早消，只剩白骨。但這骨架並沒有散開，挪去一邊還是維持原有的坐姿。
賀靈川跳上石牀，就向董銳伸手。
董銳趕緊把石板遞過去。
賀靈川伸手在矍昱原先坐著的位置上輕按兩下，然後把石板放上去，稍事調整——
伶光一直伸長脖子盯著，這時就脫口而出：
「對齊了！」
嚴絲合縫。
果然，這塊石板就是從石牀上削下來的！
衆人一下子精神大振。
賀靈川挪開石板，拿熒光孢子照明。三人兩猴十隻眼，一下都湊近石牀，連眼球蜘蛛都跳下來，想看看上頭到底寫了什麼秘密。
然而他們眼睛都看酸了，石牀上還是空白。
董銳不死心，伸手在瞿昱的座位上來回撫了幾下，也沒摸到任何字痕。
「被個死人耍了！」他氣得想罵娘。
這濃濃的挫敗感！
當年妙湛天衝進來、看見瞿昱留在牆上的戲筆，是不是也這種心態？
「到底哪裡不對？」賀靈川再聰明，這時候想破腦袋也是無濟於事。
傅留山則道：「要是把秘密寫在石牀上，一旦天魔挪動他的遺體，也就曝露了。何況對手是那位妙、妙湛天神。」
董銳連連點頭：「有理有理。」
看到牆上留書，但凡妙湛天的脾氣差一點，都會把瞿昱的遺體拆了泄忿。瞿昱想保守自己的小秘密，就不能冒這個險。
神骨項鍊靜悄悄，顯然這裡沒有它想吃的東西。這傢伙可能知道歷史的每一個瞬間，卻一點提示都不給賀靈川。
或許，有些事實註定要被歷史的塵埃掩蓋，不能大白於天下。
他遺憾地嘆了口氣，果斷放棄：「算了，上古時期的秘密太多，少知道一個也無所謂了。石楹聯上的遺書，已經是一大收穫！」
其他人也直起腰，準備離開。
董銳更是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摩拳擦掌：「管它的，水晶山還等著我！」
保存得那麼完好的天神遺體，他從未見過！想到自己能做一大堆實驗，被賀靈川刳到見底兒的神骨神血又能補充庫存，他就樂得合不攏嘴。
不是仙人絕筆不夠有趣，只是比不上看得見摸得著的天神遺體。
賀靈川本想跳下石牀，但回頭見到瞿昱遺體被塞在角落裡有點憋屈，腳步不由得一頓。
無論他生前爲人如何、品性如何，關鍵時刻爲了保守人間最重要的秘密，不惜談笑赴死。
光是這一點，就值得後人尊敬。
所以賀靈川又輕手俐腳將他的遺體挪回原位，再作一揖：「打擾了。」
就讓明暉仙人繼續在此長眠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賀靈川搬動時不慎誤碰，瞿昱遺體的左手原本搭在膝蓋上，這時忽然滑落，食中二指往前一伸，點在石牀上。
咯嗒一聲，如玉石相擊，清脆有迴音。
就在賀靈川眼前，空蕩的石牀表面突然接連浮起一個又一個小字，就好像從水底漂上來的淺草。
「嚯！有了有了！」傅留山驚呼一聲，「有字兒了！」
三人兩猴立刻圍上前去，董銳也讚歎道：「這死鬼可真狡猾！」
只看留在牆上的絕筆，別人大概以爲明暉真人生性豪邁灑脫，哪知他心眼兒一點不少。後來者光是把那塊石板放回石牀上，嵌得再嚴絲合縫也沒用，還得把明暉真人的遺體搬回去坐好，纔會觸發他留下的後著。
能夠如此對待明暉真人身後之事的，至少對他心懷善意。
天魔被他戲耍，不會如此作爲。
這就有效避免了秘密被天魔所知。
至於天魔會不會一氣之下毀掉或者帶走他的遺體，那就不是明暉真人可控了。彼時天魔來襲、事發倉促，他重傷後逃回暗室還能環環相扣佈置這些，已經很不容易。
剩下的，只能交給運氣。
明暉真人臨終前這一手，乃是少年時期在大還宗與同門玩耍的一個遊戲，稱爲「定禪」，即是用障眼法在雕像底下私藏物件，不把雕像兩次放回原位，就找不到東西。
瞿昱原本認爲，能找到這個地宮的多半會是自己同門。自己留下的遺言，就有一定機率交到師門之中。
可他不曉得，自己死後天地劇變，大還宗努力經營綠洲，再也沒有心力出來找他。這個秘密直到三千年後，才被賀靈川揭破。
這個後來人並不曉得仙人的從前伎倆，他將瞿昱遺體挪回原位，不過是出於敬重。
從這一點來說，說不準到底是賀靈川還是矍昱的運氣。
賀靈川懷裡的攝魂鏡嘿嘿笑道：「善以善待，惡以惡待！主人您的現世報來得真快。」
現世報可不是什麼好詞兒，但賀靈川現在沒空跟它計較，注意力都放在石板上。
這就是被藏起來的第二封絕筆，是矍昱拼上性命也要守住的秘密？
石板上寫道，天魔精血，對於世間草木、凡人小妖猶如劇毒，促發異變。矍昱就發現天魔時常擄走人類和妖怪，激發各種各樣的畸變。
這些天魔想幹嘛？
瞿昱本以爲天魔想激發一些傀儡武器，用於對抗仙家子弟，畢竟天魔數量遠小於本界的仙族，從數量上就落了下風。
天魔拿妖怪做試驗，他就拿天魔做試驗，禮尚往來嘛。
不過後來他從某個俘虜口中得知，有些天魔對於所謂的「降神術」很感興趣，這才捉拿大量人類、妖怪和部分仙人去做試驗。
這種實驗，有什麼意義呢？
瞿昱已經知道，天魔和仙人一樣有許多組織，各組織的目標、方法和手段各不相同。有些組織做這個，有些組織做那個，互相未必通融。
其他仙人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放在心上。但瞿昱自己出於興趣，前後剖解天魔九百九十八具——其中少部分是他親手所殺，餘下的都是其他仙人送來——還真被他發現一點門道。
首先是神血激發的傀儡，哪怕死後也能保持長久的身體活性，不會像普通屍首那樣迅速朽爛——只要腦袋沒被斬掉。
如果條件允許，保存上千年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