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王還是笑呵呵的注視著我,等待我的答案。
“你是問我爲什麼要答應好好葬他?”我問力王。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
“因爲,他告訴我一個道理。我問他想怎麼死的時候,他說,雖然他已經很老了,但還是不想死,所以,無論怎麼死都是不願意的。這是個道理,一個很重要的人生道理,所以值得我挖個坑埋他。這太劃算了,我覺得。”坑已經挖完了,不大不小,剛剛可以把老頭放進去。雖然不算大,但是很深,我說過要好好葬他,就得把他埋得深點兒,不能讓野獸再把他挖出來。
我跳進坑裡,四周都踩了踩,以期平整。
力王看著我笑意更甚,“我大概知道王家爲什麼要殺你了?”
“是嗎?那說說啊。”我擡著頭朝外面的力王喊。
“都說人老成精,但是也有例外,比如,人老成傻,比如,少年成精。”力王走到坑邊繼續跟我說。
“你不用誇我,我知道我比較聰明一點兒,但這也不能稱作理由吧?殺一個人,只因爲他比較聰明?這理由也太牽強了吧?”我確實不明白,就因爲聰明一點兒就被殺,那是應該慶幸,還是感到沮喪。
“也許在別人看來,這毫無道理,乾脆就是個狗屁。可是在王家看來,這個理由就足夠了。”力王說道。
“爲什麼?”我問。
“因爲聰明的人會早於很多人看出秘密,而秘密對於千年世家來說,有時候重於生命,甚至可以說,他們就是靠著很多秘密活著的。”力王說完,還伸手從坑裡把我拉上來。
我拍了拍手,把拉頭拉了過來。人死的時間雖然不長,按理說屍體也該僵了,可屍體還很柔軟,因爲他的骨頭全被我震碎了。
我把他安放到這個我爲他挖的葬坑裡,伸手抹上他還大睜著的眼睛,隨口說了幾句塵歸塵、土歸土的話。就開始扒拉坑邊兒的土,力王也蹲下身開始幫我填坑。
“這真是個拽蛋的理由。”我一邊幹活,一邊說道。
“是很拽單,很牽強,但,也是個理由。”力王說道。
“呵呵,他祖母的。”我罵了一句,極其無奈。
“你真的沒有其他朋友了?如果有的話,趕緊吹哨子叫人啊,就咱們兩個,去京城挑一個世家,怎麼看,怎麼都是瘋子的舉動。”我對著力王說。
“朋友啊,以前也算有吧,後來我退出江湖了啊。”力王說道。
“這是什麼道理,朋友就是從頭到尾,由始至終,和退出江湖有什麼關係?”我有點納悶,覺得力王對朋友的定義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我說過了,我以前的朋友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從江湖退出了,自然也就沒了。江湖上的朋友只能是江湖上的朋友。”
江湖上的朋友只能是江湖上的朋友,這是一句廢話,可仔細聽來也有其道理在。酒桌上的朋友自然在只能是在酒桌上才能稱其爲朋友;票友也只能在戲臺子地下,經常看戲,才能稱得上是票友。
從江湖上退出了,那麼也就從江湖的朋友圈退出了,這是很樸素的道理。
原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跟我講講你的往事吧,既然你求我,總得給我點兒甜頭,先講個故事聽聽。”說著,我們把最後一抔土蓋在了那個剛剛攏成的小墳包上面,然後用腳使勁兒在周圍踩了踩,確定沒什麼問題才轉回身。
力王正在笑著看我,“我越來越覺得你是個有意思的人了,也越來越願意想交你這個朋友了。怎麼樣?”
“可以啊,只不過你這個過了氣的朋友已經有點兒不值錢了。”我笑著對他說道。
“是啊,一入江湖歲月催,過來征戰幾人回。我們都老了,是你們年輕一輩的天下了。不過,我有個女兒的,她媽可是個大美人。”力王笑呵呵的說道。
“這就開始賄賂我了?你是想把女兒嫁給我呢,還是想把老婆處理給我,這中間有什麼關聯嗎?”我也笑著打趣道。
“廢話,媽媽漂亮了,女兒自然不會差,不過我也有好久沒有見她了。”力王說著說著,眼睛裡泛出柔和慈祥的光芒,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那個在江湖上狠厲異常,殺人無算的力王,而只有一個慈祥安靜的父親。他在陽光的掩映下,彷彿被鍍上了一層金邊,讓我看著有點兒恍惚。
“你女兒的事情我們且放在一邊,不要老給我加這樣那樣的枷鎖,很煩的,你又不說沒年輕過。”我有點不樂意他跑題。
“我們說道哪兒了?”力王回頭問我。
墳包已經處理穩妥,我從那個老頭的身上取出了耳麥,還有一個貼身藏著的小包,沒有來得及去拆開看。能這麼貼身存放,想來是極其重要的東西。我得留著,我們對王家的瞭解太少了。所以任何能幫助我們瞭解敵人,接近敵人的東西我們都不能放過。
我處理完這些,才示意力王一起走,邊走邊說。
“我們說到你該講講你的故事了,我很好奇,因爲你一直是個傳奇。”我對力王說道。
“傳奇嗎?當然是越傳越奇,信不信如果幾百年後,還能有人記得我,要麼就是把我誇成陸地神仙,要麼就是把我貶成殺人無算的魔王再世。”力王說道。
“這倒也是,問題是,誰先傳開的呢?如果想讓人把名聲傳出去,一定得有相應的事實基礎吧,絕對不會有一旦廣而告之然後就聞名天下那麼簡單。”我對他說。
“那當然,事實總是要有的,而且本身其實也是挺離奇的故事,所以纔會有人傳,唉,我都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說完力王站立在原地,凝視著遠方,不再說話。
他身材頗爲高大,本身也以力著稱,站在那裡真的就像一座山,一座他人無法逾越的巍峨高山。除了高大深邃之外,又顯得孤寂靜漠,讓人徒增孤寂寥廓之感。